在紧张与期盼中, 叶鹏的手术日就这么来了。

　　叶寒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跟叶宁很早就来到了医院。

　　叶宁被自家老爹指派过来守着二叔做手术，然后第一时间向他汇报手术结果。

　　手术十点开始, 不到八点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来了许多人。

　　除了自家人外, 顾致远的爹妈也到了，还有两个跟着叶鹏十几年的下属也趁着上班前过来看望他。

　　叶鹏气色不错, 大家怕他有精神负担，也都尽量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他似乎很想得开的样子, 一直有说有笑的。

　　很快医生通知该换衣服做手术了, 当即全家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尤其是宋如云，无论平时表现得多淡定，在这个时候都有些绷不住。

　　忍了再忍，可微微颤抖的手仍旧出卖了她。

　　“当年我上战场都活下来了, 手术也难不倒我。”叶鹏握住宋如云的手, “不担心啊，没事儿的。”

　　宋如云点点头, 有些懊恼, “怎么还要你一个做手术的病人犯过来劝我们。我可够没用的。”

　　“你那也是太关心老叶了, 毕竟我们都知道你俩是恩爱夫妻, 还有俩宝贝孩子, 一家子都相亲相爱，多少人羡慕不来的。”顾老爹开着玩笑，想调节一下气氛。

　　果然一听这话，宋如云瞬间露出笑容, 连带着叶寒跟叶枫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爸，我们都在外面等着您，绝对相信您。”叶寒握拳给他打气，“加油。”

　　叶枫也道：“对，爸，我们一直都在。一直陪着您，绝不离开。”

　　“我看你们比我紧张多了。”叶鹏哈哈大笑，“相信医生，也相信我自己，革命之师，必打胜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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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整，叶鹏被送入了手术室。

　　当那扇“非请勿入”的门关闭，门上“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的时候，门外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的自信与平静都是装的。

　　任何手术都意味着风险，尤其是这种开颅手术，谁都不敢打保票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宋如云一下子像软了骨头似的坐到椅子上。

　　叶寒与叶枫陪在母亲身边，叶宁给自家老爸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二叔的手术已经开始。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顾老爹变得面沉如水，跟顾妈妈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开始看天花板。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一分一秒被拖得无限长。

　　手术室外这一方土地，犹如被下了无言的禁咒，焦灼而沉默。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宋如云开口了。

　　“手术还有很久，老顾啊，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别跟这儿熬着了。”

　　顾爸爸摇摇头，坚决道：“不行，老叶在里面战斗，我不能离开。”

　　“今天致远有事，他这个女婿不能来陪手术本来就很不对了。”顾妈妈有些歉疚，“要是我们做父母的再离开，可就太不像样了。”

　　“爸，妈。“叶寒艰难地喊了一声，“不离开那您二位也得吃饭啊。这都中午了，到吃饭的点了，不能饿着，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顾妈妈脸色有些松动，可顾爸爸还是坚决不离开。

　　“要不我去买点吃的吧？”叶宁见双方争执不下，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在医院食堂随便买点。”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转角处出现。

　　顾致远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做了妆发，身上还穿着很正式的西服，一看就是从工作场合赶过来的。

　　叶寒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他今天不会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顾致远今天工作的地方距离仁爱医院得跨越大半个城市。

　　“爸，妈。”顾致远打着招呼。

　　“致远，你可算来了。”

　　见到儿子出现，顾妈妈一阵欣慰，“你岳父进手术室两小时了。”

　　顾致远点点头，走到宋如云面前，半蹲下道：“妈，对不起，我刚刚工作完。”

　　“乖孩子。”宋如云拍了拍他的手，“妈知道你工作忙，也没怪你。”

　　“别担心，爸会没事的，手术肯定会成功。”

　　此刻的顾致远声音特别温和，温和到叶寒以为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个人。

　　但见到他对自己的母亲这么孝顺，叶寒心中还是颇有些感动的。

　　他俩是假夫妻没关系，顾致远对长辈的感情是真的就行。

　　顾致远来了之后，就好像注入了一丝希望的光芒，手术室外凝固的氛围顿时了就缓和了许多。

　　“爸，妈。现在致远来了，你们就先去吃饭吧。”叶寒借势劝道。

　　“我在这里看着，你们放心去吃饭吧。”顾致远自自然然地就坐在了叶寒旁边，一只手还搭在叶寒座椅的后背上。

　　叶寒：……

　　一副真老公的样子，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顾爸爸这回终于不再倔强，看了儿子一眼，叮嘱道：“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小寒和你丈母娘，我跟你妈先去食堂随便吃点东西。”

　　“知道了，爸。”顾致远规规矩矩答应下来。

　　“小宁，你也去吃饭吧。”叶寒拍了拍身边的叶宁，“吃完之后带一份下来给你二婶。”

　　仁爱医院是私立医院，对病人家属也比较宽容，特殊情况下允许他们在手术室外吃点东西。

　　叶宁知道堂姐说得没错，二婶肯定不会离开手术室一步的。

　　她问：“二婶，您想吃点什么？”

　　宋如云摇摇头，“不想吃，没什么胃口。”

　　“买点馄饨或者粥类好消化的。”叶寒替母亲做了决定。

　　叶宁跟着顾家爹妈去医院食堂吃饭了，手术室外又恢复了平静。

　　顾致远依旧坐在叶寒的身旁。

　　四个一排的椅子因为顾致远跟叶枫两个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拥挤。

　　尤其是叶寒害怕挤着母亲，只能往顾致远那边靠，这就导致两人的姿势看上去有些许亲密。

　　顾致远身上的香水味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

　　这个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用这个牌子，倒也是长情。

　　叶寒好几次示意顾致远坐到对面去，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愣是一动不动。

　　气得她又想踩他一脚。

　　还没等她出手，宋如云突然说话了。

　　“小寒，小远，你们坐过去吧，不用都跟我挤一起。我有小枫陪着就行。”

　　叶枫好悬笑出来，“对对对，你们小两口给我赶紧地坐过去。”

　　叶寒瞪了顾致远一眼，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好的。”顾致远非常听话地又坐到了叶寒的身边，表情看上去无比正经。

　　叶寒：……

　　这回就在母亲对面，想踩这家伙都不行。

　　过了阵，叶宁拎着个餐盒下来了。

　　“老顾他们呢？”宋如云问。

　　“顾叔叔他们还在吃饭，我吃得快就先下来了。”

　　她坐到宋如云身旁，替她打开盖子，“二婶，今天的鸡汤馄饨不错，您吃点儿吧。”

　　宋如云皱了皱眉头。

　　“妈，多少吃点，不然哪来的体力。”叶寒劝道。

　　顾致远也劝，“小寒说得对，您得吃饭，就当完成任务也行。”

　　宋如云没有胃口，但也明白孩子们说得有道理，强打起精神勉强把一碗馄饨都给吃完了。

　　叶枫又伺候着亲妈喝了热水，这才算放下心来。

　　这时吃完饭的顾爸顾妈也回来了。

　　宋如云开始催促叶寒他们去吃饭。

　　“都一点了，你们三个赶紧去吃饭，再过半小时食堂就要关门了。”

　　“食堂的东西还是不错的，种类也多。”顾妈妈说，“下午还要等好几个小时呢，不能饿着。”

　　于是叶寒叶枫顾致远三人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

　　仁爱医院不是一般的医院，他家的食堂也比普通医院的食堂规格高许多。

　　不但各种菜式齐全，请的炒菜师傅也都是大厨级别的。

　　可惜三人都没什么胃口，两个男人随便点了几样简餐。

　　叶寒本身就在控制饮食，心中焦虑无比，就要了一份蔬菜沙拉。

　　“光吃蔬菜沙拉不行。”顾致远建议道：“中午喝点原味酸奶不妨碍减肥。”

　　叶寒动了动嘴，还没来得及开口，顾致远已经起身去取酸奶了。

　　“哎，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

　　“致远还是不错的，知道心疼你，你就别抱怨他了。”叶枫放下筷子，笑容微敛，“说实话，之前还害怕你们在演戏。”

　　“……”叶寒无言，心道不但之前在演戏，现在依然在演戏。

　　不过现在跟顾致远是朋友，也不算完全演戏吧，毕竟有友情在。

　　“你俩好好的就好。”叶枫又说，“找到个合适的不容易，尤其是各方面都合适的。”

　　叶寒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有事两个人说开，不要憋在心里。”叶枫有些感慨，“像咱爸妈那样恩爱一辈子，多好。”

　　“是啊。”叶寒也羡慕父母的感情，但想到自己现在这情况，又觉得爱情这事儿离她还有点远。

　　顾致远拿着酸奶过来，兄妹俩的谈话没有再继续。

　　三人很快吃了饭，回到手术室外。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叶宁的老爸还是憋不住来了。

　　他跟叶鹏关系最好，在家里根本呆不住。

　　在接近晚上七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所有人都涌向手术室门口，等待医生的出现。

　　叶寒坐在椅子上没动。

　　此刻她手心里全是汗，腿脚也有点不听使唤。

　　她不敢上前，甚至都不敢看向手术室的门。

　　叶寒盯着脚下的地板，脑子里嗡嗡作响。

　　“走吧。”顾致远压低的声音传入叶寒的耳朵，“叶叔叔会没事的。再说无论如何，都得面对。”

　　随后一双大手伸到她的面前。

　　叶寒心道顾致远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不是做懦夫的时候。

　　她点点头，抓住了顾致远的手。手心干燥且温暖，很有安全感。

　　顾致远力气很大，毫不费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两人也来到手术室前。

　　“吱嘎－－”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满身大汗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丈夫的情况怎么样？”

　　宋如云紧张得声音发抖，浑身发软。要不是叶枫搀扶着她，怕是站都站不稳。

　　戴着眼镜的医生露出一丝笑容，“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切除。病人需要进入icu密切观察几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谢谢，谢谢医生。”宋如云的眼眶立即就湿润了。

　　“不客气。但病人现在还处于深度麻醉状态，等下会马上送入icu。”医生道：“icu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探视时间，各位亲属可以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叶寒靠在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顾致远拍拍她的肩膀。

　　叶寒对他笑了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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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鹏被送入icu，身体指标一切都比较平稳，这也让大家心怀安慰了不少。

　　医院只允许两个人在icu外陪候，宋如云感谢了众人，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大家。

　　叶宁要送自家老爸回郊区，也只得离开。

　　很快icu外就只剩下叶家几个人。

　　－－顾致远是叶家的女婿，自然留了下来。

　　在谁留在医院陪护的问题下，叶家人产生了分歧。

　　宋如云原本要留下，但叶寒两兄妹考虑到母亲年龄大了，这段时间也休息不好，坚决反对她留下。

　　“今晚就我在这里陪护。”叶枫道：“你们都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不行。”叶寒觉得不妥，“你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我这几天没工作，还是我来。”

　　“你一个人怎么行。”宋如云想了想，“我跟你一起留下来，随时看见老叶的状态我也放心些。”

　　“妈，您还是回去休息吧。”一直沉默着的顾致远突然开口，“今晚我跟叶寒一起在这里陪护。”

　　说着他又看向叶枫，“大哥，你送妈回去。”

　　叶枫琢磨了一下，“也好。有你在这里，我放心。”

　　叶寒却大吃一惊，“你不但有演艺圈的工作，还有公司的事情，更不行。”

　　“明天没有通告，公司的事情他们也都会做好。”顾致远语气淡淡，眼神却很坚决，“我就在这里跟你一起。”

　　叶寒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顾致远的眼睛，突然就熄了火。

　　这厮倔强得很，争下去也不会妥协，那就依了他罢。

　　有顾致远陪着叶寒，宋如云这才松口答应回家，说好第二天一早过来换班。

　　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icu里昏睡的叶鹏之后，宋如云终于跟叶枫离开医院。

　　icu外瞬间又安静下来，除了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外，这里可以说是像是另一片天地。

　　叶寒坐的位置正好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病床上的叶鹏。

　　原本容光焕发的父亲此刻头部包着纱布，身体上插着许多管子。

　　她按了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觉得身心俱疲。

　　顾致远坐在叶寒身边，但隔了个座位。

　　一旦没有人，他们就会自动保持安全距离，也似乎并没什么多余的话说。

　　“给。”

　　过了阵，一罐热咖啡被塞到了叶寒的手里。

　　叶寒伸手接过来，“谢了。”

　　“你怎么这么客气。”顾致远重新坐下来，语气里有淡淡不满。

　　“你帮了我这么多，除了谢谢，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叶寒握住咖啡罐：“很多事你都是被牵扯进来的，说实话，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顾致远抱着手，靠向椅背，傲娇道：“不然你以为你能强迫我？再说我都是为了叶叔叔，你不用想太多。”

　　“是是是，顾总您人帅心善。”叶寒笑了起来，“我可不敢瞎想。”

　　顾致远：“都说了只说一个「是」就行了。多了像是在讽刺我。”

　　叶寒：……

　　名堂还真多。

　　忙碌了一天，精神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突然放松下来之后铁打的人都有些熬不住。

　　再加上病房外要求安静，不能随意聊天，叶寒感觉困意铺天盖地如潮水袭来，顷刻就要将她掩埋。

　　她坚持了好久，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顾致远处理好一些公事，刚收起手机，一抬头就看见身旁的叶寒抱着手，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啄木鸟。

　　想起她刚才道谢时诚挚的目光，顾致远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真是只傻不拉几的啄木鸟。

　　以前怎么会以为她是眼睛长在头顶的高冷怪人？

　　顾致远脱下西装，挪了个座位，坐到叶寒的旁边，又把西装披到她身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睡梦中的叶寒露出浅浅笑容，本能地向有温度的地方靠近。

　　下一秒，她头一偏，准确无误地靠在了顾致远的肩膀上。

　　顾致远僵住。

　　两人的距离相当近，一转头他的嘴就能碰上她的头发。

　　浑身过电的感觉又来了，这次甚至呼吸都比以往要急促一些。

　　顾致远觉得大事不妙，想把叶寒的脑袋挪挪正。

　　但手刚到一半，只在她脑袋顶摸了摸，又缩了回来。

　　实在不忍心把她弄醒。

　　算了，谁让他人帅心善。

　　顾致远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慢慢的，身体的燥热平息下来，肩膀处的重量反而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这种感觉充盈全身，让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下来。

　　不知何时，他也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