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盛菡殊犹如受惊的兔子登时跳起，双手捂在自己的屁股上。

　　看清楚那只无异于非礼的罪恶之手果真来自于贺燕西，盛菡殊满腹的怨怼强行压住，先从自己身上揪错：“老公，怎么了？我吵到你看剧本了是吗？抱歉抱歉，那我现在就出去。等会儿楼下开饭了我再来喊你~！”

　　说完她扭头要往外逃。

　　“站住。”

　　贺燕西低沉的魔音将她叫停。

　　用的还是命令意味及其强烈的词儿。

　　“老公还有什么吩咐？”受这身兔子装的影响，盛菡殊不禁用上女仆的口吻，忧伤地记起自己还在上学时跟着cosplay社团，玩遍各大漫展，也不知留下过多少大受好评的经典二次元角色扮相。

　　往事不可追，但记录往事的相册还是可以再翻翻的，那时候一起玩摄影的师兄负责跟拍社团，可专门做了一套摄影集送给她。上回回忆过之后她塞哪里了来着？

　　她这岔神的少许功夫，贺燕西自床边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盛菡殊本能地往后退。因为贺燕西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他明明比她高，却含着下颌，视线由下往上看人。他原本梳得整齐的侧背头，掉出一缕头发，略微凌乱地半遮在他的左边眼睛上，挡住他上抬的黑色瞳仁，眼白因此显得更为突出，给他没有表情的脸，再添更多敏感脆弱的孤独阴郁。他棱角锋利的五官似刀，眸底暗波凛凛，仿佛下一秒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就能抄出一支木仓。

　　鉴于观摩过他一战成名的那部作品，眼前的贺燕西之于盛菡殊来讲并不算陌生——这分明就是他在电影中那个角色暴露真面目后的形象：一个白天救人、夜晚杀人的变态医生，白天有多慈悲，夜晚就有多残忍。

　　要知道，这种身世凄惨又精英帅气的反派人设在二次元里有多带感、多戳人、多能唤起女性的怜爱心理，明知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也妄图如电影中的女主角那般去拯救他，甚至即便拯救不了，仍心甘情愿奉上自己成为他手术刀下的羔羊。

　　而盛菡殊作为资深剪刀手，亦深知这部电影上映之后，贺燕西在B站立刻成为最受欢迎的剪辑素材，利用率最高的自然当属恶魔、病娇等角色，夸张点平均每天要在各大不同的剧情中“杀”上几百回人，然后在血腥中，弹幕铺满的仍旧是女孩子们的“我可以！”。为此曾有人戏称，贺燕西让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迎来史上最高患者数量。

　　眼前的情况让盛菡殊懵了个逼。这部戏不是早八百年前就拍完了还都上映结束获奖了？他干什么又突然变态附体？回味角色吗？亏他至今能找回当初那个角色的感觉，果真和她想得一样，他本色出演呢。

　　“老公……？”她以关切的口吻询问，“老公你怎么了？”

　　贺燕西没回答，脚步则没停。

　　盛菡殊吞咽着唾沫被他逼至墙角，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老公，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贺燕西欺身而来，单手捉住她的一只兔耳朵撑上她头顶的墙，将她困于方寸之间。

　　眼瞧着贺燕西的另外一只手马上要摸上来的她的脖颈，盛菡殊脑子里浮现出吸血鬼饮血的画面，有些颤颤巍巍：“老公……？”

　　她发誓她是不由自主。

　　可以说是她过于胆小，也可以说是贺燕西浑身洋溢的毛骨悚然过于逼真，但她确确实实发怵，毕竟真实的贺燕西是个什么人，她心里从来没个准数。即便清楚贺燕西再人面兽心不至于像电影里那样。

　　何况曾经某一次和他身体交流的阴影还没完全从她的心上抹去。

　　作为演员他叫人琢磨不透，说明他在大众面前保持住了神秘感，对他塑造影视角色非常有利，然而作为要朝夕相处的亲密对象，着实是件微妙的事情。

　　反转发生在眨眼间。

　　就是眨眼间，盛菡殊眨眼的刹那间，上一秒还是敏感脆弱又阴郁的变态，下一秒倏地成了矜傲不羁的贵公子，他伸向她脖颈的那只手勾住了她的发尾，漫不经心卷在他的手指间把玩。

　　“不是说想我？”

　　明明还是相同的一张脸，且依旧没有表情，可此时眼神的不同就让贺燕西又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连掉下来凌乱地半遮在他左边眼睛上的那一缕头发产生的效果都随之不同，转而彰显出浪荡狂狷的特质。

　　呃……盛菡殊要被他搞精神分裂了。

　　不过她早上确实对他说过她很想他。那是人|妻语录，和“老公爱你么么哒”一样，她一天跟他讲八百遍都不成问题，反正讲了又不会掉她的肉。哄得他舒舒服服的，她的生活必然更能舒舒服服，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是啊，想你，很想你，非常想你，做梦都在想你~！”盛菡殊狂点头。

　　“那，这就是你想我的表现？”贺燕西卷着她的发尾轻轻扫过她的锁骨，他的鼻息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啊？他在……索吻？盛菡殊略感意外，眨眨眼，到底还是侧过头，踮起脚，吧唧一口亲上他的脸。

　　“就这样？”贺燕西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那还想怎样？到床上拉灯吗？盛菡殊怄得要命。之前他一般只会在使唤她做事情或者表达他的不满和嫌弃时如此直白，现在是连那方面的欲望都不在口头上掩饰了吗？这三个月他在剧组太憋得慌了？不是应该有剧组夫妻的吗？他没找到人结对？

　　反正现在要她到床上拉灯是不可能的！

　　盛菡殊又一次踮起脚，捧住他的脸，亲上他的嘴。

　　她只是想亲一下就松开，哪知贺燕西扣住她的脑袋加深这个吻，单手托起她的兔尾巴压她在墙上，不放她下来。

　　脚尖试了几次都触不到地面，盛菡殊实在没安全感，只能在晕晕乎乎中将两条腿都圈到他腰上。

　　贺燕西在那部电影中和对手女演员的亲密戏是被反复拿出来品尝的经典片段之一，而在大多数女性网友眼中，往往最喜欢剖析的无疑为男演员表现出的性张力。电影上映的那阵子，最先在网络上流传开的正是贺燕西的吻戏。那个角色因为是双重身份，所以有基于两种不同身份的两种吻戏，而无论哪一种，贺燕西都被夸赞吻得很欲，善良的医生是纯中带欲，扭曲的变态是欲中带纯，并且被刷出一个话题：#和林茨接吻是什么感觉#。

　　林茨是贺燕西在电影中的角色名。

　　盛菡殊不知道和林茨接吻是什么感觉，但和贺燕西接吻——

　　“叩叩叩”，房门这时候从外面被敲响，传进来管家的声音：“少爷少奶奶，老爷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盛菡殊急急挣开贺燕西。

　　贺燕西的手早就从兔尾巴移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去了，猝然之下便没托住她，盛菡殊噗通直接摔地上，恰好这块还没个地毯铺着，她疼得龇牙咧嘴。

　　因为没听到回应，管家又问：“少爷少奶奶，你们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我们马上就下去！”盛菡殊忙道，然后转头去看贺燕西。

　　贺燕西不仅没搭把手帮她从地上拉起来，而且事不关己地马上走回床边，重新捡起他的剧本，若有所思。很快回身问她：“你能从我刚刚的两种角色里找出共同点吗？”

　　“……”什、什么？盛菡殊大大的眼睛里兜着大大的茫然。

　　“算了，我自己再琢磨琢磨。”贺燕西放下剧本，自顾自抬脚往外走，打开门的时候才又转头来上下扫了眼盛菡殊，表情极为嫌弃，“换身正常的衣服再去见外公。”

　　还顺手帮她把门给带上了。

　　“……”

　　盛菡殊原地继续坐了整整十秒，才一跳而起。

　　混蛋！竟然拿她试戏！神经病吧他！

　　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骂几次都难解气！

　　刚刚因为缺氧而微微发疼的脑壳又疼了！而比起气贺燕西耍人，盛菡殊更恼自己怎么轻易就着了他的道？

　　扯了扯之前被贺燕西脱掉了一只袖子的兔子装，盛菡殊炸呼呼走去衣柜拿衣服，突然又想起——贺燕西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吧？

　　自从在林茨这个角色的亲密戏中捕捉到少许熟悉的表情和眼神后，她不仅单方面认定他本色出演，也抱着怀疑计算过时间：贺燕西在进组林茨这个角色之前的那段准备时间，恰好就是她和贺燕西结婚半年后坐实夫妻之名的开始。

　　—

　　虽然盛菡殊已经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下楼，但还是不可避免成为最后一个上桌的人。她一个晚辈让两个长辈都等她，她实在羞愧难当，连连致歉。

　　贺其亮和贺雪均未在意，尤其贺雪，仍旧穿着那身猫咪装，问起盛菡殊怎么这么快就把兔子装换掉：“……让外公欣赏欣赏我们的婆媳装多好啊菡菡。”

　　“改天吧妈咪，改天有机会再给外公欣赏。”盛菡殊笑眯眯。她哪里好意思？即便方才贺燕西没嫌弃，她自己本来也打算换掉再下楼，否则她就不是菡菡，而是彻头彻脑的憨憨了。

　　贺其亮照常嫌弃贺雪：“可以当奶奶的人，还成天跟小孩一样。”

　　盛菡殊早发现，贺其亮对贺雪的嫌弃和贺燕西对她的嫌弃，在表情上有着爷孙之间的遗传，但后者是真心实意的嫌弃，前者她则完全能看出对自己女儿的宠爱。要知道，贺其亮只有贺雪一个孩子。

　　而贺燕西作为贺其亮唯一的孙子，如果不是贺燕西违逆贺其亮的意思，坚持要进娱乐圈，两年前贺燕西就已经继承家业管理贺家的公司当起总裁了。

　　嗯，没错，贺燕西就是传说中的，不努力工作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贺雪顺着贺其亮的话道：“行啊，那就赶紧让我当奶奶~”

　　说着贺雪和贺其亮仿佛不约而同般一起看向并排坐着的盛菡殊和贺燕西。

　　“……”盛菡殊后知后觉，贺其亮和贺雪刚刚分明是一唱一和，故意引出这个话题。

　　眼角余光里，她看到贺燕西如她所预料地置若罔闻事不关己地自顾自吃饭，摆明了丢给她解决。盛菡殊便乐盈盈给贺其亮和贺雪分别夹菜，企图萌混过关：“外公，妈咪，我才三天没来，厨娘的手艺怎么又精进了呀，好吃到我想哭~”

　　贺雪反手回夹给盛菡殊一筷子菜：“那菡菡你就快点怀上，放下工作搬回家来养胎，就能天天好吃天天想哭~”

　　盛菡殊：“……”那还是算了吧，外面吃着也挺好的。

　　当然，贺雪拎得清楚这不是盛菡殊一个人的事，并没把压力全施加在盛菡殊头上，第二筷子的菜就夹给了贺燕西，委婉说：“这次就别再无缝进组了，多留点时间在家里陪菡菡。有个这么可爱的妻子，你也不怕有其他男人来拐？”

　　“……”咳咳咳咳咳咳，盛菡殊差点呛到。

　　绝的是贺燕西竟然反问：“确定会有？”

　　盛菡殊很想摔筷子。怎么着怎么着？她是和娱乐圈里聚光灯下随手一抓就是的美女明星们没得比，但她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欸！她可受欢迎着！没结婚前都拒绝到手酸！

　　她没摔筷子，贺其亮倒是手劲很重地放下了碗：“别告诉我都结婚两年了，你还不乐意这门婚事。”

　　“没有。”贺燕西否认得十分平静。

　　可盛菡殊清楚，他真正的答案就是“不乐意”，否则她和贺燕西之间就不会存在那份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特殊的结婚协议。

　　她很有契约精神地出手帮贺燕西，语气故作无奈：“外公，我在您眼里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怎么会？谁敢质疑我们菡菡？”贺其亮面对贺燕西和盛菡殊完全两副面孔，不了解内情的人八成会以为盛菡殊才是贺家的亲孙女。

　　“那不就好了嘛~”盛菡殊继续帮忙安抚，“孩子的事，之前不是和您还有妈咪报备过了？我们现在都还年轻，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而且燕西的事业才刚起步——”

　　“起步不起步，和生孩子冲突吗？需要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人是你又不是他。”贺其亮打断，“再者，我记得去年你们提过，要等拿到影帝，才算闯出名堂和成就。三个月前不是已经有了？还不够？”

　　“……”老爷子记性真好，也真能较真儿……盛菡殊欲哭无泪。

　　“影帝”是她当初为了应付两位长辈说的，彼时她哪里预料得到，别人兴许十年也做不到的事情，贺燕西一个非科班出身的人只用两年就不小心到手了，不知该说是他运气好还是命好。

　　没等盛菡殊再说服贺其亮，贺燕西忽然淡淡道：“我这个影帝怎么来的，或许外公你比我更清楚。”

　　贺其亮神情微变。

　　盛菡殊和贺雪均听出言外之意，难掩错愕。

　　“你什么意思？你的影帝怎么来的我哪里知道？”贺其亮很快反驳。

　　虽然盛菡殊觉得贺其亮很不自然。她非常清楚，老爷子从不把对外睥睨商场的那一套用在家人身上，所以对内他的脾气总是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或许偶尔会隐瞒一些他认为该隐瞒的事情，但一旦被揭穿，很难继续圆谎。

　　贺燕西没有和贺其亮对质，在贺其亮、贺雪和盛菡殊三人的共同目光下自若地又吃了两口饭，然后放下碗筷：“我吃好了，外公，妈，你们继续慢慢吃。”

　　贺雪忙道：“怎么就吃好了？不是才一点？”

　　“身材管理，有要求。”解释完，贺燕西自餐桌前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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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菡殊在晚饭结束后，在贺其亮的书房呆了会儿，又被贺雪拉去聊了不少话，才回她和贺燕西的卧室。

　　卧室里静悄悄的，只留了盏盛菡殊那一侧的床头灯，贺燕西还和之前一样，只要没工作，就老干部作息，十点前睡觉。

　　揣着的一肚子安慰之语，盛菡殊便暂且压着等之后机会合适再找他说。

　　又念及她这时候要是进浴室洗澡，水声怕是得吵到他，所以盛菡殊也作罢，轻手轻脚换了睡衣，又再轻手轻脚爬上｜床，最后轻手轻脚关掉床头灯，闭上眼睛准备也这么睡去——凌晨跑去机场帮孙琼琼办事，因为贺燕西的突然回来，她搞得到现在也没好好补过觉。

　　旁边的手这时候拉了她一下。

　　没等盛菡殊反应，手的主人已经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作者：“没有。”贺燕西否认得十分平静。

　　可盛菡殊清楚，他真正的答案就是“不乐意”。

　　贺燕西：“媳妇儿你误会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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