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青年观察了鳞片半天，起身往书房里走去，他把有关龙的书籍全都整理出来，看了一下午书，中间龙少爷在门外看了好几次，都等得开始烦躁到开始唱小曲儿了，白宣终于翻到了一张金箔纸，拿着去找龙少爷。

　　龙少爷正在花架下翘着二郎腿看书，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戏曲，仔细听一听，哼的是什么“只见他美容颜神清骨俊，堪与我共享长天乐。”

　　还有什么“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依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我偏要纵声情、惑新郎、翻云雨、覆天地，夺那真情、迷那心窍、祸世为魔，伊儿伊儿呦——”

　　分明是把那些耳熟能详的名曲改的乱七八糟，这让白宣哭笑不得，但是他对戏曲并未钻研过，更不会品评，只觉得这龙少爷一把嗓子邪气张扬，唱的豪气万千，倒是比之名家又有些别样的滋味。

　　苏晨举步朝龙少爷走去，对方眼风一扫看到苏晨，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做出个不伦不类的正襟危坐模样，语气雀跃：“先生可算出来了，我就等着先生和我说一会儿话呢，先生睡得可好？”

　　“睡得挺好的，谢少爷挂怀。”

　　白宣坐在这邪气的少年对面，看他支着脑袋看着自己，双目隐隐竖成一线，瞳色是纯金色的，白宣心说这妖物看来是毫不遮掩异常，也将话说了开来：“龙少爷是龙族吧，我原以为龙只是神话传说中的存在。”

　　龙少爷闻言神色不变，吐了一口黑紫烟雾，看白宣一躲，他身形一虚，再出现已是在青年身后，又吐了一口，白宣一个不查就把烟雾吸了进去，忍不住咳嗽起来，眼尾都发了红。

　　龙少爷抬手掰住白宣的脑袋，见白宣双目有一瞬间的空茫，眼中闪过丝丝像是迷恋又像是疑惑的东西，龙少爷笑起来：“没错，我的确是龙。我观你印堂发黑寿数有损，特意化了修为来为你疗伤，你感动吗？”

　　白宣：“额，谢谢。”

　　龙少爷不满，又吐了一口烟雾，笑嘻嘻道：“我可不要你的谢谢，不是有句话叫不负深恩，以身相许吗，我看先生以身相许就很好。”

　　白宣闻眼嘴角噙了丝笑：“龙少爷想要人类以身相许，可是因为这一纸聘书上所书的原因？”

　　他将手里金箔纸放在桌子上。

　　龙少爷看了金箔纸一眼，面色一冷，等抬起头看着白宣，又化为温柔模样：“别管这什么聘书了，我只要先生以身相许，先生许不许？待我挣脱这牢笼，可使先生寿与天齐。先生动心否？”

　　白宣摇摇头，抬手点点金箔纸：“我受聘来寻找一位龙少爷，却不是您这位龙少爷。在来这所宅子之前，我已经仔细查探过，甚至已经排查出了写信邀请我来的人。这信封纸质特殊，是只有几家大户用得起的宣纸，虽然写信的人有心遮掩，可是还能看出些女子写的簪花体，落款处书写习惯是外国学习过的人独有的，写这封信的人应当是城南秦家留学归来的独女秦婉仪。”

　　“秦婉仪是谁？”

　　龙少爷听到白宣口中吐露的女子名，登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白宣抬眼看龙少爷，双目清凌凌的：“秦婉仪是这家户主少爷的恋人，也是一起留洋归来的同学。我询问过街头的小乞丐，在一月前，秦婉仪和这户原本的龙少爷悄悄地带着行李走了，听二人言语应该是私奔，后来龙少爷再没回来。倒是您，这位龙先生，自那后就出现了。真正的龙少爷去哪里了，您和他的消失有关系吗？”

　　“别叫我龙少爷了，我叫龙墨，本体是一条黑龙。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是先秦时候被术士镇压在这里的蛟龙。”

　　龙墨额角出现两只龙角，背后尾巴虚影出现，攀爬到桌下圈住了白宣的脚踝，白宣不自在的动了动，却没挣脱，苍白面孔浮现丝丝薄红。

　　龙墨叹口气：“奈何世道变化，蛟龙被斩杀殆尽，天地气息也变了。我被镇压后千年肉身陨落，只留魂魄受地脉滋润，好不容易能挣脱地脉了，这家姓龙的又在我尸体上修了房子，更巧的是，这家人就是当年镇压了我的术士的后代。”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杀了这一大家子就能离开地脉。不过没了肉身离开地脉魂魄会很快消散，于是我就依照上古术士的做法，磨了龙角做墨写了聘书，只要他们家给我提供一个肉身，我就不杀其他人，借肉身离开此处。”

　　白宣闻言，面上不受控制的现出些不悦来。

　　找肉身就找肉身，为什么非要下聘这么暧昧的方式？

　　“你要是想离开，我把我的躯壳借给你又有何妨？反正你也看出来了，我身患绝症，我死之后可以吧躯壳予你。”

　　白宣突然道。

　　龙墨闻言神色有些呆滞，呢喃道：“你倒是个难得的好心人，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虽说你要是自愿也能带走我，可是活人承受不了阴灵龙灵，我只能用阳寿刚尽的纯阳男子躯壳了，你，不行的。”

　　白宣打量龙墨两眼，垂下眼道：“你的意思是，你这副模样就是那位和秦婉仪私奔的龙少爷的壳子？”

　　“自然。这壳子合该是我的，我下了聘书……嗯，躯壳租借书。我先前出来，掐指一算就知道这壳子与我有缘，想在他阳寿尽了借壳子用个几十年，奈何这小子说不迷信，转头就和人私奔了，私奔没一个月带着温度的尸体就给扔回院子里来了，我就趁热上了他的身。我么，最近正在学习，等适应了这个时代，我就离开这个院子带着我的侍从去闯荡一番。”

　　说着，他手指灵巧的折出个纸人，纸人落地化出与女童小雅无二的模样：“只是，这世道变了，我也没了法力，最后只能用修为化个纸人耍耍。”

　　白宣闻言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如今世道乱的很，实非闯荡的时机。”

　　龙墨闻言笑：“自我出世，人间就好似没有太平过，我出门闯荡也只会看到战乱饥荒。你们人类生命短暂，但总是绕不开纷争，我都习惯了。”

　　白宣闻言沉默了一阵，看着掌心道：“乱世总会过去的。我无力做的更多，但是凭自己的能力查清楚是谁害了龙少爷，还逝者一个公道还是可以的。”

　　龙墨看着白宣一阵，叹了口气：“行吧，我知道你们查案总是要验伤口的，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倒是能把他的壳子脱下来让你查案，放心，这壳子我保存的很好，就是刚死之时的状态。可惜脱下去的壳子就会腐坏，我也不能用了，想必你也是不许我下聘书再找壳子的，不如我帮你查案，你留下来陪我吧？”

　　“反正你快要死了。”

　　龙墨语气忽然有些失落起来。

　　白宣闻言笑了笑：“是啊，我是肺痨晚期，是快要死了，我活着陪着你，死了也可以在这里陪着你，两个人做伴儿，总是不会孤独的。”

　　说完，龙墨脱了龙少爷的壳子，看着白宣拿着放大镜仔细的查看伤口。

　　“被钝器袭击而死，是背后受袭。衣角沾染了花汁，这种颜色，还有气味……我知道他在哪里遇害了！”

　　封锁了记忆在游戏中，苏晨的思维模式就是一位敏锐的侦探，推理比《孤独学园》里迅速很多，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最后确定是情杀。

　　龙少爷是被秦婉仪的未婚夫杀死的，对方和秦婉仪打小就有婚约，结果秦婉仪追求爱情和龙少爷私奔了，对方觉得龙少爷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怒之下就将人杀死又丢回了龙家宅院。

　　破案后，龙家宅子没了主人，白宣干脆倾尽家财将宅子买了下来，当真履行诺言在宅子里陪伴被地脉束缚无法离开的地缚灵龙墨。

　　然，乱世之中哪有真正的安稳，很快战火蔓延到了这里，节节败退的侵略军在撤退之时烧杀抢掠还要屠杀无辜平民，这个城市也成了人间地狱。

　　好在，胜利的曙光也在逼近，人民军队终于来到了城外，解放有望。

　　侵略军的武器装备更先进，带来希望的军队被炮火拦截在城外，危急关头，荒芜的庭院中，病弱的青年挖了一年的地道终于挖通了。

　　青年咳嗽起来，将一篮一篮土背出来，放在隐蔽的寥落：“我可以把人一批一批送出去，只要城里的居民转移，城外的军队也能放开手脚攻击。咳咳。”

　　青年嘴角溢出血迹，

　　“我会帮你的。”

　　身影有些模糊的龙墨站在白宣身后，脱离了躯壳，他的灵魂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穿着古时候的战甲，亦步亦趋的跟在白宣身后，看着病弱的青年做着那些事情，就在不久前，他的修为彻底消失，再化不出纸人帮助白宣挖地道救人。

　　龙墨只是一个灵魂，还是一个不能离开这所庭院的灵魂，更不是恶灵，所以，他帮不了白宣，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他面上带着模糊的心疼触碰白宣嘴角血迹，想帮青年擦去血痕，可是手指却穿过了白宣的脸颊。

　　龙墨难过的虚虚抱住白宣。

　　白宣露出一个笑：“谢谢你，阿墨。”

　　最终，龙墨把大部分灵魂渡给白宣，让濒死的白宣能正常行动，白宣把城中的大部分民众转移了出去，还有一部分民众被侵略军看管起来无法转移，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只需要打开城门，就能以最小的伤亡换取胜利。

　　白宣阻止了其他人去开城门，主动接下了任务，他时日无多，比起健康的人，他去做这些更合适。

　　临行前，白宣和那个他许下承诺的幽灵相聚在大红的婚房里，白宣点燃了有些年头的喜烛，穿上大红的礼服，和越来越单薄的灵魂并排站在一起。

　　龙墨无法变幻衣物，还是那身上古战甲，站在白宣身侧，用只有白宣能听到的声音道：“一叩首，天地为证，与君有约。”

　　白宣和魂灵同步叩拜。

　　龙墨表情严肃，把白宣脖子里的鳞片取出来，握在掌心一下：“二叩首，后土为证，魂灵相依。”

　　白宣叩拜。

　　两人直起身子，白宣笑道：“最后一句我来说。”

　　“三叩首，日月可鉴，若我不归，与君来世再见。”

　　龙墨笑了：“明明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三叩首，日月可鉴，君心不负。’”

　　可一人一鬼都知道，终究是要负了的。

　　白宣完成了任务，也被发现他身影的侵略军击毙在当场，同一时刻，端坐在婚房里的龙墨身形溃散。

　　“人是没有灵魂的啊，傻白宣。”

　　他把灵魂渡给了白宣，所以他也没有灵魂了。

　　半空中，传来一声解脱般的叹息。

　　婚房中，只留两枚红烛淌尽最后的血泪。

　　【我屮艸芔茻，说好的撒狗粮呢，这狗粮特么的是劣质的吧？】

　　【虐死我了，要是有下一世就好了嘤嘤嘤嘤！】

　　【战争，太残酷了。如果白宣自私一点，他本来能不管战争和龙墨永生的啊！哭死了。男神果然是男神，就算封锁了记忆，也还是个英雄，爱男神一辈子！】

　　【嗯，看直播看得吞了一把又一把刀片，但是想到现实……感觉真是相当的微妙了。】

　　【我很好奇，剧情走成这样，两位在游戏里BE的大佬脱离游戏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自然是楚墨的心又碎成了一片片，苏晨只能使劲的把人往回来掰。

　　融合了全部记忆后，好不容易把偏执的毛病克服掉的楚墨，再一次成了苏晨的随身挂件，看着苏晨的眼神活像巨龙看着他被人类偷走的纯金雕像。

　　实在是瘆人。

　　知道自己伴侣这创伤可能是一辈子的了，苏晨耐着性子温柔道：“假的，都是假的，那只是个游戏！”

　　“我要解雇新策划，都要他把剧情线设计的甜甜甜了，可他们给我搞的是什么？”

　　楚墨一手搂着苏晨，一手就要打电话。

　　苏晨把电话夺过来丢在一边，哭笑不得：“得了吧，那种背景下能甜的起来吗，除非我们俩个三观不正，在国仇家恨之下只会选择独善其身，可那样的事情你能做的出来吗？”

　　所以那个结局是主动地，已经算是HE了。

　　楚墨闻言脸更黑了：“失策，大失策！不，我要重新开发一款甜甜甜只用恋爱不用关心乱七八糟事情的游戏，我们重新玩一遍！”

　　“好好好，都依你！”

　　苏晨亲了楚墨一口，眉眼弯弯：“咳，其实，我在游戏中因为身份设定，以及害羞的原因，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游戏里，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了啊。”

　　即使对方顶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壳子，可是，在对视的一眼，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惊艳和志在必得，他就动心了。

　　楚墨闻言，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得意道：“你还是迟了一步，是我先一见钟情的，你输了知道吗？”

　　话音落，被紧紧搂住的苏晨浑身一僵。

　　某个国际顶级神经学专家想起什么，气若游丝道：“楚墨，太久没直播，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儿？”

　　“退出游戏后，回到游戏空间，直播是不是还在进行？”

　　“额……是的。”

　　苏晨黑着脸关闭了直播，同时也关闭了大片刷过的直播弹幕。

　　【被游戏虐到后，终于又被现实甜回来了5555！】

　　【好甜，被治愈了。】

　　【楚爸爸游戏内外痴汉＋挂件人设保住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佬？学到了。】

　　【悄悄地说，一脸正经表白的男神戳中了我的萌点，我爱男神啊啊啊啊！】

　　屏幕外，某个看留言的人勃然大怒，一通电话打到了总部：“技术员，把说爱苏晨的都给我封号！苏晨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苏晨！”

　　苏晨：“……”

　　今天也是得哄炸毛的爱人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