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手里拿着一堆缴费单子回来，正好看见展星辰依偎在戚锋怀里, 张诚故意加重了脚步声以免尴尬, 展星辰一听有人来, 赶紧蹭着戚锋的胸口离开。

　　张诚：“戚先生，林小姐在里面么？”

　　戚锋嗯了一声，张诚点头，“那我一会儿再进。”

　　戚锋看着张诚，凭他看人的经验, 这个张诚绝不仅仅是个助理，如果猜的没错，那天林初雪从医院离开，跟在后面的人, 也该是他。

　　“你是我表哥在国内的助理？”戚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是的。”张诚回答的中规中矩。

　　“他在国内的时间不多, 你主要负责…”戚锋眼睛一眯, 问，“哪一方面？”

　　“戚总需要我的任何方面。”张诚依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乱了手脚, 镇定道。

　　戚锋还想再问, 张诚却笑了一下，道：“戚先生，没有戚总的允许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不用再套我的话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张诚也不否认，说：“大概猜得到。”

　　戚锋没再开口，这几乎等于是不打自招了，张诚必然也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

　　病房内, 林初雪缓过神，拖着裙摆光脚走到戚路康面前，问：“护士说你要见我，你想说什么？”

　　“回答你的问题。”戚路康平静开口，“我本来想再拖一点时间，但又怕你等不及就走了。”

　　林初雪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戚路康偏头看着林初雪，在这个没有外人的空间，他第一次敢不遮不掩的坦露真心，“我知道，即便我现在说了，你还是会走。”

　　林初雪沉默了一会儿，冷冰冰道：“当初我不想离开，是你逼我走的。”

　　“我没办法。”戚路康不准备再继续隐瞒，刚要开口，就看到林初雪蜷在地上的脚趾，戚路康硬是用手撑着身体动了一下身体，林初雪立刻紧张道，“你要干嘛？”

　　“给你让地方。”戚路康指指空出的半边床位，说，“你坐这儿。”

　　“不用，那边有椅子。”林初雪说完，还真的拖着裙子去拽了把椅子过来，椅子正对着床位，可以清楚的看到戚路康的每一个表情。

　　“知道你现在用一句成语来形容是什么吗？”林初雪看着毫无防备侧躺在床上的戚路康，扬起嘴角，阴森森的说了句，“任人宰割。”

　　戚路康一愣，随后居然笑了一下。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林初雪问。

　　“怕吧。”

　　什么叫怕吧？还挺为难的么？

　　戚路康想了想，觉得林初雪并不十分满意自己的回答，又说：“那我坐起来。”

　　“你别动！”林初雪又一慌，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起来去按住戚路康，“你是不是有病？没事替我挡什么刀！你知不知我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想死？”戚路康还是稍微坐了起来，惨淡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我用了各种方法，就是为了打消你的这个念头，但我还是没做到。”

　　“你回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做个了断了，所以我立刻买了机票回来。”戚路康说，“我只能重新让你恨我，你才能一直活下去。”

　　林初雪这回没再回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刚才戚路康给她让出的位置上，微微偏头看着戚路康的表情，很可惜，看不出半分欺骗。

　　“所以你真的…”

　　“既然戚锋听到了，让他一起进来吧。”戚路康说，“如果他的那位男朋友愿意，也可以一起来。”

　　林初雪动了动眉梢，说：“好。”

　　“我、我也进去么？”展星辰向戚锋投去询问的目光，这回如果戚锋不想让他听，他绝对不会再乱打听了。

　　林初雪一样把目光投向戚锋，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他。

　　“嗯。”戚锋说，“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好用绝招治愈我。”

　　“啊？什么绝招啊？”展星辰天真的仰头，林初雪无奈的叹了口气，替戚锋回答了这个问题，“亲他。”

　　戚锋不置可否，于是留在病房外的人变成了只剩张诚，张诚倒不在意，总要有这一天，他知道的。

　　“你们…随便坐吧。”戚路康勉强招呼了一下，然后眼神飘过自己的床前，说，“这…”

　　“没穿鞋的坐那儿吧。”戚锋直接把房间内的另一把椅子拉到林初雪刚才到椅子旁，拉着展星辰坐了下去。

　　林初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林初雪：“医生说不能聊太久，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我说吧。”戚锋看着戚路康，“你少说话，回答我就行了。”

　　“嗯。”戚路康应了一声。

　　“那时候的车祸，是戚然安排的么？”

　　“是。”

　　即便再怎么控制心情，自听到林初雪的提问开始，戚锋的心就一刻都没能安定，比任何人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其实是他自己。

　　那段知道身世，知道自己被抛弃的日子，能依靠的人，真的只有戚然来着。

　　戚锋苦笑一声，问：“为了钱？怕我…跟他争家产？”

　　“是。”戚路康仍然没有犹豫。

　　展星辰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但没等自己来得及去握戚锋的手，戚锋居然主动朝自己手背拍了拍，示意自己没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戚锋继续问。

　　“你高考的…三天前。”戚路康说，“戚然给我打电话，说了计划。”

　　什么？

　　林初雪震惊的看向戚路康，她一直以为戚路康也是事故之后才知道的真相，毕竟他是事故发生后才回国的，但戚路康现在说他早在事故前就已经知道这个计划……那岂不是代表，他没有拒绝戚然，又或者说，他也确确实实想过要杀戚锋？

　　看出林初雪的惊讶，戚路康全然忘记了自己不能多说话的嘱咐，继续说：“我没同意，但也…没拒绝，我说一切等我回国再说，但戚然说来不及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为什么？”林初雪怔了怔，不安的问，“为什么非要是那时候？”

　　“因为如果当时没出意外，我应该就在军校了。”戚锋接过戚路康的话，说，“对吧？到时候别说平时，就连放假都不见得能见我一面。”

　　展星辰一愣，他从没问过戚锋本来的志愿是什么，原来居然是军校么，怪不得他身手那么好…

　　戚路康的沉默代表了回答，戚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之后呢？你回来之后…你…”

　　“我没能立刻回来，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你高考的第二天，我让戚然先别动手，他没听。”

　　“先别动手？”戚锋嗤笑一声，“如果不是戚然，你也早晚有一天要杀了我吧？就算不杀，也得想个办法把我送进监狱，对么？”

　　“是。”戚路康没否认，说，“很有可能，毕竟你当时的存在…不管对谁来说，都很有威胁。”

　　是的，十八岁的戚锋，对于戚路康来说，是血缘关系上的亲兄弟，未来想分一半家产，不是不可能。

　　对于戚然来说，是法定意义上的亲兄弟，就算戚锋不想要，遗产中也不可能没有他的一份。

　　两家财产都是一笔太可观的数字了，没人想跟一个外人分一杯羹，于是，戚锋就成了那个人人都想除掉的“多余的人”。

　　“戚锋。”展星辰捏了下戚锋的掌心，他不想让戚锋再听了，去他妈的真想吧，就算误会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戚锋不伤心，爱误会谁就误会谁好了。

　　反正戚家除了戚锋，没一个好人。

　　“没事。”戚锋再一次给了展星辰安慰，调整好情绪后，继续开口，“然后呢，为什么戚然会出意外，以他的手段…应该不可能有这种失误。”

　　戚路康忽然沉默了，仿佛这个问题比承认他曾经也想置戚锋于死地还要难以开口，林初雪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的看着戚路康，“难道是因为…我？”

　　戚路康看着林初雪，眼底一片阴沉，是的，林初雪就是打破当天所以计划的——那个真正的意外。

　　“当时我派人想去拦下你们的车，结果我的助理告诉我…车里除了戚然和戚锋，还有另一个人。”戚路康靠着枕头，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给自己提起了巨大的勇气，良久，将目光锁定到林初雪身上，说，“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哈，林初雪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探寻真相的人，最后往往都会后悔知道真相，林初雪也不例外。

　　当初戚然在明知道自己也会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是没有终止那场行动，他甚至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让自己下车，但为了避免戚锋怀疑，戚然宁愿让自己承担那份危险。

　　是戚路康为了救自己，强行改变了那个肇事司机的行车轨迹，戚然来不及做出判断，在一场自己安排的“意外”中，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而自己居然还在戚然的墓碑前问戚路康，为什么不给戚然下跪？

　　自己是有多傻逼？

　　早就该相信那个司机的话了，戚锋去找那个司机，把司机打到躺在地上抽搐的那天，林初雪赶到的时候，分明听见了那个人说，“你永远也抓不到凶手，因为真正想让你死的人，已经死了。”

　　只是林初雪选择性的屏蔽了这句话，每每想起，只当做是司机的胡言乱语，她早就有机会查明这一切，是林初雪自己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人，最后居然想连自己一起杀死。

　　就算林初雪没喜欢过戚然，但她是真的相信过戚然的话，戚然说喜欢她的话，说想要一辈子照顾她的话。

　　林初雪足尖落地，轻飘飘道：“我要听的都听完了，我出去了。”

　　戚路康又要起身，戚锋压着情绪说了句，“张诚在外面。”

　　戚路康在听到张诚的名字后紧张感才稍有缓和，直到林初雪离开房间，戚路康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戚锋抬眸，反问，“对不起没阻止戚然，还是对不起曾经也想杀死我？”

　　戚路康摇了下头，说：“不，我只对隐藏真相感到抱歉。”

　　“呵。”戚锋讪笑一声，“你还真伟大。”

　　林初雪走后，戚路康紧绷的背部终于可以放松，被汗水浸湿的伤口丝丝拉拉的发痛。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戚锋说，“按理你应该是回国后第一次见到林初雪，车祸当天你们连认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