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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痴娘 19076字 2022-12-21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功课做太少,所以一买买了一天(捂脸)

  来不及写,都补在今天了。

  抱歉了!  阮放的军队去凉郡,很巧,会途径十五的客栈所在的山。

  肖戏心中对冯安安的思念,始终有如虫挠,但是——他本来是没有上山一探的心思的。

  分别之时,他再三叮嘱,实为恳求,希望冯安安能借白鸽传书,聊慰相思。

  可是,这一路上,他未收到来自冯安安的任何讯息。

  肖抑心想,许是天气冷了,信鸽飞得慢,再等一天就能收到信了。

  一日。

  复一日。

  不见信鸽,也没有信。

  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念着他呢?

  肖抑想提笔给冯安安写信,可身边没有信鸽知道她的住处。

  只能继续等。

  等到第五日,天空中下起点点雪籽,到掌心便化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肖抑依旧没有收到冯安安的来信。

  哪怕一个字也好……可惜没有。

  她忘了他,断了联系,他却越发想她,百爪挠心。

  思来想去,突然害怕起来:她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这想法比“她忘了他”更令人恐惧,肖抑因此日有分神,夜不能寐。

  躺在地铺上,脑子明明很累了,甚至麻着疼,但就是睡不住。睁眼闭眼,尽是徒劳。

  担忧着她。

  眼见大军行进,离十五家所在大山近在咫尺。肖抑终于忍不住,向阮放告了小差:打算奔马先往前赶,上山一趟,而后速速下山,与正好行进至此的大军汇合。

  不影响军情。

  阮放听完肖抑的恳求,沉吟片刻,蹙眉问他:“你偏要去那山上做甚么?”

  肖抑:“嗯……嗯……”这个……怎么细说?

  阮放:“是什么人住在山里?”

  肖抑抿唇,稍作思忖,决定坦白。他轻吐道:“是郡主。”旋即抱拳低头,“属下保证,只此一次!”

  阮放却喝了口酒,问他:“你多大啦?”

  “回老帅,属下二十有五。”

  阮放深吸一口,摆摆手:“去吧去,下不为例!回来你自领十板吧!”

  国家为大,在它面前,一切都显得渺小。人说三十而立,小肖还未到三十,年轻人血气方刚,允许他破例一回。

  要是满了三十,自己可不会同意!阮放心想了。

  当然,就算他二十五,这趟来回后,行过这座山,可再不能折返了!

  肖抑庆幸,匆匆往山这边赶。

  风雪渐渐加大,扑面吹在脸上,地上、树上……万事万物都好像覆上了一层白霜。

  跑了会马,到山脚下,雪居然停了。

  冬天的太阳出来,冻得更冷。

  肖抑边爬边想,回去得空了,定要恨恨记上一笔,手札上就写:

  十一月十五,初雪。

  整五天没瞧见妖女了。

  盼着她先找自己。

  唉,怂,还是我去找了她。

  一定要强调一下“妖女”,对他不闻不问,反倒令他牵肠挂肚。他好像一只木偶,盼着她牵一牵,动一动。

  肖抑上到半山腰的时候,雪又下起来。他夹风带雪敲门,冯安安打开一条门缝时,风呼啸着往里吹,雪花趁乱蹿进屋来。

  风雪给她带来了肖抑。

  穿着盔甲,背着佩剑和铁弓,是个真正的士兵。

  冯安安面色如常:“你怎么来啦?”又道,“先进屋吧!”她把门开大些,将他让进屋来。

  肖抑抬手,呼几口热气,把手暖了才去抓她的手。冯安安被他牵着,只得单手反关了门。

  肖抑抖盔甲上的雪。

  冯安安柔声道:“烤烤火吧!”

  大堂中架着一个火盆,正烧着炭火,围着火盆摆着两张躺椅,十五正盖着毯子,歪在其中一张上,见着肖抑来,脸上淡淡的笑意来不及收,缓缓偏过头去。

  冯安安按着肖抑,在另外一张躺椅上坐下。

  “先烤烤火。”她再次强调。

  冯安安自己则用右手抓住肖抑的手,想从她的左手上扒下来。

  肖抑不肯。

  她低头,见他巴巴一双眼凝视着她。冯安安有些好笑,连话音里也带了笑意:“你放手,我要去给你倒茶!”

  肖抑果断道:“我不渴。”他手一带,力道颇大,冯安安转着圈儿跌落怀中,坐在肖抑腿上。

  十五默默起身,如隐般离开。

  坐就坐呗,冯安安没什么好扭捏的,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怎么来了?”

  肖抑执着她细。嫩的双手,在他略显粗糙的掌中反复摩挲,道:“我下山后,很快得到了老帅的消息,赶去同他汇合。晚上到得很晚,匆匆吃了碗豆腐饭,加一块腌肉,那腌肉味道特好,就像自家小时候做的味道。但没时间多吃,扒了几口,就去同元帅议事了。第二日……”

  她问肖怎么来了,他却答非所问,将这五日内做了什么事,一日三餐,俱汇报给她。

  跟个话痨似的。

  想想,他这话痨症也不是第一次发作了。

  冯安安想到这,就偷笑。

  肖抑长长讲完,一鼓作气,倒真像不渴的人。

  他牵着她两手,问她:“你这些天在做甚么?”

  冯安安闻声,轻轻挑眉,挑得些高,她端详着肖抑的脸,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而后笑道:“我呀……在想你呀!”

  她是真的很想他。

  自肖抑走后,恨不得分分秒秒给他写信,同他联络,却告诫自己,不可以显得急切——以前她待乌云就是太急切了,让人家觉得轻易又廉价。

  她就压着,不给肖抑寄信。谁先显露出动情的样子,谁就输了。

  可肖抑竟然不给她来信?!

  冯安安脑中急切,一时都意识不到肖抑根本没法给她寄信。只觉着,他倒是稳得很,稳如泰山啦!

  十五拉她采药、喊她一起煎茶……诸般邀约,冯安安不是没兴趣,而是无法集中精力。无论做什么事,她脑子都是恍惚的,只一会儿,思绪就飞到肖抑身上去。

  飞上去了还是绕在半空中,飘飘忽忽,不见底。

  方才下了雪,十五喊冯安安一道去楼上赏雪,她也没精神。

  直到开门见着肖抑,才心中一亮,烦恼尽数消散。

  但面上压抑着,没表现得太惊喜。

  此刻既然他问了,她就半真半假的讲出来。

  肖抑听着,也是心中一喜,心中之前决定的,那五日的抱怨,就不写在手札上了。

  十一月十五日他要这样记:

  十一月十五日,初雪。

  阿鸾说她很想我,我好高兴,但仍有点畏手畏脚。

  自己真是卑微得可怕。

  肖抑道:“我要走了。”

  “去哪?”冯安安旋即追问,但出口后自己就反应过来——他要去同军队汇合,北上抗敌。

  肖抑答道:“时候不早了,我再晚些下山去,就要错过他们了。”他是私事,不能让军队等他,说着站起身来,冯安安也随之起身。

  冯安安道:“外头雪大,我给你拿件鹤氅——”出口后才想起来,十五这里那有鹤氅,赶紧改口,“——蓑衣去!”

  肖抑将他拉住:“我有盔甲呢!”哪还需要蓑衣。

  再说这点风雪,算不得什么。

  她去拿蓑衣,便见不着她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一起走到门口。

  冯安安为肖抑开了大门,他道别后跨出去,她依着门框站在门槛里恋恋不舍:“你辛苦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和我说些寻常事?”

  靠着依着,歪歪说说,也没个正形。抱两只手在胸前,眼神都是轻浮随意的。

  肖抑闻声转头,瞧着她,嘴角勾起笑意:“不,还有这个。”

  他站在门槛外面,倾身微俯,嘴唇精准封住她的嘴唇。

  除了那些话,还有他捎来的情意。

  疾风大雪,周遭一遍净白,风带着雪片落在两人发间、脸上,三两片雪片,刚被吹走,又重刮回来。

  去了又回,来来回回。

  在她眼里风雪似催促仍不肯走;在他眼里,风雪似挽留。

  ……

  肖抑终还是一狠心,四唇分开,冲她重重点了下头,而后扭头下山去。

  不敢再回首。

  冯安安伫立雪地目送他,许久才发觉冷,环顾四周,自言自语了句:“冻死老。娘了!”

  环抱双手摩挲,调头回客栈去。

  冯安安回到客栈,眼见着十五已经重坐回躺椅上,还不知从哪弄来四五个白薯,摆在火堆旁烤着。

  嘴里还哼着歌,很是惬意。

  十五见冯安安回来,一愣,问她:“吃不?”

  冯安安看了一眼白薯,道:“吃。”说着往厨房方向走,“我去找两只勺来。”

  十五心想这人有时非要讲究,吃白薯要拿勺舀,连忙道:“一只就够了!”她直接剥了皮吃就行,香香的。

  冯安安道:“行!”她还真就只洗了一只勺,从厨房出来,十五嘴里哼的歌,已经换了两首。

  哼哼唧唧,她觉得十五哼的旋律十分熟悉。

  很快记起,这不就是那日她同肖抑,在集市上听到的歌么?

  拨弦勾弦,绵绵绕绕。靡靡勾人,些许幽怨。

  就是这首曲子,能勾起人的情思,令人心荡心慌!

  冯安安走近,问十五:“你哼的什么曲子?”

  十五已经开始剥白薯了,随手递给冯安安一只,她接在手里,稍稍烫了些,左右手倒了几番,才能握住。

  十五答道:“本地情歌啊!”

  冯安安问:“唱得什么呢?”仍觉着白薯烫,将它放到桌上,缓些再吃。

  十五道:“什么唱得什么?”

  “就是这歌里唱的什么故事?”冯安安心想,情歌总得有故事吧?是男子思念女子?还是女子念郎?是天各一方?还是棒打鸳鸯?

  应该不是唱的殉情,调子没那么凄惨。

  十五被冯安安问得一头雾水,人生哪有那么多故事,道:“小地方的情歌,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什么话?”

  十五沉默不语,歌里是句耳熟能详的情话,一直重复,她都不不好意思吟唱,哪还好愿意讲出来?

  冯安安却仍追问,十五只好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冯安安一听,心里起先是笑,原来是这句听烂了的话。从前她收人红笺,十男子有九,都跟她说“山有木兮木有枝”。

  冯安安嗤笑,心里习惯地接了下句“心悦君兮君不知”,却不知怎地,忽然一怔,落下泪来。

  是先落的泪,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十五注视着一切,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三师姐几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

  十五问冯安安:“你月信来了?”来月信的时候,偶尔会莫名的哭。

  冯安安摇头。

  她只是突然想到肖抑了。

  骤然忆起,历历往事,如刀断水,如剑砍光,再也斩断不了。

  她在想:她爱着他,为什么不让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呢?

  冯安安擦擦眼泪,剥开白薯,用瓷勺舀着一口口吃,忍不住同十五赞叹:“你这白薯好甜!”

  十五心头得意,又见冯安安吃得满足,似乎毫无难过……嗯,摸不清。

  冯安安这边,吃着烤白薯,觉着自己的心境,被十五一点,更通透了。

  她怕爱他多一点,不愿意莽撞介入。

  担心介入是因,生出恶果,两人因此决裂,而后千般业万般烦恼。却忘了,她的介入是爱。

  爱既本我,何来顾忌?

  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肖抑,她爱着他,想要正大光明地同他在一起。

  若一直这般藏着掖着是是而非,到她垂垂老实,坐在窗边回首,只剩下一方春光和遗。憾,徒白鬓发。

  如果她向他讲清,在她是生命里,爱已经完成了,她不再瞻前顾后,不再悬着一颗心,她得到了欢悦、圆满,将伴随她一生。

  那一支红蔷薇,将永不褪色。

  至于结局是什么,她无须在意。

  冯安安放下白薯,往楼上走。她走得急,连栏杆都没扶。

  十五疑惑,赶着问她:“唉、唉?”要做甚去?白薯吃半个什么意思啊?

  *

  一别又是三日。

  瑶宋的大军向北拔进,并不是很顺利。因着积雪阻碍,速度极慢,原来计划二十日内到达凉郡,现在怕是一个月都到不了。

  阮放何尝不想提速,奈何今年收成不好,连军队的供给都紧迫。不仅粮食得扣扣索索地分配,而且冬日的军服也比往年薄。这越往北走,会越冷,倘若逼着赶着前进,怕是不到凉郡,就已损失进半兵力。

  军队尽量绕山而行,但眼前这一段,仍是无法避免的上坡路。

  路面结了薄冰,放马上去试过,打滑,直往下出溜。

  阮放只得命令军队先歇一歇,找些精干力气好的,将刀剑绑起来,做些帮助行走攀爬的工具。

  肖抑体力好,自然是这群动手将士中的一员。

  雪是扫不完的,地上湿漉漉,大家都不敢坐,就站着蹲着,在那制作工具。肖抑捡了一只画戟,插。在不远处一冰面上试了试,深深扎进,很稳。

  他便领了一捆麻绳,牢固缠绕在戟杆上,待会他在前头探路,扎戟,后头士兵抓着麻绳前进,不会发生事故。

  这麻绳得搓结实了,越粗兄弟们就抓得越牢固。天气寒冷,手冻了些,不太灵光,肖抑搓一会麻绳,就得搓一会手,如此往复。

  正缠着,见一个还算相熟的士兵也提了麻绳,往这边过来。肖抑微微一笑。

  那两士兵过来后,一面制作,一面与肖抑聊天,其中一人道:“还是说说话好,刚我一个人在那边缠麻绳,越缠越冷,感觉一个人都要冻住了。”

  肖抑听着,无声笑了笑。

  那士兵又道:“这雪是不是下个不停啦?”

  肖抑道:“按着日子算,明年三月才会回暖。”

  士兵道:“肖大人,你别吓我啊!”

  肖抑轻轻一笑,没有再接话。

  可那士兵却是个话痨,继续絮叨:“唉,据说云敖那边,雪花一飞,要吹上半年,是不是真的?”

  肖抑沉默片刻,埋头缠绳:“可能吧……”

  士兵仍不依不饶:“你说要真是那样,云敖路得多难走!如果云敖人已经习惯了,如履平地,咱们过去,完全扛不住,不是送死么?!”

  肖抑抬头,眼一瞪:“休得胡言!”虽然士兵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不能灭自家志气,涨他人威风。

  士兵缩了缩脖子,正不知如何缓解尴尬,却有一只白鸽,寒天雪地里竟如常扑腾翅膀,向二人这边俯冲下来。

  鸽子在肖抑身前盘旋,他抬起右臂,信鸽便稳稳落在他的胳膊上。

  士兵借机换话题:“肖大人,这种天气还有人给你寄信呢?”

  这话肖抑不爱听,他旋即回道:“春夏秋冬,有何不可?”

  然后面色平静,心中狂喜地拆下鸽腿上的小笺,激动得甚至有些手抖——当然,这小细节要是被旁边人发现了,就说冷的。

  他晓得是冯安安的来信。

  他只有她。

  肖抑展信,见上头笔走龙蛇,大汉醉草,单论字迹,根本猜不到出自窈窕佳人之手。

  信中写道:

  鸾启。

  一日一夜不见君,方悟本心。

  思君念君,却踟蹰良久不敢言,恐既不得卿卿,亦失知己。

  今信如木瓜,待君琼琚。

  君若恶吾避吾,碎玉踩花,且请酌轻。

  十一月十五日

  肖抑读完,明白了,冯安安就是说:你讨厌我也好,做不成朋友也好,有几句话,我已经忍不住想向你表面。

  肖抑心想,以前也收到过冯安安的信,末尾她总要“顿首”或者“再拜顿首”,这些客套话令肖抑很生分、难受。

  这回她都没有说。

  她待他真的是很亲密了。

  他很开心,已经一半确认的事情,终于等来最终的肯定结局。

  肖抑笑着问身旁士兵:“你有没有笔墨?”

  士兵道:“哪个随身带这个在身上?!”

  肖抑想想,也是,他一时糊涂了。于是加快速度绑好画戟,又帮着别人绑了几个,带头攀坡。待到大军涉过着一段艰难,在前头镇上扎营后,肖抑才研墨提笔,回了封信,道:

  抑启

  你不用多说了,我回去同你细讲。

  十一月十八日

  写完仔细绑好,出帐双手往天上一捧,把鸽子放了。

  肖抑觉着,表明心迹这种事,怎么说都该男人先开口。

  他细细想了许多挑明的话语,自己回味一番,乐了。

  嘴角不知不觉就扬得老高。

  正出神着,有小校来报:“大人——老帅急召大人进帐商议!”

  “怎么了?”

  “说是紧急要务,事关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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