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江枕眠仿佛没看见她的尴尬般，神情淡定，慢悠悠走到床边，把红糖水往一旁桌子上一放。

　　他扯了扯被子，语速温吞：“醒了就起来。”

　　书吟盏才不理他，权当自己睡着了听不见，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连声也不吱。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枕眠直接一把掀开被子，漆眸深邃，淡定从容地看着她：“喝了。”

　　他没有半点掀女朋友被子的心虚。

　　顺手拿过刚才放到桌上的碗，递给她：“喝了会舒服点。”

　　被子被掀开，书吟盏没地方藏了，脑子凌乱了一会，倒彻底冷静下来。

　　她破罐子破摔，接过碗喝了口。

　　整个味蕾瞬间被淡淡的糖味与混杂着刺鼻又怪的生姜味道充斥。

　　书吟盏人一顿，皱眉看他：“这什么？”

　　“红糖生姜水。”江枕眠淡声说：“你经期到了，肚子不痛吗？”

　　他印象中，以往书吟盏每一次经期，前两天都会痛的脸色苍白，只能在床上像条死鱼一样躺着。

　　书吟盏愣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刚醒的时候，昨天的尴尬事情占据了她的大脑，所以也没什么感觉，直到这会儿江枕眠提起经期，她才后知后觉感到肚子传来的阵阵难忍疼痛。

　　书吟盏低头，看了眼床上。

　　果不其然，她床单是简单的白色套，这会儿中间位置上鲜明的一抹暗红色血渍。

　　“............”

　　长久的死寂沉默。

　　她差点没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看到了？”

　　不然怎么会给她煮红糖生姜水？！

　　江枕眠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早上本来想来叫你起床吃早餐，然后不小心看到了，怕你醒来痛得难受就先没吵醒你，出门去买了红糖和姜。”

　　“......”

　　书吟盏默默喝完了红糖水，拿着碗想下床，下一秒，又因为痛经没什么力气，没站稳身子直接整个人倒回了床上。

　　江枕眠没来得及拉住她。

　　倒下来的大幅度动作扯得她肚子生疼，书吟盏唇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下子痛得连话都说不出。

　　江枕眠两步走到上前，扶起她：“去换件衣服，我帮你揉揉肚子。”

　　他这话一出，书吟盏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因为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加晚上，她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吊带裙。

　　她本来就生得漂亮，五官偏向温柔古典，且没什么攻击性，这会儿疼得面色苍白，配上这条吊带裙子倚着床，说不上来的柔弱无骨又惹人怜。

　　江枕眠要帮她揉肚子......

　　她抿唇拒绝：“不用了，我——”

　　“快去换。”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江枕眠直接打断她：“不然你就别换了，穿这件裙子挺好，撩起来我给你揉。”

　　“......”

　　书吟盏果断起身，去浴室换了身白T牛仔裤。

　　出来的时候，江枕眠坐在床尾，他身形挺拔清瘦，低着头，额发遮住他大半张脸，窗外的晨曦照打进来他发梢，反射出金色的光泽。

　　她偷偷拿起手机，眼疾手快拍下了这一幕。

　　“咔嚓！”

　　相机的拍照声没关。

　　江枕眠听见动静抬头，侧眸过来一眼，眉稍小幅度挑了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漫不经心站起身，让她躺床上去。

　　他指尖温度微凉，与他这个人一样。

　　力道不轻不重，大约是经期时候，一旦疼痛得到缓解了些就会容易犯困，哪怕书吟盏才刚刚睡醒。

　　她正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混沌飘远。

　　江枕眠淡声叫醒她：“别再睡着了，等会要吃早餐。”

　　书吟盏勉强睁开眼：“哦。”

　　她这会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没开始那会白的厉害了。

　　江枕眠把手从她肚子上拿开，左手懒洋洋抵着右手的手腕，很随意地转了几圈舒缓。

　　“起床，下楼，吃早餐。”

　　说完，他直接起身，率先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拉上，江枕眠脚步停下背倚着门，脑子里挥散不去的刚才那一幕。

　　黑裙，吊带，雪白的皮肤。

　　他眼睫毛很长，往下敛的时候，像是两排浓密的小森林，也像是两把黑羽扇。

　　男人呼吸紊乱，哪还有刚才在房里的淡定从容，此刻他低垂的眼底泛了红，克制隐忍到极点，冲动与欲望占据了感知。

　　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江枕眠可能会在下一秒，转身拧开门把进屋。

　　程建华的电话。

　　他眸底暗沉色彩褪去，取而代之是漠然。

　　从小到大，除了以往没离开程家那段时间，程建华拿东西砸他毒打他之外，江枕眠再没被别人打过，更何况还是扇巴掌。

　　小时候程建华虽然对他不算多好，打骂早成了家常便饭，但打他时候也注意分寸，从来没踩着他自尊扇过他的耳光。

　　这一次的一巴掌，却是彻底打散了江枕眠心底对程建华哪点儿仅存的可怜期望。

　　他走下楼，接通电话。

　　程建华没等他开口，命令式语气说：“你回来一趟家，我有事和你谈。”

　　这话实在可笑，前些天他那句“以后别想再进我程家大门”还历历在耳，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江枕眠眉眼一凛：“不去，没空，挂了。”

　　“什么没空！就你那破工作，会没空个屁！你现在马上赶紧给我过来！我可是你爸——！”

　　程建华声音抬高，情绪激动，开口就想要摆出父亲姿态怒斥他，又忽然想起什么。

　　他顿了好几秒，电话那头的江枕眠没挂断电话，也没有出声。

　　程建华语气软下来：“我真的有事找你，你现在过来，我答应你，明天去当面向你那个女朋友道歉。”

　　江枕眠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了。

　　程建华一开始说的什么他懒得听，手机音量早被他调节到最小，最后一句话还是在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恰好听到的。

　　他喝水的动作一顿：“你真会和她道歉？”

　　“当然，只要你现在回一趟家。”

　　“你找我什么事。”江枕眠不太相信他，程建华的信誉在他这早变成了负分：“先在电话里说清楚。”

　　程建华叹一口气，不松口：“你先过来。”

　　好歹是亲生的儿子，他自然清楚江枕眠的顾虑和犹豫是因为什么：“你放心，我只是有件事想当面和你说，只要你过来，我明天也绝对会向书吟盏道歉。”

　　江枕眠沉默两秒：“好。”

　　挂断电话后，他眼一抬看向楼上，书吟盏还没有下来。他去厨房拿了个两个碟子，把买好的小笼包袋子打开，把早餐放上碟子。

　　做完这些，江枕眠拿上车钥匙，离开了茗坊别墅。

　　***

　　徐影曾经说过，她和江枕眠的性格，不适合做情侣，只适合做亲人或者朋友。

　　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江枕眠不主动，他性格太过于温吞被动，虽然骨子里是强势的主导方，但与人的相处上，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不被他放在心上。

　　这种性格，在爱情里，太致命。

　　所有恋爱中的女生，都会期待自己的男朋友会主动，会说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

　　书吟盏也不例外。

　　一开始徐影和她说这些话，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能成为他的例外。

　　毕竟几年前，江枕眠在她面前，真的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的。

　　那时候的他占有欲强，也懂得主动。

　　哪怕是他下意识的主动，无意识的占有欲。

　　可现在的他，书吟盏真的看不透。

　　这四年啊，时间太能改变一个人了。

　　也太能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所以当书吟盏下楼，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只剩下餐桌上还散发着热气的早餐时候——

　　她内心很平静，拨通了江枕眠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

　　那边似乎在路上，车鸣笛声顺着男人清冽颇低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了？”

　　“你在哪？”

　　书吟盏拉开椅子坐下，手指捏着吸管，插进豆浆里，牙齿叼着吸管含混着声音问。

　　“去一趟程家。”江枕眠避重就轻，很快又转移话题：“早餐在桌上，记得吃。”

　　书吟盏咽下嘴里的豆浆：“你去程家干什么？”

　　“有点事。”江枕眠不想告诉她，没多说。

　　书吟盏听出来他不想说，点头：“知道了。”

　　然后挂断电话。

　　早餐再没什么胃口吃，她喝完豆浆，桌上的小笼包动都没动一口，直接起身上了楼。

　　托月经期痛经的福，书吟盏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来是下午两点钟。

　　徐影电话吵醒她：“你在哪呢？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怎么现在才接，出事了！”

　　书吟盏刚睡醒，嗓子还哑着：“出什么事了？”

　　“你们家江枕眠啊，他受伤了，这会儿在医院呢！”

　　徐影越说越着急：“好像挺严重的，我现在在片场拍戏走不开，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你快去看看什么情况！”

　　书吟盏愣住。

　　一时间什么瞌睡也没了。

　　她猛地坐起身问：“他怎么了？在哪家医院？”

　　“仁雅医院。”徐影说：“我听朋友说的，好像是在程家出的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手机开了免提，被她扔在一边。

　　书吟盏迅速换了身衣服。

　　闻言，她拿包的动作一顿：“你没告诉我的话，我连他进医院了都不知道。”

　　徐影那边有导演在催，“你快去吧，我这边要拍戏了，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再给我打电话。”

　　书吟盏应了声，挂断电话。

　　她回国还没来得及去买车，这会儿叫了个网约车，在平台上给接单的司机加了小费，让他快点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