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凡这张脸，对于桐友清来说，杀伤力远远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他当然知道过来会和黛凡狭路相见，可他没想到，真正在看见黛凡微笑着点头的模样，他连保持平静都做不到。

　　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凶狠地活像要生吞活剥了黛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黛凡假装没听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里暗暗期望电视艺术节赶紧开始。但桐友清来得并不算晚，距离开始还有十分钟。见黛凡不说话，桐友清完全能感受到那种无言的嘲弄——他是觉得跟自己说话很掉价吗？他黛凡到底凭什么这么嚣张？！

　　他尚有理智，可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指节泛白：“你别装清高了，你不是靠着池……靠着他，靠着黛氏，你能接到顾釉的电影吗？现在来整我，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桐友清的声线原本还挺好的，听起来很开朗很纯净。眼下他刻意地压着音量，声音变得沙哑刺耳，语气还凶狠异常。

　　他怕被前边的池应先听见。

　　黛凡着实不想回应他的话，可又觉得很烦。他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吐出来，终于开口道：“……我什么也没做呀。”

　　就是他这副理所当然又轻描淡写的口吻，瞬间就能让桐友清气得爆炸。

　　黛凡什么都没做？！

　　不是黛凡，他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人气，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散去。不是黛凡，周珅又怎么会背叛他，甚至直播将那些过往当笑话说给观众听。

　　桐友清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前排的池应先以刚刚好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时宁昱你跟黛凡换个位置。”

　　“哈？”时宁昱小小的吃惊了一把，然后面露尴尬。

　　他当然知道池应先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也不想和桐友清坐在一块儿啊。老实说，在拍《返璞归真》的时候，他就对桐友清没什么感觉。一块儿拍综艺或是一块拍戏，凡事合作愉快、顺利杀青的，演员们之间都不会太生疏。因此没什么感觉，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等同于“不喜欢”了。

　　更别说现在，谁不知道桐友清的黑料满天飞，他真是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这主办方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时宁昱在心里吐槽着，暂时没有吭声。

　　池应先又说了句：“改天请你吃饭……叫上我侄女。”

　　时宁昱眼睛一亮，池应先的侄女，不是那个小美女乌澜吗！说不动心是假的，时宁昱年过三十，感情上没什么不良历史，谈倒是曾经谈过几个，但现在正单着。是不是给他和乌澜搭线暂且不提，池应先对黛凡很特殊，时宁昱倒是看得出来。

　　那他都这样说了，时宁昱只好顺着台阶往下：“那凡凡，咱们换个位置？”

　　黛凡立刻点头起身：“好呀。”

　　桐友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最终还是咽了那口气，坐在那儿像个木头人似的尴尬。

　　谁都看得出来他尴尬，可谁都不明白这么尴尬桐友清还来做什么。

　　黛凡刚在池应先身旁坐下，池应先就迫不及待道：“主办方安排位置有问题，早应该让你和时宁昱换。”

　　他压根没有掩饰的意思，这话说出来周围的人都听见了，摆明是没打算给桐友清留一点面子。黛凡勾着嘴角笑了笑，凑近他小声说：“你再刺激他，等会儿要闹事了。”

　　即便已经赤诚相见过，已经耳鬓厮磨过，池应先还是觉着黛凡的香水味好闻得要死。刚才因为桐友清出言不逊的火气，忽然就下去了半截，他的神情都不自在绝放缓了许多。

　　他轻声道：“闹也是他难看。”

　　“好啦，”黛凡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显得淡泊，这下他反而安慰起池应先来了，“都是小事。”

　　“嗯。”

　　池应先应着声，目光掠过黛凡的脸，刚巧瞧见他耳旁的头发上不知在哪儿沾上了点灰。他完全没有避忌的心思，直接上手替他抹掉；黛凡更无所谓，朝着他笑得更开了。

　　这一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男演员的关系不错；可在他们身后，桐友清的眼神里就像藏着毒蛇。

　　他的直觉是对的，黛凡就是爬上了池应先的床，才靠着他结交这些圈子里的前辈。

　　那黛凡跟他又有什么两样？！

　　主持人穿着漂亮的礼服在台上报着投资冠名，黛凡和池应先时不时低头小声的闲说几句，很快就忘了身后还有那个大炸弹。他们忘了，不代表媒体忘了，从桐友清进场开始，媒体人的目光几乎就停在了他们这边，不管是之前黛凡和桐友清打招呼的模样，还是后来时宁昱和黛凡意味深长的换位举动，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更精彩的，大概是银科电视艺术节最受欢迎男演员的实时投票的时候。

　　应邀前来的演员们，自然都算在入围范畴中。

　　黛凡无声无息了那么久，肯定不会名列前茅，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桐友清谁高谁低，结果出来后他们又会是什么神色——这就是大家都想看到的。

　　天道好轮回的戏码，大家看再多次也不会厌。

　　“最受欢迎男演员，肯定是你吧。”黛凡微微垂下头，小声说，“我都感觉有点自豪诶，我对象是最受欢迎男演员。”

　　“不见得吧。”池应先同样小声道，“我倒希望是你。”

　　“……怎么可能啦。”

　　“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黛凡就值得最好的，值得一切的赞美。

　　池应先难得说这种话，跟平时的反差让黛凡莫名有些脸红，他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目光重新回到舞台上。

　　“下面即将揭晓，最受欢迎女演员的排名——”

　　大屏幕上各个女演员的名字都在上头，票数不断地攀升中。

　　“投票即将截止，请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抓紧最后的机会，为您喜欢的她，投上宝贵的一票。……十、九、八……三、二、一！”

　　屏幕陡然定格，按照排名呈现。

　　“恭喜甘甜甜！获得第二十九届银科电视艺术节最受欢迎女演员！！让我们有请甘甜甜上台！”

　　追光打在甘甜甜身上，她穿着一袭黑色的紧身鱼尾礼服，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她茶色的头发挽在脑后，优雅地站起身，朝着背后的媒体朋友、受邀粉丝挥了挥手。黛凡鼓着掌，忽然想起了点趣事，借着掌声热烈时，遮着嘴道：“你的绯闻女友诶。”

　　“……别乱说。”

　　“其实你们这对CP，还蛮多粉丝支持的，那叫什么……影帝影后？”

　　“……你明知道，”池应先不悦道，“我跟甘甜甜压根就不认识。”

　　甘甜甜票数排名第一，除此之外，还有吸引他们俩注意的地方——乌澜作为出道未满两年的新人，居然拿到了票数第三的成绩。

　　黛凡才和池应先说了这么两句，就感受到背后怨毒的目光。

　　要不是知道桐友清的性格，他甚至怀疑桐友清是不是暗恋池应先，所以才这么恨他，不惜用违法的手段，也要把他搞得身败名裂。

　　甘甜甜着实漂亮，穿着礼服站在聚光灯下的模样，让黛凡都忍不住赞叹：“不过甘甜甜真好看啊，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身边的人忽然一僵，扭过头看他：“……不行。”

　　“我才发现你很容易吃醋诶，”黛凡挑眉，“你还把时哥的微信都删了。”

　　“…………”池应先抿着嘴不吭声了。

　　每次被黛凡拆穿心事，他都是这副表情，这就更让黛凡确认自己没说错。他们俩悄无声息的打情骂俏，时宁昱在后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面有鬼。忽然，时宁昱像是脑子开窍似的，猛地看向前排两个人。

　　黛凡和池应先动作间，衬衣的袖口微微露出来——他们俩的袖扣！居然是情侣款！

　　说是情侣款，其实也就是款式相似。

　　黛凡的袖扣黑色占四分之三，钻只占一角；而池应先的刚刚好翻过来，方形的钻里，有一角是黑色的宝石。

　　他发现了什么！他发现了奸情！！

　　时宁昱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微信被拉黑了。

　　舞台上，甘甜甜的致辞结束后，今晚的“重头戏”最受欢迎男演员的大屏幕投票就要开始了。

　　主持人舌灿莲花地聊着距离上次电视艺术节中间，上映开播的各色作品，调侃起一些荧屏搭档来，终于到了看票数的时候。

　　“……五、四、三、二、一！”

　　“第二十九届银科电视艺术节，最受欢迎男演员，票数第一的是——”

　　“池应先！”

　　追光一下打在池应先头上，顺带着把黛凡也照了进去。

　　他们俩正说着话，还没反应过来，池应先单手系着扣子起身，同样朝身后的媒体朋友们点头示意。

　　黛凡仰着头看他，不住地鼓掌。

　　他垂下眼看了看那双灯光下通透的眼眸——被黛凡注视着获奖的滋味，竟然比他第一次拿到金香奖时还要激动。

　　影帝拿到最受欢迎男演员，一点都不精彩；精彩的是下面的排名。

　　黛凡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排名第四；而桐友清，排在了最下方，比倒数第二名的票数都差了老长一截。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羞耻的。

　　这事儿很好理解，不少原本喜欢桐友清的粉丝，都反水投票给了黛凡。黛凡从被黑开始，一直到现在事情峰回路转成了桐友清主谋的一场大戏，他一句澄清都没有说过。

　　这种不吭声的演员，处于弱势方时，总是格外能引起粉丝们的好感。

　　黛凡被桐友清害成那样，不投黛凡还是人？！

　　坐在比较靠前的媒体，抓紧了机会连着拍了好几张桐友清的表情——他脸色发青地鼓着掌，浑浊不堪的眼眸里一点恭喜池应先的意思都没有，只有怨恨。

　　今年的电视艺术节真是太精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