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被掐断的手机闹铃的时候，叶久的意识还在睡意中浮沉，一阵微小的声音之后，光线从门缝间漏了进来，又归于宁静，他重新被拽入深睡。

　　短暂的梦境中，叶久所处的是一片深海，水流轻轻地托起叶久的存在，水母像把开合的小伞在他眼前漂浮。

　　阳光浅浅地浮在水面上，看着离他好远，他伸出手去，只搅乱了平静的海水，模糊间，那水声听起来更像是孩子的哭声，似曾相识的、孩子的哭声。

　　那哭声从响起就没有再停下，明明是在深海，叶久却清楚地看见了眼泪从海面上落下，滴在他的脸上，连同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伤一起流入他心中，“不要哭了”，他刚想这么说，刚刚还平静的海却一反常态地掀起巨浪把他整个吞没，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对陌生的房间，摊开的手臂还能触碰到身侧的余温。

　　叶久抬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看着手上沾上的眼泪，“梦吗？”，他躺在那里想要回忆起梦境的内容，但是刚醒时候还觉得印象深刻的梦，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就从叶久的指缝间溜走了，只有那哭声似乎还停在耳畔。

　　叶久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暗叹了一口气就准备起床，环顾一周，，发现这个房间与其说是整洁，到不如说是压根不像是有人使用的样子，装修也好、装饰也好都被维持在最基本的水平，看不出房间主人的喜恶。

　　唯一的一件装饰品就是叶久扭头发现床头边上的相框，照片已经有些许泛黄辨不清模样，但是仍然被人珍而重之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叶久低喃出声，“福利院的照片？”

　　“昂，那是我养母给我的照片”，赵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久回头去看的时候，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马克杯就朝着叶久的方向走去，坐在叶久的身边，“我正想叫你起床，不过······”

　　赵凌把杯子放在叶久手中，他的手指从叶久的眼角划过，“这是怎么了？”

　　“没事”，叶久下意识地伸手去擦眼角的痕迹，又在对上赵凌展示给他看的空荡荡的手指的时候，放下了手，指尖轻敲着杯口，感受着马克杯的温度在指尖处徘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赵凌的手压在床沿，尽可能小幅度地贴近叶久的身边，小心地、确认过自己的动作不会打断叶久的状态，才把掌心贴在叶久的背上，上下平缓地移动着，像是通过单薄的睡衣帮着承担叶久的情绪，“什么样的梦？”

　　“好像······有个孩子在哭”，叶久说得很轻，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像是飘在水上的泡沫随时都会破碎，耳边的泣音随着对话的展开渐渐消弭，叶久现下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实的梦境，还是睡不安稳的他在醒后大脑为他织就的虚假回忆。

　　叶久正出神间，右手手背上附上一层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顺着那只手盯着赵凌的眼睛看了一会，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只是个梦而已。”

　　“恩，只是个梦”，赵凌顺着叶久的话把这一页轻轻揭过，心中却多了几分担忧，但是现在也无从分辨，只好转移话题“昨晚······”

　　赵凌刻意在这里做了停顿，余光扫向叶久故作镇定、可惜耳尖早就红透的模样，他的小指从叶久的手背挪到叶久的手腕，探到一片叶久沸腾的心绪，“昨晚萧慎言告诉我今天新区有个新商业街要开业，可能会堵车，让我们早点出发。”

　　叶久在赵凌提到昨晚的时候，整个人就绷在那里，心中默念各种画家名作企图让自己不要想起昨晚的事情，如今听赵凌飞快地结束了自己的话，他就像一张绷紧开弓的箭猛地站了起来，放下杯子就想跑，“好啊，那我去洗漱。”

　　赵凌会让叶久这么跑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叶久正打算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赵凌却不肯松开握住叶久的那只手，“松手？”

　　“久哥哥”，赵凌的眼中划过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叶久的手上，“我昨晚洗澡水好冷，你确定不要安慰一下我吗？”

　　叶久并不缺乏常识，再加上赵凌的视线，叶久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刚从蒸锅里面捞出来的螃蟹，呆立在原地。

　　赵凌欣赏着自己的恋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表情，见好就收，他低下头落吻于叶久的手腕处，又回吻至他的中指指尖。

　　他站起身贴在叶久的耳边“这次我只拿走这个”，说完，他帮着叶久整理了一下睡意后背部分的褶皱，“我先去打个电话，一会见。”

　　叶久在赵凌放开自己之后，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就躲到卫生间去了。

　　赵凌的眼睛直到卫生间那扇磨砂玻璃门被关上，才掏出手机翻看着昨晚错过的那条“徐子敬明天回国”，随手删去消息记录，找到萧慎言的号码拨出，走到客厅的时候，漫长的“嘟”声才算结束，电话的那边是萧慎言带着抱怨的声音“长话短说。”

　　“消息确定吗？他是今早到机场吗？”赵凌直接把自己的问题抛了过去，做着最后的确认。

　　“恩他买了三张机票，但是最有可能就是今早到达”，萧慎言压低了声音，“机场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小心避开就是。”

　　“多谢”，赵凌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在叶久出来之前，拨通了家政公司的电话，叮嘱了照顾猫咪的事项和打扫的一些细节。

　　于是，等到叶久终于整理好情绪从浴室穿搭整齐走到厨房的时候，就听见赵凌在那边说这照顾猫咪的事情，却又在猫咪的名字上做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猫咪原先是趴卧在餐桌旁的拐角上，一见到叶久出现，就像是闻着猫薄荷一样就冲了过去，在叶久的裤脚乖巧地蹭着耳朵，细细弱弱地拖长声音“喵”了一声。

　　叶久被猫咪的叫声吸引，蹲下身轻挠着猫咪的下巴，没挠几下，猫咪就在原地躺下，露出白绒绒的肚子，两只前爪抱着叶久的手不松开，叶久笑着顺着猫咪的意思，轻挠着猫咪的肚子。

　　猫咪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噜的软音，又在察觉到某人靠近的气息后惊叫着跑走了。

　　赵凌倒是不怎么在意猫咪的举动，他也蹲了下去，贴在叶久的耳垂边上舔了一下，开口学了一声“喵”叫，猫咪的叫声被赵凌学了个半分去，不能说难辨真假，只能说算是有个样子。

　　“你这是？”叶久歪着头，努力想对上赵凌的眼睛。

　　“算是争宠？”赵凌答得轻巧，就着姿势把人拥在怀里，眼神扫过一侧张牙舞爪的猫咪，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好了好了”，被赵凌拥在怀里的叶久自然是没有看到赵凌的样子，他轻拍着赵凌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不是说要早点出门吗？”

　　“恩”，赵凌应着，起身的时候，把手递了过去，“吃饭吧。”

　　叶久借着赵凌那只手站了起来，吃饭的时候，猫咪不死心地又跳到椅子上抱着叶久的手指轻啃，他看着那只粘人的猫咪，笑着提议道“不然你就叫棉花糖吧，怎么样？”

　　叶久的后半句是对着赵凌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侧目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赵凌，琥珀一般的眼眸浅浅地酝酿着笑意。

　　“你喜欢就好”，赵凌的声音带着宠溺，应下了叶久的问题。

　　猫咪，棉花糖轻轻“喵”了一声，这事就算定下了。

　　赵凌对猫咪的名字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只是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叶久的笑容，跟着一起笑着而已。

　　两人快速地解决了早饭，赵凌站在门口耐心等待着仔细检查随身背包里面的护照机票一类东西的叶久，在叶久终于走向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东西都带好了吗？”

　　“恩”，叶久正想接着说下去，却被缠在他腿边的棉花糖阻止了，他蹲下身安抚着棉花糖的小脑袋“我们出门啦，你乖乖看家好吗？”

　　棉花糖也不知有没有理解叶久的话，抱着叶久的裤脚恋恋不舍地喵了几声，才扭头、摇着尾巴上五下爬上猫架，回头冲着门口喵呜呜地叫。

　　“走吧”，赵凌看了一眼时间，望着叶久说道。

　　“恩”，叶久出门前看了棉花糖一眼，才终于拎着旅行用的小箱包跟在赵凌的身边下了楼。

　　考虑到堵车的情况，两人最后还是选择乘坐地铁前往老城区新建的机场。

　　虽说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开早高峰，但是地铁上依旧是人潮涌动，两人被挤在靠近门边的角落里，了。

　　赵凌把人护在自己跟前，看着叶久打了一个哈切，出声问道“困了吗？”

　　“还好”，叶久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精神了一点，笑着迎上了赵凌关切的目光。

　　赵凌的手指拂过叶久的额头，确认没有叶久发烧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马上就到了，到了飞机上再睡吧。”

　　“好”，叶久把赵凌的手指抓了下来，自己则是不自觉地朝着赵凌的方向倒去，贴在赵凌的胸膛闷闷应道，“我没有不舒服啦，就是……”

　　“就是困吗？”赵凌的手箍在叶久的腰后，避免他因为不稳定的站姿撞到车门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

　　“恩······”叶久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虽然勉强支撑，但是仍能听出不自然的地方。

　　叶久昏昏沉沉了一路，等到地铁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半睡半醒间跟着赵凌就往外走，幸运的是地铁站的出口就在机场的地下，给他们省下了不少事，人来人往的地铁口也没有人过分关注赵凌护在叶久腰上的手。

　　他们搭乘电梯直接去了地面一层，顺着标着各种语言的指示牌成功找到了办理值机手续的柜台，柜台的服务人员再确认过他们各自的身份信息以及不需要托运后后，亲切而礼貌地向他们说明注意事项。

　　赵凌拿了登机牌，把叶久的行李包搭在自己旅行箱子上面，对着身后精神还是有些不好的叶久说道，“办好了，我们走吧？”

　　叶久不知道是因为犯困还是赞同赵凌的话，点着头，原本拽着赵凌的衣角的手被赵凌握在手里，一路走向登机牌上写的候机厅的入口。

　　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排队等待安检的人有些多，只是就在这时，远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动静不大，但是围了一圈人，人群散去后，就见两个穿着便服的人神情严峻地架着中间人的胳膊，中间的那个人双手被拘在身前，手上盖着一件衣服。

　　周围的排队的人有些议论，叶久皱着眉、撑着眼皮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想要转头，却又因为队伍的次序到了他们、执勤人员在催促没有如愿。

　　叶久抬脚就要朝着检测口走去，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引着叶久的赵凌却停在原地、没有跟上叶久的步伐，却在看到赵凌脸上一瞬的类似于“活该”那种情绪和那嘴角不自然上扬的弧度时，原先的催促的话语变成了疑惑的一声“凌？”

　　“啊，抱歉”，赵凌在听到叶久的声音看向叶久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迅速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彷佛刚刚叶久所见的只是一个错觉，他笑着问道“到我们了吗？”

　　叶久看了一眼赵凌恢复如常的表情，在赵凌和执勤人员交流的时候朝着身后的方向飞速地扫了一眼，在转过头时候，笑着接过执勤人员递过来的登机牌，“谢谢。”

　　接受完检查的赵凌拉着行李箱的拉杆等在那里，就像是平常一样，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比赛组织方为了节省成本寄来的是经济舱的票，漫长的等候时间和周边嘈杂的人声，让本来就有些昏昏欲睡的叶久更加找不到状态。

　　叶久走到赵凌面前，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手指压在太阳穴上想要说些什么，刚出口一个“你”就被赵凌的话打断了。

　　“我会告诉你的”，赵凌领着人在候机室的空位上坐下，自己则是坐在椅子的把手上，手指安抚般按摩着叶久的太阳穴，“现在不要想那么多，等你睡醒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像是在强调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想要让叶久放下心来。

　　“好”，叶久看着赵凌担忧的目光、感受着他在自己太阳穴上轻柔的动作，勾着一边唇角勉强撑起一个笑应道。

　　此时通知乘客登机的广播适时响起，赵凌拎着两个小箱包，小心护着一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叶久踏上了登机的栈道。

　　叶久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飞机上的座位的，只模糊记得几道混在一处、听不清内容的声音，在终于坐下的那一秒，皱紧的眉目舒展，放任自己沉沉睡去了。

　　放完行李重新坐到叶久身边的赵凌见状，扬起一种旁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幸福笑容。

　　他帮着叶久系上安全带，把他身侧的窗户合上，自己则是重新起身，找到空姐要了一条薄毯，将熟睡的恋人仔细的拢在里面。

　　赵凌的手机不断振动着，在广播通知关机的那一秒，他才扫到来自萧慎言的那一条“一切顺利”的微信。

　　他用手机撑着下巴，眼中的某些情绪倏忽溶解在他看着叶久的睡脸的柔和而宠溺的笑容中，他伸手将自己的光护在怀里，犹如守护珍宝的恶龙那样紧紧护住自己的宝藏。

　　飞机平稳飞行后，空姐推着小推车走到两人的边上，在看到熟睡的叶久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请问，你们需要咖啡或者可乐吗？”

　　“请给我两罐咖啡”，赵凌指了指小推车上的罐装咖啡，用着接近气音的声音说道。

　　空姐无声地递上了两罐咖啡，推着小车又离开了，不算大的飞机隔座间终于只剩下叶久和赵凌，靠近走道缺席无人的空位像是为这两人划开了一道安全的距离，任即使两人举止亲昵也不会有人干扰。

　　多买一张票是值得的，赵凌睡着前，最后想的是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犯困这个事是真的不由自己控制啊QAQ我之前去北京回家，就真的从上地铁开始犯困，到了飞机上也在睡，望天不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