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发生在几秒钟之间，快到令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楚映感觉到抓着她马尾的手在厉彦北进来的那一瞬间松了，被拉到一边后，她看见厉彦北有如一头凶猛的饿狼，扑向了那个男生。

　　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的哭嚎。

　　楚映怔住，眼里只有厉彦北的拳头不断地举起又落下的场景，她开始发抖，“别打了……别打了……”

　　顾不得害怕，她走了过去，顿时吓得连话都不会说，声音带上了哭，“厉彦北，停下！你再打会把他打死的！别打了……”

　　厉彦北什么都听不到，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直到有软软的东西缠绕上他的手臂，他本来是想甩开那个东西的，一回头看见楚映哭得惨兮兮的，所有的神思回拢。

　　他停下了动作。

　　那个男生捂着鼻子，满眼都是鲜红，他刚才对上厉彦北的眼睛，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教室里面一片凌乱，整理好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书桌里的书散了一地。

　　厉彦北从这片凌乱当中站起身来，他赤着双眼，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血光的将军。

　　门外追上来的刘紫倩看到厉彦北的样子，被骇得双腿都发软。

　　这样大的动静早就吸引了隔壁班还没走的人的注意，6班教室窗边站了好几个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进去，或者说是敢进去。

　　有跑得快的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班主任去了。

　　班主任一来就让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教室里的狼藉他顾不上，先把那个鼻管被打得直冒血的人给扶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来办公室！”班主任找了纸巾给那位同学止血，脸色是相当的差。

　　楚映到办公室里的时候，睫毛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本来就乖觉，现在看来更是有几分可怜。

　　一个受伤，一个可怜，还有一个不能惹。

　　班主任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一半。

　　“谁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自己在心里面劝自己，少发火，发火伤身。

　　流鼻血的男生换了张干净的纸巾，站得离厉彦北远远的，控诉道：“他一进来就打我！我什么都没干！”

　　瞧这模样那是相当的委屈，他鼻子血是止住了，但疼痛可丝毫没有缓解。

　　班主任把目光转向厉彦北，“你没事打他干嘛？”

　　厉彦北不吭声，两只手垂在身侧，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在意，也根本不把班主任的问话听在耳朵里面。

　　打就打了呗，还要什么理由……

　　从厉彦北嘴里问不出话来，班主任只能问那个最乖的，“楚映，当时就你在场，你说说出了什么事情。”

　　楚映嘴唇蠕了蠕，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就是……蒋旭他揪了下我辫子。”

　　流鼻血的男生急急忙忙开口，“我那是和你开玩笑呢！”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当时本来是他们三个人打扫卫生，两个男人聊游戏聊得high，后来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厉彦北身上。

　　“听说厉彦北组了个战队，打游戏超级牛逼，是不是真的？”

　　另一道声音颇为不屑，“肯定是他爸花钱的呗，我要有厉家的经济实力，我也做什么都牛逼啊……你看他平时嘚瑟那样，我敢说，要是没了厉家，他厉彦北什么都算不上。”

　　“你小子可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就他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将来到社会上肯定是败类、垃圾，浪费社会资源！”厉彦北不在，蒋旭还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鄙夷的口吻不要太明显。

　　“得，你牛逼，我扫完了，还有一点儿你慢慢弄，记得帮帮楚映，我先走了。”

　　蒋旭在男生肩膀上面捶了一下，把扫帚放回卫生角，踅身去拿书包，目光微抬，看到刚才还在讲台上收拾的女生这会儿正盯着他看。

　　“蒋旭，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女生声音脆脆的，蒋旭放下书包绕到她身边，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楚映一番，看到她雪白的皮肤还有尖尖的下巴，除去黑框眼镜的话应该挺好看的。

　　“楚映，你帮那个二流子说话干嘛？你喜欢他啊？”

　　楚映脸上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抿唇，还是继续做着原本没做完的事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怎么，是被我说中了？”蒋旭笑得贱兮兮的，“也是，你们女生可不是都喜欢他那样的二世祖么，我看他将来饿不死，能靠着那张脸吃、软、饭啊！”

　　这话说得太难听，就是楚映都听不下去，“你说够了没有！”

　　“哟，还生气了？”楚映平时在班上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能看到她这个样子的可真不多。

　　蒋旭突然起了玩心，“我还就说了，厉彦北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是个垃圾，败类，你能拿我怎么着！”

　　说归说，他的手还不老实，在楚映的马尾辫上揪了一下。

　　力道没轻没重的，楚映头皮一麻，感觉头发掉了不少，随即喊了声“疼”。

　　再之后，厉彦北便杀了进来，把蒋旭一通乱揍，场面不能再混乱了。

　　***

　　说实话，蒋旭挺心虚的，他本来占理，要是让楚映把教室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估计厉彦北还能当着班主任的面再把他揍一顿。

　　“楚映，我就是和你开玩笑的。”蒋旭半哀求半引导地对楚映说，想把这事止于此。

　　楚映如今镇定了不少，不是很怕了，她不理蒋旭，对班主任道：“是蒋旭在教室里先骂厉彦北的。”

　　厉彦北侧头看她，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他刚才就看见那货揪楚映辫子了，早知道还有这事，不把蒋旭打到进医院他都不停手！

　　蒋旭咬了咬牙，周身汗毛立了起来，他不是怕班主任，是怕厉彦北那个“疯子”。

　　“老师，我……我都是开玩笑的。”

　　班主任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要他说，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没理，楚映反而是当中最无辜的一个。

　　罚肯定是要罚的，刚才教室里闹成那样，明天肯定传遍整个学校。

　　就是怎么罚的问题，班主任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要被这群崽子给弄掉光了。

　　“你们两个给我去打扫一周的体育馆，楚映你去监督他们。”

　　蒋旭的伤看上去吓人，鼻血止住了之后就没事儿了，班主任想了个最无伤大雅的惩罚，不给自己找麻烦。

　　惩罚两人当然是认了。

　　蒋旭出办公室后就一溜烟跑了，生怕厉彦北报复他，再给他来几拳，他脆弱的脸已经承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厉彦北跟在楚映身后，两人慢吞吞地回教室。

　　蒋旭跑了，剩下的烂摊子就得楚映来收拾，她把一张倒了的桌子扶起来。

　　腰刚弯下，就有人快一步接手了她的活。

　　接下来便是厉彦北扶桌子，楚映捡地上掉的书，两人全程没有说话，等收拾好时间都不早了。

　　今天的阅览室怕是去不成了。

　　“厉彦北。”楚映见他站在黑板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还不走吗？”

　　厉彦北将一截断掉的粉笔往后面的垃圾桶用力一抛，粉笔准确地掉了进去。

　　他刚才在混乱中书包掉在地上被踩了几个黑乎乎的脚印，楚映已经帮拍干净了上面的灰尘，让他勉强能背。

　　“这就走。”

　　从讲台上下去，楚映正在关灯，厉彦北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头顶，摸了摸她的味甜发丝。

　　楚映以为他要说什么，耳边迟迟没有声音。

　　但是楚映能够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安抚。

　　“还疼吗？”厉彦北嗓子半哑，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看见有男生碰了碰她的头发，他都会有那么大的火。

　　楚映不曾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手放在开关上面好一会儿都没把教室里仅剩的几盏灯关掉，“不疼。”

　　她捏紧了另外一只手里的东西，还是没敢在这个时候给他。

　　出学校，为节省时间，楚映走的还是那条老路，此时路上安静得很，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体校的那群小混混了。

　　厉彦北将楚映送到了老地方，与从前一样，不打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楚映踏上人行道的脚缩了回来，似是在纠结犹豫，最后还是扭身追了上去。

　　“厉彦北！”

　　在行人不多的路上，这一声既清又脆，听得厉彦北心尖一荡，他看到向着自己跑过来的姑娘，像是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芒。

　　“有事？”他舔了舔嘴唇，极力掩饰那股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不对劲。

　　楚映却没讲话，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个创口贴。

　　多熟悉的场景。

　　还记得上一次，厉彦北送了她一个“滚”字，所以这一回楚映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是他不收，自己也要把这东西硬塞到他的口袋里。

　　厉彦北盯着那东西，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你帮我。”

　　厉彦北的右手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是刚才走蒋旭时不小心弄伤的，因为和蒋旭的血混在了一起，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里还伤了。

　　楚映却知道。

　　第一次，厉彦北愿意把自己的伤口展现给她看。

　　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楚映露出了笑，她笑起来总是甜甜的，像蜜糖一样。

　　楚映将创口贴仔细地贴在厉彦北的伤口处，用手指轻轻压了压创口贴的边缘，见粘牢了，便将托着的手收回去。

　　但她刚有动作，腕子却被人捏住，猛地往前一带。

　　厉彦北控制着力道，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从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特别是在看到楚映低头的那抹温柔时，就很想抱一抱她。

　　心里这么想了，手上也就这么做了。

　　楚映被闷在他的怀里，小脸成了樱花的颜色，她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傻傻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尖是他身上的淡淡皂角香，非常干净。

　　这个拥抱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厉彦北似乎是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喃喃道：“你这么乖……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人松开了。

　　楚映脸上的酡红还没有散去，厉彦北的声音又低又醇，后面半句听得不是很真切。

　　头发被弄得有点儿乱，厉彦北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回去吧。”

　　“噢。”楚映垂着眼皮，半点儿不敢看他，不敢问，更不知道刚才的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

　　这个年纪的女生总是心思细腻敏感，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放在心上不断地揣摩，更不用说像厉彦北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拥抱了。

　　楚映晚上躺在床上，怀里像是踹了个小兔子，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冲进脑海里，又不断地被她踢出去。

　　厉彦北那样的人才不会喜欢她呢……

　　可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抱她呢？

　　是谢谢她替他说话？还是谢谢她给的创口贴？

　　这样的问题别说楚映想不清楚，就是厉彦北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

　　厉彦北打架的事情不出班主任所料，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学校。

　　可能是这学期厉彦北的存在感太低，所以大家都忘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现在这个事情一发生，给之前的传言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多数人看见他更是怕了，就说被打的蒋旭，恨不得绕道走。

　　传言传得越快，可信度就越低，楚映走在校园里面时不时会看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听说厉彦北打架就是因为有人揪了一下她的辫子。”

　　“真的假的啊！这么护着？”

　　“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戴这么丑的黑框眼镜……”

　　“嘘……你小点儿声，小心被厉彦北听到了。”

　　两个窃窃私语的女生忙捂住了嘴，楚映她们不放在眼里，可厉彦北谁不怕。

　　想来他能因为有男生揪了楚映一下辫子就打人，未必不会因为有人说她坏话而动怒。

　　楚映还好，她不是个会斤斤计较的人，只言片语飘进了她的耳朵她也不会一直放在心上。

　　打扫体育馆的惩罚从今天放学后开始，蒋旭从进到体育馆开始就双腿打颤，他不敢和楚映靠得很近，但另一边的霸王更可怕。

　　体育场又大，特别是放学后一个人也没有，蒋旭真怕厉彦北在这里再把他收拾一顿。

　　“楚映，要是厉彦北打我你可要帮我。”蒋旭躲在一边，小声对楚映说道，看上去像是在求她保护一样。

　　楚映尚且没有说话，厉彦北就朝着蒋旭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蒋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宁愿去抄新华字典也不愿意在这儿和厉彦北一块打扫。

　　“干……干嘛？”蒋旭在离他还有十米的地方停下，不准备过去了。

　　厉彦北略显不快，“过来！我不说第二遍。”

　　没办法，蒋旭只能过去，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厉彦北又要想什么法子来整他。

　　厉彦北手微微动了动，幅度很小，蒋旭就吓得跟什么一样，抱着头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说你的坏话……我鼻子到现在还疼呢……”

　　厉彦北：“…………谁说我要打你的？”

　　蒋旭半信半疑地把挡着脸的手挪开，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厉彦北只是把手放到了裤兜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丢脸。

　　厉彦北不打算和他废话，直言：“你去扫外边的树叶，别在我面前晃悠。”

　　“哦……好！”蒋旭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呢，扫体育馆外边的树叶虽然累点，那也总比在里边战战兢兢面对厉彦北要好，所以他当即就答应了，积极地干活去了。

　　还头一回见人干活这么高兴的。

　　楚映作为监督人，只要不让他们偷懒就行，她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台阶上看。

　　厉彦北把场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的球分门别类放到该放的框里，刚整理了一半，耐心便告罄，他挑了一个趁手的篮球，运球，跳跃，发力，投篮，自己玩了起来。

　　楚映就知道指望不了这个大少爷来干活，她放下书，从台阶上走下去，弯腰一个一个地将球捡起来。

　　厉彦北余光瞥到她的动作，将篮球一个高抛扔进专门放篮球的框里，发出不小的响声。

　　楚映两只手里个抓了一个排球，还想抓第三个的时候，那个球被人拿了起来，还将她手里的一道儿接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楚映想捡哪个球，厉彦北都会快她一步捡起来。

　　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像是玩游戏一样，你追我赶，很快楚映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乱糟糟的场馆被他们比赛一样捡完球后，顿时整洁了不少，也显得越加空旷。

　　楚映帮厉彦北把几个装满球的铁框推回器材室，刚走出来她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篮球。

　　“我不会。”楚映如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急着想要扔掉。

　　厉彦北用掌心按住球，“我教你，很简单的。”

　　楚映学着他的样子试着运了一下球，三步上篮难度略高，厉彦北便让她直接定点投篮。

　　那明明就在眼前的篮筐，不知道怎么回事，球总是与它擦肩而过，就是进不去。

　　厉彦北看她傻乎乎投球的样子，过去，道：“你是笨蛋吗？投球手腕要用力，不是往上面扔。”

　　楚映心道：她不笨，是某人不会教。

　　十分钟过去后，楚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没有打篮球的天赋，唯一一次进球还是厉彦北手把手帮她的……

　　“我要回家了。”楚映挫败地耷拉着脑袋，抱着篮球准备送回器材室。

　　忽然她的双脚离地，身子腾空，厉彦北居然把她给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楚映声音颤颤，动作却不敢太大，生怕他突然松手。

　　厉彦北看上去像没费什么力气，他比楚映淡定得多，“投篮啊，快！”

　　楚映这才看到已经触手可碰的篮筐，知道了厉彦北的意思，她咬住下唇瓣，依言将篮球放进了篮筐。

　　没错，是放……

　　这是她进的第一个球，在厉彦北帮着作.弊的情况下“放”进去的。

　　脚踩在实地上的一瞬间有些麻，楚映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手下触感结实，硬邦邦的，是肌肉。

　　看上去清瘦的少年实则浑身蕴含着力量，从他一拳就把蒋旭打得哭爹喊娘也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