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后院这么一闹，动静可不小。陈妈妈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也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赶紧让人通知了前院。

　　婉宁苑中，薛艾还没到，薛相先到了。

　　“这是怎么了？在院子外面就能听见莹儿的哭声，这成何体统？”薛相走进房间，也被薛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请李大夫过来，“你这是怎么弄的？”

　　薛莹在后院里作威作福，却还是怕亲爹的。主要是潘氏偏心，本身又是个拎不清的，薛莹只要搬弄一下是非，潘氏就会为她撑腰，但是薛相不同，薛莹知道自己的脑子在亲爹面前是不够用的。

　　薛莹不敢说话只是哭，潘氏看着心疼，就将薛莹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老爷，你说艾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原来不声不响的，虽然不讨喜也还过得去，如今有了贵人看重，连莹儿都敢欺负，简直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责罚她！”

　　薛相不动声色，目光落到薛莹身上，“莹儿，真是这样吗？”

　　薛莹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她不敢回答，只好用哭来掩饰。

　　“老爷，你就别逼莹儿了，你看她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有假吗？”潘氏抱着薛莹，心疼得落下泪来。

　　这时候，薛艾带着梦安进来。刚给父母见过礼，潘氏过来就是一记耳光，“不懂尊卑的东西！看看你姐姐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薛艾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记耳光，半边脸眼看着就肿了。

　　薛相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潘氏坐下。“艾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一遍。”

　　薛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让梦安将衣服碎片放到地上。

　　“她说谎！”薛莹大叫，但是薛艾如何说谎，哪里说谎，她就不往下说了。

　　“大姐既然说我说谎，就请指出我在哪里说了谎。”薛艾道。

　　薛莹继续哭。潘氏指着她道：“你大姐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说话？”

　　薛艾竟然笑了笑，苦涩的，凉薄的，“原来大姐不能说话，那母亲为何上来就打女儿呢？就算大姐受伤了，怎么就成了女儿的错呢？”

　　潘氏又要上来动手，被薛相拦住。“有话说话。”

　　潘氏真是不厌其烦，把薛莹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会儿连薛相都听不下去了。薛莹的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只是潘氏不愿意相信而已。

　　“告状的时候大姐能说话，辩白的时候大姐就不能说话了。父亲，母亲，大姐追打我很多人都看见了，若是不信，大可传这些人过来问问。这件衣服到底是不是给大姐做的，只要拼起来就会见分晓。退一步说，就算衣服是我的，难道大姐就能随便剪坏吗？”薛艾神色平静得吓人，连薛相看了都皱起了眉。

　　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叫来人询问了，显然就是薛艾说得那样，可是薛艾受了这么大委屈，还平白无故挨了亲娘一记耳光，她居然没有任何委屈的神情，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妈妈。”薛相道。

　　谢妈妈赶紧过来，“奴婢在。”

　　“你带着丫鬟把这些碎步拼起来，我要看看到底是给谁做的衣服。”

　　谢妈妈看了潘氏一眼，收好了布料就想下去拼。

　　“在这里拼！”薛相的语气稍微重了些，这下连潘氏都有些心慌。薛莹吓得钻进了潘氏的怀里。

　　李大夫来了，进来看看薛莹的情况，并不严重。他留了几样药膏，让薛莹按时擦在脸上，过几天就好了。

　　“会不会留疤啊？”潘氏问。女儿家的脸面最重要，要是留疤可就全毁了。

　　“夫人放心，不会留疤的。”

　　李大夫刚要走，就听薛相道：“李大夫，烦您看看艾儿的脸。”

　　李大夫这才注意到薛艾的半边脸颊肿了，一看就是挨了耳光。李大夫心里明白，这屋子里敢打薛艾的，会打薛艾的怕是只有潘氏。他不愿多事，也拿出同样的消肿药膏给薛艾，薛艾赶紧道谢。

　　李大夫走后，谢妈妈和丫鬟们也把衣服拼好了，拿着尺子一量，确实是薛莹的尺寸。薛莹一听，哭得更凶了。

　　薛相站起身，看着潘氏和潘氏怀里的薛莹，就说了五个字，“慈母多败儿！”

　　薛相将薛艾带走了，留下心中惴惴不安的母女俩。

　　薛艾跟着薛相去了书房。薛相让梦安先给薛艾擦了药，然后让丫鬟小厮都退下。“艾儿，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娘是个糊涂人，你不要怨恨她。”

　　薛艾摇头，“女儿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会。一字之差，让薛相也只能暗自叹气。“莹儿……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薛艾没有说话，这就是默认了。

　　薛相发现她穿得单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你的身子是最不好的，还不注意着。”

　　“是。”薛艾的手指扣紧，只简单回了一个字。

　　薛相觉得薛艾的神情不对，“艾儿，你穿着的是去年的旧棉衣，今年的新棉衣为什么不穿？”

　　薛艾抬头看了薛相一眼，又低下头，“回父亲，女儿没有新棉衣。”

　　薛相一下子站起身来，要开口询问具体情况，却又忍住了。“艾儿，你先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是。”薛艾施礼离开。

　　梦安在外面担心得不行，她看到潘氏那个样子，谁知道相爷会不会也是那个样子，小姐一个人行不行啊？见到薛艾出来，她赶紧过来扶住薛艾，“小姐，相爷……没为难您吧？”

　　薛艾摇摇头。“父亲不是个糊涂人。”岂止不糊涂，薛相的聪明让薛艾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耍聪明。这次她算计了薛莹，算计了潘氏，将这母女俩平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暴露在薛相面前。她知道薛相对自己未必有多疼爱，但是也不会多苛待，换句话说，薛相一直想一碗水端平，赋予五个女儿平等的爱。

　　路上主仆两人不便多说，回到平乐阁，梦安赶紧又给薛艾擦了一遍药膏。“疼不疼啊？”

　　“没事。”薛艾完全不在意。这一记耳光她挨的值得，这样薛相才会知道自己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作为女儿，作为妹妹，如果她到薛相面前去告状，就算都是真的，薛相也会以为她是个不懂尊卑，搬弄是非的人，如今自己什么都没说，薛相自己会查的。

　　“这件事你别在苏姐姐面前多话。”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小事让冯静苏担心。自己的事自己完全可以解决，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薛相叫来陈妈妈问了最近后院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薛艾的事，陈妈妈照实说了。

　　“夫人当真连冬衣都不给？”薛相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潘氏不喜欢薛艾是真的，可是也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

　　“是。云逸公主看着三小姐穿得单薄，送来一匹很名贵的料子，说是叫通罗雪缎，夫人也叫三小姐给大小姐留一些做衣服的。”陈妈妈从来效忠的都是薛相，后院这些事，她没什么立场，都是知道什么说什么。

　　薛相都气乐了，“我以为孩子有亲娘照顾不用担心，原是我大意了。”

　　婉宁苑里，薛莹擦干了眼泪，“娘，父亲会不会向着三妹啊？”

　　潘氏看着女儿青青紫紫的脸，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你没理。你应该跟我说实话的，到时候我也好瞒着你爹一些，如今艾儿说得头头是道，你爹多聪明，哪里不知道你在欺负艾儿？”她反应再慢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薛莹就是看不惯薛艾有了谁都没有的新衣服，想去破坏，结果剪碎了给自己的这件，这才恼羞成怒追打薛艾，又跌倒摔伤了自己。

　　薛莹又哭了，“娘，如今连您也怨怪女儿吗？”

　　潘氏赶紧哄着，“娘不是怪你，莹儿啊，你都这么大了，好多事也该明白个轻重缓急，艾儿到底是你妹妹，你喜欢掐尖，娘都偏疼着你，你喜欢她的衣服娘也都给了你，可你总要给她一点活路吧。艾儿不是个省心的，你可别惹出大乱子来，到时候娘都护不住你。”潘氏现在心里乱得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晚饭后，薛相来到婉宁苑，看到薛莹还在，“正好，免得我还要让人去叫你过来。”

　　薛莹自知理亏，看到薛相赶紧站好了。“父亲，您有话对女儿说。”

　　薛相很严肃，却也看不出怒气。“让你的丫鬟回去，将你拿的艾儿的东西全都拿过来，我要看。”

　　薛莹脸色一变，“父亲……”

　　“茹眉！”薛相突然这一嗓子，吓得潘氏和薛莹都是一哆嗦。

　　外面的茹眉赶紧进来，“相爷，您叫奴婢。”

　　“去，把大小姐房里的应该是三小姐的东西全都拿到这里来。”薛相说完转头对谢妈妈说：“谢妈妈，你跟着一路去，免得丫鬟们不知事，再把东西都弄坏了。”他在“弄坏”两个字上刻意加重，眼睛一直看着薛莹。

　　薛莹赶紧低下头，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谢妈妈看着潘氏，薛相一拍桌子：“还不快去！”

　　谢妈妈赶紧带着茹眉下去了。潘氏很少看见薛相发这么大的火，赶紧倒了一杯茶，“老爷，消消气。是我不好，没有管教好这两个女儿，让老爷生气了。”

　　薛相看着她，“夫人，我知道你因为儿子的事记恨艾儿。可这是艾儿的错吗？”

　　提到儿子，潘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老爷，是我不好，没能保住咱们的儿子。”

　　薛相赶忙举手，“咱们今天不谈儿子，我只和你说艾儿的事。我知道你有心结，我也有，可是再大的心结那也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你对她漠不关心也就算了，如今你这么苛待她，别说是亲生女儿，就算不是亲生，只是个寻常亲戚，你能忍心吗？”

　　潘氏继续抹眼泪，“老爷说得是。我以后一定对艾儿多关心一些。”

　　回答得这么快，显然就是没有认真想，没往心里去。薛相明白自己说也是白说，他摇摇头，“不必了，艾儿未必需要。今后艾儿所有的吃穿用度都送到我这里来，我看过之后再给艾儿送去。你，还有你，”他指着一旁站着的薛莹，“今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去平乐阁。”

　　潘氏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薛艾人在后院，却不再归她管，薛相亲自过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薛艾成了五个女儿中最受宠的一个，她不能允许薛莹的地位被撼动。

　　“老爷，您这样做府里人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看莹儿？您这是在生生打我们的脸吗？”

　　薛相不说话，潘氏还要再说，被薛相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口。薛莹更不敢说话，躲到潘氏身边坐好。

　　一家三口静坐不言，直到谢妈妈带着茹眉拿回来一些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放到桌子上。

　　薛相只看了一眼，“就这些了？”

　　谢妈妈看着茹眉，茹眉不敢答话。

　　薛相也不为难下人，“莹儿，你去看看，是不是只有这些？”

　　薛莹不情不愿地过来，翻了翻，“回父亲，确实只有这些。”

　　薛相看着薛莹，“你确定？”

　　薛莹咬着唇，“女儿确定。”

　　薛相点头，让谢妈妈和茹眉下去关上门，他对薛莹道：“跪下。”

　　薛莹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

　　“跪下！”薛相这次的声音大了好多。

　　薛莹不敢再迟疑，赶紧跪下。此时是冬日，就算薛莹穿了棉衣，可是跪在冰冷的地上还是觉得全身都是透骨的寒凉。

　　潘氏看着心疼，“老爷……”

　　“夫人若是心疼可以陪她跪着。”薛相瞪了潘氏一眼。

　　潘氏不敢多话了。

　　“莹儿，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薛相的声音不大，却已经足够薛莹害怕。在她的成长坏境里，薛相是不常见到的，每次见到，虽然严肃，却不曾对她说过重话，如今却这么可怕。

　　薛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去三妹的院子闹，不该剪坏三妹的衣服，不该拿了三妹的东西，父亲，女儿真的知错了，求父亲饶了女儿这一次吧。”

　　薛相听了这番话后直皱眉，“你就只知道这些？”

　　薛莹不敢说话了，只是哭。

　　“冥顽不灵！”薛相气得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他看着潘氏，“夫人知道她错在哪了吗？”

　　潘氏觉得薛莹这认错态度挺好的，怎么薛相会不满意呢？“老爷，莹儿性子是骄纵了些，可是她对妹妹们还是很好的。艾儿的那些东西她虽然拿了，我之后也用其他东西给艾儿补上了。这次的事莹儿确实错了，可老爷也要替她想想，她是个做姐姐的，又是家里的长女，如果穿得不如妹妹，外人会怎么看？莹儿也是为了咱们相府的脸面不是？老爷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过后我让莹儿去平乐阁给艾儿道个歉，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您看这样可好？”

　　潘氏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殊不知这番话让薛相更加生气。难怪薛莹会变得这么骄横跋扈，不讲道理，原来都是潘氏这么惯出来的。他现在反而庆幸潘氏一直疏忽了薛艾，才没让薛艾也变成这样。

　　“莹儿，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友爱姊妹，身为家中长女，不懂团结妹妹，照顾妹妹，反而什么好东西都想要。你是相府大小姐，这些年见过的好东西还少吗？怎么眼皮子如此浅？艾儿与你一奶同胞，你竟然忍心如此对她，可见你的心有多么凉薄！这样的女儿要来何用？便是将来嫁出去也不知感念父母恩情，不知提携家中幼妹！”薛相身为父亲，本不愿将这番话说出来，他清楚这番话有多伤人，所以尽管他携怒而来，却依旧克制着自己，一次一次给薛莹机会，没想到薛莹半点没有悔过的意思，只是想要掩盖自己的过错。但凡她心中有一点姐妹之情，都不会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潘氏听到薛相的话已经变了脸色，“老爷，你可不能这么说莹儿啊！ 她是咱们的长女，你这样说了让她以后怎么在府中待下去啊！”

　　薛莹的脑子完全懵掉了。她知书识礼，知道这番话有多重，她没想到薛相竟然会对她说这样的重话。

　　薛相无奈，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已经对潘氏做了最大的尊重，今天这事如果发生在其他三个女儿身上，他都不会管，毕竟那三个都有亲娘护着。谁能想到，薛艾有亲娘，有亲姐，而一直苛待她的恰恰是这两个最亲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冯静苏：这章我没有出场。

　　薛艾：我都没几句台词。

　　薛相：我终于有点镜头了。

　　薛莹：我镜头台词都多，但是我不想要！

　　潘氏：我……我想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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