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没能出行。

　　时间太晚,即使赶飞机到省会城市,还得转高铁到镇上，辗转到孤儿院估计都快天亮了。

　　何况孩子们还在睡觉，实在是不宜打扰的时间。

　　于是,桑一订了第二天八点钟的机票。

　　一大早就前来接二位大哥,手里带着双份早餐。

　　蔺寻在车上吃早餐，扭头一看，这江轻蔫头耷脑地垂着脑袋，手上的包子只啃了一半，不由迟疑道：“你吃完了？”

　　江轻慢悠悠抬起脸，双目紧闭,跟个盲人似的继续啃包子。

　　“……”这得是多困，昨晚也没熬夜啊，蔺寻疑惑道，“你昨晚失眠了？”

　　“嗯。”江轻仍是闭着眼睛，一边打盹一边啃包子,抽空还要回个话,语气恶狠狠,“都怪余明翰那个家伙,半夜跑我森林来偷能量。然后我定了个七点的闹钟，趁其不备把他的也偷光了。”

　　蔺寻：奇怪的知识增加了.jpg

　　江轻无力倒在椅背上,把早餐吃完后，直接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机场，他从蔺寻怀里醒转过来,吓一大跳，连忙坐起来，回头瞪着蔺寻：“你偷袭我！”

　　蔺寻好无辜：“明明是你自己倒过来的，压得我腿都麻了。”

　　“骚凹瑞。”江轻搓搓脸，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下车。

　　坐在前面的桑一突然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蔺寻：“寻哥，刚刚不是你主动抱着轻哥的吗？”

　　蔺寻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冲她露出个迷倒众人的微笑。

　　异常直女的桑一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下次带你玩车。”

　　“好！”直女桑一马上兴奋，“寻哥你真好。”

　　在飞机补了个眠，下机时江轻神经抖擞地伸伸懒腰，又一番折腾后，在中午时分才抵达梧桐乡。

　　梧桐乡依山傍水，风景秀致宜人，只是交通不便，没能成为景区。

　　小城经济并不发达，人口不多，还留守在镇上的多为老人和孩子。

　　的士司机是本地人，见他们穿着打扮不似这里的人，一开口就是狠宰一顿。

　　蔺寻倒是无所谓，但是江轻却用方言怼了司机几句，司机讪讪地开走了。

　　好在下一辆车的司机老老实实地打表，话还很多，先是介绍一下镇子上最近发生的大事，又说到了自己家二表哥的三舅妈的儿子和邻居家的狗打架。

　　说着说着，他还希望坐在副驾驶的小美女能附和几句。

　　可惜小美女沉迷游戏，压根不搭理他。

　　他又期待地看向后视镜，希望后面两个戴着墨镜的帅哥能出个招，看看有没有办法镇压一下恶狗。

　　可谁知，他刚看过去，就见棕色头发的帅哥突然抱住了长发帅哥。

　　他嘿嘿笑道：“你们是亲兄弟吗？感情可真好，我俩儿子天天打架，要是能像你们这么相亲相爱就好了。”

　　蔺寻礼貌地笑了一下，小声说：“麻烦您安静一下，他睡着了。”没解释两人的关系。

　　江轻其实没睡着，他只是有点头晕。车子在小巷里绕来绕去，他懒得再看，索性倒在蔺寻的腿上闭目养神。

　　对方似乎怕他掉下去似的，抱着他的半边身子，一直没有动过。

　　他自然听到了蔺寻温柔的低语，大概是视觉失效，听觉就格外灵敏。在某一刻，他竟然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点宠溺……

　　不再神游，他找个舒服的角度，舒服地翻了个身，单手抱着蔺寻的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他闷声道：“一一，你游戏声音小一点。”

　　桑一手指一顿，奇怪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心说：我这是静音模式啊。

　　她求助似的看向另一位大哥。

　　蔺寻浅笑一下，冲她摇摇头，示意她无碍，而后垂眸盯着江轻的睡颜出神。

　　车子摇摇晃晃，终于在某个大院前停了下来。

　　刚一停好车，江轻就有所察觉地睁开眼，利落下车，站在大门口抬头望了一眼。

　　“梧桐孤儿院”几个红漆大字印在校门上，有些斑驳，墙壁有的地方开始脱皮掉块。

　　但是里面的一栋房子却干净如新，两层小楼，每层楼都有四间房。两边各有一栋小楼，俨然一个小学校。

　　桑一付完车钱，和蔺寻一起走到他的身边。

　　蔺寻问：“怎么来这了？”

　　江轻笑了笑：“回家看看。”

　　“你是……？”蔺寻略显诧异，话还未说完，江轻就猜到他想问什么。

　　江轻往前几步，头也不回地说：“人生在世，谁还不是个孤儿。”

　　蔺寻不明所以地跟上，没几步就听见孩子们的读书声。

　　刚想去瞧一眼，就被江轻拉着往侧边走上了二楼。

　　转眼间，三人便站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外。

　　桑一见门没关，听见里面的谈话声，破门而入，向其中一个人飞奔而去，一把抱住了座位上的人：“院长！”

　　被唤作院长的男人头发花白，眼尾和嘴角爬上了皱纹，面目慈祥，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女生，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一一，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他注意到后面紧跟而来的两人，更加惊喜：“阿轻！你也来了！”

　　“嗯，好久不见啊。怎么一阵子不见，你就这疼那疼的。”江轻取下墨镜，走到他身边去仔细瞅了瞅，“什么毛病，怎么还晕倒了，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毛病犯了，头疼。”桑院长期期艾艾地笑了笑，又看向另一位高大的男人，“这位是？”

　　“我朋友，蔺寻。”江轻介绍了一下，又指了指桑院长给蔺寻介绍：“这是桑院长。”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桑院长突然板起脸：“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谁又告状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大姐咯咯笑起来：“我说的，院长你也真是的，生病了就得让这些孩子来看看啊。现在能陪着你的除了楼下的那些小崽子，也就一一是大人了。不说了，我下去煮饭了，今天中午加餐！”

　　江轻拉了张凳子坐在桑院长对面，问候了一番。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是要叙叙旧。

　　桑一还惦记着蔺寻的车车，见他对这个地方很是好奇，便主动带着他在办公室里参观。

　　但她社交技能几乎为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于是，蔺寻就见她指着一桌子教材，颐指气使道：“看。”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又见她手往墙壁上一指：“看。”

　　蔺寻抬头看向墙上挂的全家福，桑院长坐在最中间，周围围了二十几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孩子站在最后一排的中央，面无表情一脸茫然，是十五六岁的桑一。

　　“看！”桑一又领着他站到走廊上，指着外面的空地，“是操场。”

　　蔺寻：“……”

　　原来是操场啊，听这口气，我差点以为是你打下的江山。

　　桑一蹬蹬蹬跑下楼，带着他去西楼，推开一扇门：“看！”

　　蔺寻看着空旷的房间，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桑一回忆片刻：“院长说，是琴房。”

　　“琴呢？”

　　“过两年就有了。”

　　蔺寻笑了笑，注意到房间里有块照片墙。

　　走上前一看，每个孩子都有个人照，桑一的也有。

　　但是桑一还多了两张合照，是和江轻一起拍的。

　　他看着照片上的人，两人都要年轻一些。

　　江轻坐在大门外的路边抽烟，面无表情，半仰着头看天。却伸出一只手，掌心摊着两颗糖，坐在旁边的桑一有些拘束地伸手去拿。

　　还有一张，江轻翘着二郎腿坐在操场树下，手里玩着游戏机。而少女站在旁边，半弯着身子，跃跃欲试地看着游戏机屏幕。

　　“你们认识多久了？”蔺寻问。

　　桑一说：“那会我15岁，轻哥20岁，认识六年了。”

　　一阵铃声响起，紧接着听到一群孩子的笑声和尖叫声：“”江轻哥哥！你在哪！！”

　　蔺寻走出去，站到走廊上，看见江轻从隔壁楼的办公室走出来，冲楼下的一群小萝卜头挥手，颇有种老皇帝见皇子公主的气势：“众萝卜头平身。”

　　紧接着，各位萝卜头一窝蜂地跑到二楼，楼下还响起老师的喊声：“你们慢点，注意安全！”

　　蔺寻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被萝卜头们攻陷的人。

　　大大小小的孩子扯着江轻的衣服裤子，还有个小朋友利索地往上爬，最后江轻曲起胳膊将他抱在胸前，笑了笑：“先吃饭，我快饿死了。”

　　午饭特地加了个三个菜，但总共也才六菜一汤，每类菜都盛放在一个大碗里。

　　江轻端着小碗去打饭，看了一眼后面的蔺寻手里的大碗，这是李大姐特地给他的碗。

　　他说：“你少吃点。”

　　蔺寻：“……”

　　饭堂四张大长桌，每桌都得有大人看管着。

　　他们两人刚一坐下，这桌孩子就高兴坏了，好像得到什么宝物一样，得意地看了一眼其他桌的同伴，然后才望着他们傻笑。

　　一个十岁的小女生胆子大点，圆眼睛一直在新来的蔺寻身上打量：“江轻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

　　“朋友。”

　　“哇！是会结婚的那种朋友吗！”

　　“噗。”江轻和蔺寻同时呛到，其他孩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他们的反应也笑了起来。

　　蔺寻抿了抿嘴，低头刨了两口饭，才勉强克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江轻敲了下小女孩的脑袋：“谁跟你说朋友就是要结婚的？”

　　“李大姐说的，她说她要耍朋友，然后去结婚。”小女孩说。

　　隔着老远的厨房李大姐突然被cue，黑黝黝地脸突然红了：“小五，你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桑院长笑得腮帮子直颤，突然收到江轻意味不明的视线，讷讷道：“怎么？”

　　“你们是不是没有设置性知识课程？”

　　桑院长：“……”

　　老师：“……”

　　李大姐：“……”唉呀妈呀，有点害羞。

　　性知识课程就连普通学校都很少设置，尤其是这种偏僻的地方。

　　而桑院长李大姐这种上了年纪的，就更不好意思和孩子们讲这方面的内容了。

　　但江轻却觉得不行，一来是这些孩子本来就缺少家庭的关爱。如果不知道谨慎提防的话，被骗的几率很大。

　　而且孩子们都要长大，总要面对的，难不成都要跟桑一似的，这么大个人了，连爱情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但是这话一出，大人羞涩沉默了，小孩听不懂顾着吃饭了。

　　蔺寻帮腔道：“我觉得有道理，我们学校也是从小就上生理卫生课，确实应该给适龄孩子们普及普及。”

　　桑院长笑容僵僵地点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提到这个话题，他又忍不住关心起桑一的大事：“一一，你谈朋友了吗？”

　　“谈了。”桑一答。

　　全场：惊恐.jpg

　　桑院长有些激动，看向江轻，使眼色问：“是谁啊？”

　　江轻自己都很惊讶，回头问：“谁？！你背着我跟谁谈朋友去了？”

　　桑一从碗里抬起头，指了指他旁边的人，一脸坦然：“寻哥啊。”

　　江轻：！！！

　　桑院长：！！！

　　蔺寻被这俩一个惊一个喜的人吓得筷子都掉了，整个人往后缩，靠在墙角显得好可怜：“不是我，没有的事，一一造谣。”

　　江轻眯起双眼：“你是不是故意勾引她的？”

　　“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没有跟她谈，要谈也是跟——”蔺寻猛地住了口，见江轻笑得一脸坏兮兮，突然明白了，“你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江轻本想再演一演，可是一见他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场了。

　　他当然知道桑一不会跟蔺寻谈恋爱了，蔺寻的魅力能有他大吗？

　　在桑一心里，排序应该是这样的：蔺寻＜江轻＜游戏。

　　然而桑院长还惦记着这么个女婿，发出三连问：“蔺先生哪里人？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有五险一金吗？”

　　江轻笑得不行，倒在桌上笑得肚子疼。

　　孩子们也跟着笑，虽然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但跟着笑就对了！

　　饭后，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去午睡，准备下午的课程。

　　江轻带着蔺寻出去逛街，两人打车到了市中心。

　　太阳有点大，路上人比较少。

　　小女生们撑着伞，偶尔有人会注意到两个个高腿长的男人，再想仔细看的时候，就只剩下背影了。

　　蔺寻不知道他要去哪，看似漫无目的地瞎转，但应该有个目的地。

　　正想着，就见江轻随手在路边摊买点小玩意。

　　之后，终于走进了一家店。

　　蔺寻抬头一看，是家乐器店。

　　江轻经过店员介绍，选了一架钢琴，二十架电子琴、吉他。

　　结账的时候，蔺寻小声说：“这钢琴有点一般，换个好点的吧。”

　　江轻不听，付完账让人送过去，才说：“没必要给他们整那么好的，不然就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了。”

　　蔺寻想想也是，只是自己从小家境使然，什么东西都会配置最好的，并不大能体会到这里面的关窍。

　　他笑道：“江老师真是人美心善呢。”

　　“善个屁，你是没见我打他们的时候。”江轻哼哼道，“我发起火来可凶了，吓得他们一个个哭爹找娘。哭也没用，都是没娘的崽，还不是得乖乖让我揍。”

　　两人回去没多久，店里的人就将东西送来了。

　　桑院长忙下来看情况，见到钢琴的时候，眼睛都要湿润了，握着江轻的手不放：“谢谢，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没什么，就当是给一一的嫁妆了。”

　　桑一错愕道：“我不嫁人！”嫁人有游戏好玩吗？没有！

　　正逢下课，孩子们跑出来瞧热闹，看着这些只在电视上见到的稀奇的玩意，欢欣鼓舞地叫了起来。

　　最大的一架钢琴暂时摆放在露天操场上，等待着店员搬运。

　　“江轻哥哥，你弹一个吧！”小五带头鼓起掌，“你弹的可好了！我们都看过！”

　　其实江轻弹的并不好，她们看的不过是电影里弹琴的江轻。

　　他走上前，打开琴盖，一根手指按了下去，试了下音。

　　扭头看了一眼兴奋期待的孩子们，笑了一下，紧接着按下另一个键。

　　一根手指敲的很慢，但是细听却又能听出来弹的是《小星星》。

　　很久没弹，有些生疏。

　　他活动一下手指，双手放上去，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自然而然地弹了起来。

　　说来可笑，这曲子还是江槐教他的。

　　他记得大概在很小的时候，江槐工作忙，但是母亲更忙。

　　两人便给他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课程，每天都能见到的是各位家庭教师。

　　他讨厌钢琴老师，老师总是很严厉，不许他玩乐高，就坐在旁边盯着他弹琴，弹错了还要和父母告状。

　　有次他突然发起了脾气，江槐知道后，自己来教他。

　　偶尔坐得久了屁股疼，江槐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故意学不会，这一个曲子就教了半年。

　　小江轻想着等母亲忙完工作回来后，就弹给她听，她一定又会夸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

　　天不遂人愿，这个曲子没能弹给她，钢琴也被他砸坏了。

　　嘟——

　　一个不合时宜的琴音发了出来，就连听不懂的孩子们也察觉到他好像弹错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扭头冲她们笑：“我都说不会啦。”

　　空气突然宁静，孩子们最容易感知到大人的情绪，她们知道江轻哥哥心情有点不大好，可能是因为弹错琴，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

　　倏地，钢琴声又响起了起来。

　　所有人看向他旁边的蔺寻，只见蔺寻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琴键上活跃着，节奏欢快的琴声倾泻而出，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看起来相当放松，时不时侧目看向旁边的江轻。

　　“哇好好听！”小五领头，带着孩子们鼓掌，纷纷围上来，近距离观察。

　　江轻见他风头尽出，忍不住伸手去随意按下一个琴键，打乱他的节奏。

　　蔺寻骤然停下来，而后跟着他按的琴音接了一个新的曲子。

　　江轻微微挑眉，又按了一下。

　　蔺寻迅速切换，十分自然。

　　江轻：“……”

　　“一起吗？”蔺寻问。

　　江轻将魔爪伸向钢琴，一顿乱弹，但是蔺寻不为所动，也跟着瞎弹，听得桑院长连连后退。

　　片刻后，桑院长习惯性地拿出相机，将这幅画面留存了下来。

　　夏末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落下斑驳的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孩子们笑着闹着，而孩子们中间，是两个突然幼稚起来的大孩子。

　　两人同时侧头看向对方，神采飞扬，逆着光，即使看不清眼里的表情，但也能从眉梢上窥到一点热意。

　　似那树梢上的暖阳，尚不够炽热，但足以留下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美腻的小仙女五一快乐！你们连头发丝都是上天大发慈悲洒落人间的美的馈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10瓶；开心桃子汽水2瓶；122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