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栖迟并不惊惶，“我已说得清楚，即便求死，也不必脏了盛大人的手。只要您解除婚姻，自有皇上赐婚，他日盛公子青云平步，娇妻在怀，儿女绕膝，自会淡忘今日之辱。”

　“你怎么知道……”盛锦抒眯着眼睛，此消息还算隐秘，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知晓？

　凌栖迟扯了扯唇瓣，“月余之前，柳小姐找过我，她说我配不上你，该有自知之明，只等皇上下诏，到时我或许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她陈述原话。

　盛锦抒闻言，脑中各种阴谋论飞转了一番，“你的意思，今日这一切，可能是她设计的？”

　凌栖迟摇摇头，目光似忽然沉痛，沉默了一会儿，深思似飞到了从前，这才带着几分哀戚说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或许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劫。即便早年有幸巧合躲过了，如今也不过在劫难逃罢了。”

　那一年，有贼寇将她身边的丫鬟掳走，发生了痛心疾首的事件。

　闻言，盛锦抒身体一凛，往昔记忆奔袭而来。

　那一年，他正遭受盛府上下的欺凌，惊闻父亲给他弄了个商贾庶女为妻，这对他来说，岂止是天大的羞辱，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他愤怒至极。

　彼时尚且年幼，无法反抗威严在上的父亲，只能深深厌恶那没见过面的未婚妻，恨不得她立刻魂飞湮灭、化作齑粉。

　作为相府的少爷，即便庶出，也可以调动一些隐性力量，他的计划就是让人羞辱凌家小姐，然后扒光了扔回凌府大门口！

　他就不信，这样充满羞辱的婚事，盛家还能接受。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

　除了扒光扔回凌府这步操作，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

　也是那一天，他在街上第一次偶遇她。

　关于她的一切，入目又入心，第一次，他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他亲眼看着派出去的高手凌虐了“凌府小姐”，正待他觉得满胸恶气得意发泄之时，却又再次遇到了她。

　这个女子虽然弱质纤纤，却靠着聪明才智差点反杀了他派出去的下属！

　那可是他当时仅有的隐性力量。

　即便亲眼目睹经过，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没有半点激怒，反而满心满眼都是欣喜和赞赏。

　但也是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原来，被凌辱的人只是凌府的丫头，她才是他的未婚妻！

　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甚至，他为了隐瞒这个秘密，迅速出面，亲手绞杀了最倚重且唯一的下属！

　此事一直隐瞒在心，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脊背汗凉，是幸运也是侥幸！若是亲自下令设计羞辱所爱，该是有多痛心疾首！

　更何况，那几乎是他晦暗年景里照进来的第一束光！

　他不能让凌栖迟发现自己的秘密，他不想痛失所爱。

　一来不想痛失所爱，二来错有错着，他发现父亲可能对凌家，或者说是对凌栖迟的生母，有非同寻常的牵扯。

　这一门婚事，与其说报答凌靖安的救命之恩，不如是在成全他自己内心的情愫。之所以选择他这个庶子，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罢了。

　自那时起，他心已定，满腔爱意只为她。

　没想到今日却——

　忽的，盛锦抒竟不知道怎么安放内心的愤怒和羞辱！

　他一拳砸碎了室内的桌子，苍灵猛地推门冲进来，还未等她看清楚室内情况，只看到盛锦抒滴血的手，更听得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婚礼继续，我会让人提前准备，你只需等待上花轿即可。”

　他生硬吐出话语，跨出门槛离开，也完全无视苍灵的存在。

　凌栖迟沉眉，一时之间有些懵。

　事情被她给搞砸了？

　她以为，盛锦抒即使爱意残存，也会坚决退婚。

　毕竟高傲如他，如今正是风光无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好时机，怎么可能让自己身负奇耻大辱！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凌栖迟咬牙。

　苍灵却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盛大人果真是爱你的！呜呜，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奶妈……”

　说完，一道烟溜出去了。

　凌栖迟听着从房梁上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嗤笑声，似讥讽，又似有几分了然，随即消失得悄无声息。

　“混蛋，又在嘲笑我，不是都结束契约了吗？怎么还跟苍蝇一样在这里打转呢！”

　凌栖迟思绪回来，想着苍灵，就又想到了她的姐姐槐序。当年，槐序替她抵了劫，即便盛锦抒对她再有情深恩重，再无意义！

　是的，她知道。

　即便当时不知，后来也是明明白白的。

　今朝的羞辱，是经年的噩梦，未婚妻被凌辱丢到府门口这件事，从他的算计中来，到了今日变成当头浇下的羞辱！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过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