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周漫漫早早就起床陪外婆一起贴了春联和福字。

　　等都收拾好了，她看着窗户上喜庆的红灯笼贴花，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难得的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配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中午，正在和外婆包饺子的时候，周漫漫忽听放在卧室里手机响了起来。

　　还不待她反应，就听外婆笑呵呵的开了口。

　　“你快去洗洗手接电话。”

　　周漫漫一楞，“没事呀外婆，有可能是推销广告呢。”

　　闻言，外婆嗔了她一声。

　　“万一是小徐呢，今天都除夕了，哪还有人会打推销电话，人家也要休息的啊！”

　　看了看外婆那张笑脸，周漫漫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从桌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几步就走到了卧室里。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还真的是徐御之。

　　接起电话，还不待她说话，对面的男人就先开了口。

　　“你要是再没接起来，我就要挂断了。”

　　小姑娘一抿嘴，嘴角挂着笑。

　　“那你也可以挂断了啊。”

　　闻言，电话那端的徐御之也翘了翘嘴角。

　　“挂断了，也还是要再打过来的。”

　　短暂的沉默，周漫漫还在想着要问他打电话是不是有事，耳边就又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的自拍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我？”

　　周漫漫顿住，一脸懵懵的眨了眨眼睛。

　　她什么时候自拍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自拍了？”

　　“朋友圈啊，但是我觉得，有点模糊。”

　　朋友圈？

　　听着男人的话，周漫漫顺手就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

　　近半年，就今天上午发的那张孤零零的照片。

　　放大之后看了几眼，周漫漫恍然大悟。

　　那是什么自拍，分明是自己拍照的时候玻璃窗上的倒影，能高清才怪了。

　　她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就听到徐御之还在念叨着。

　　“你要是想给我看照片，直接给我发过来就好了，发在朋友圈里，万一我错过了呢。”

　　周漫漫一撇嘴，眼角弯弯。

　　“徐教授，你还能再盲目自信一点嘛，谁要给你看照片了。你找不到那个照片的焦点吗？我明明拍的是红灯笼好不好？”

　　听着小姑娘轻轻柔柔又带着几分娇俏的声音，徐御之缓缓开口。

　　“我的焦点都在你身上。”

　　“……”

　　见小姑娘没说话，徐御之又低笑着接了一句：“自动对焦那种。”

　　至于周漫漫，耳根早已红红的热了起来。

　　她一边抬手无声的在脸颊处扇了扇，一边略显扭捏的开口。

　　“我，我要帮外婆去包饺子了，不和你说了！”

　　闻言，徐御之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嗯……饺子啊，我想吃牛肉馅儿的，就，辛苦夫人了。”

　　“……”

　　等真的挂断电话，周漫漫脸颊粉红，一边喃喃着徐御之好烦人，一边往客厅走。

　　站在餐桌旁，看着桌上的面皮和饺子馅儿，她犹豫了两秒钟，又抿了抿嘴唇，才对着外婆轻声开口。

　　“外婆，家里还有牛肉馅儿吗？”

　　*

　　初一一大早，周漫漫照例早早起床。

　　看了一眼手机，好多条来自同学的祝福短信，虽然千篇一律，有些一眼就看出来是群发，但她依然很认真的给每个人都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虽然简单，却真诚。

　　至于亲近的几个人，她已经在零点的时候都主动问候过了。

　　今天，她是要陪外婆去寺庙里烧香，为新的一年祈福。

　　以前，外婆身体还很好的时候，经常是要去和其他的香客争第一炷香。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愈发的不如以前，索性就只稳稳的去烧一炷香。

　　也不在意是第几炷了。

　　周漫漫对这些没什么感觉，谈不上信奉，但也没有不尊重。每次只是陪着外婆去，然后，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

　　这会儿，她倚在寺院的墙上，盯着门口处一棵干枯的参天大树发呆，想象着，来年春天的时候，该是多么葱郁茂盛。

　　视线一转，她忽然把目光落在寺院侧面一排小房子上，一间写着法物流通处的屋子，格外吸引她的注意力。

　　往年她在外面等外婆的时候，无聊也去里面转过，但没有买过东西。

　　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步子一迈，她就走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周漫漫有点分不清檀香和其他什么香，也不知道是院子里传来的，还是屋子里本身有的。

　　大抵上，应该是混在一块儿了。

　　沿着门口侧面的柜台慢慢看过去，转到另一排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视线里，一个金黄色的小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指尖滑过玻璃柜，她轻声开口。

　　“您好，请问这个……”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周漫漫正看到站在院子里寻找自己的外婆，一招手，她便小跑了过去。

　　“外婆！”

　　外婆看了一眼周漫漫手里的东西，不禁一愣。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难得，居然看到外孙女手里拿着两个平安符。

　　周漫漫也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抿了抿嘴唇，她缠上了外婆的胳膊。

　　“反正，信则有不信则无嘛。我问了，说是法师开过光保平安的，我就给你请了一个。”

　　说着话，她便把其中一个平安符塞到了外婆的口袋里，嘴里还振振有词。

　　“外婆新年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看着一脸乖巧的小姑娘，外婆笑的开怀。

　　转瞬，她又看着周漫漫手里攥着的另一个平安符，揶揄的眨了眨眼。

　　“这个是给小徐的？”

　　闻言，周漫漫轻咳一声，却没立刻接话。

　　确实，手里握着的另一个平安符，她是给徐御之请的。

　　就那一瞬间，在玻璃柜里看到这个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闪过了他的脸。

　　“哎外婆，我们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看着一脸扭捏的外孙女，外婆的眼角弯的弧度更大了。

　　小徐是个好孩子，漫漫能想到给他请平安符，她心里倒是放心的多了。

　　走在前面，周漫漫又看了看手里的黄色小布袋，然后，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背包里。

　　无论如何，她祈愿外婆健康平安。

　　也希望他健康平安。

　　*

　　徐御之到临城的时候，外婆正倚在沙发上看前一晚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下午出去的周漫漫忘记了带钥匙。

　　等看到站在门口的徐御之，外婆一楞。

　　“小徐？”

　　第一眼见到外婆，徐御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给外婆拜年。

　　等他进了屋，把带来的礼物放下，才听外婆讶异的开口。

　　“漫漫跟我说，你明天才来啊！”

　　闻言，徐御之一笑。

　　“是的外婆，不过我上午已经在家那边把该问候的长辈都问候过了，就早点过来给您拜年。”

　　他话音落下，外婆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小伙子话说得好听，可她还是分得清，估计，小徐这是急着见漫漫了。

　　想到漫漫，外婆朝徐御之招了招手，然后，又从矮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地图。

　　“漫漫下午就出去了，虽然她没跟我说她去哪儿了，但我猜得到。”

　　几乎每年，周漫漫都会在这个时候去给妈妈扫墓。

　　估计是她想着小徐明天会来，所以就今天下午提前过去了。

　　看着外婆拿着放大镜看地图，徐御之有点摸不着头脑。

　　正疑惑着，就听外婆又开了口。

　　“就这儿。”

　　顺着外婆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徐御之一楞。

　　地图上那个位置的六个字，清晰又有点刺眼。

　　临城安园墓地。

　　“要吃晚饭了，小徐，你去帮外婆接漫漫回来，好吗？”

　　指尖微缩，徐御之动了动喉结，哑声开口。

　　“好的外婆，我们很快就回来。”

　　徐御之出门之后，外婆倚在窗口看着匆匆出了院子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她让小徐过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漫漫始终是要走出来的，她看得出来，小姑娘对徐御之是喜欢的。

　　或许，在她妈妈面前，她更能好好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

　　大年初一，墓园里空空荡荡的。

　　没什么人会在过年期间的时候来扫墓。

　　可周漫漫喜欢在这个时候来，安静。

　　整个天地之间都很宁静，北方的冬日里，连鸟叫声，都很少。

　　每年，其实她来看妈妈的次数并不算多，在她心里，她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和妈妈见面。

　　除了农历年和清明节之外，另一个她尽量赶回来的日子，是妈妈的生日。

　　她从来不在妈妈的忌日来，内心深处，那个日子，她并不想记住。

　　每次，周漫漫都是乖巧的坐在墓碑前，小声的唱生日歌。

　　就好像，妈妈能听到一样。

　　不知道第几次伸手擦拭墓碑上的照片时，周漫漫忽然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逐渐朝自己靠近。

　　下意识的，她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会来？

　　徐御之看着小姑娘那双有点红红的眼睛，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他一样。

　　几步走上前去，他蹲在她的身侧，伸手将小姑娘有些散开的围巾又帮她围了一圈。

　　“冷不冷？”

　　好半晌，周漫漫缓过神来，喃喃低语。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明天才过来吗？”

　　所以，她才特意挑了今天下午的时间来看妈妈啊……

　　闻言，徐御之轻轻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脸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提前来帮某个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人系围巾，不然，肯定要感冒了。”

　　周漫漫一瘪嘴，刚想说点什么，又见男人侧了侧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妈妈的墓碑。

　　“伯母好，我是徐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