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神情严肃，也认真道：“公司宿舍也是单间，条件虽然没有这边好，但也还可以的。回北京之前我就把东西搬过去了。”

　　她还想推辞：“那我去住宿舍吧……”

　　他拦住她：“你不知道公司宿舍是分男员工楼和女员工楼吗，你确定要住到男员工楼去？”

　　她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安慰道：“你先临时住着吧，不会有人知道的。走吧，咱们下楼吃早餐去上班了。”

　　“等等！”她叫住他，“我必须得跟你商量一下，咱们之间的事，真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个原则问题，你能理解吗？”

　　他温和地笑：“放心好了，我能明白的。”

　　动卧到广州的时间很早，两人吃完早餐一起去公司的时候正好碰到大家陆续来上班。遇到熟悉的同事跟他们打招呼：“阿信、谭律师，早上好，你们一起来的呀！”

　　若是平时，谭知秋一定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呀，刚好在门口碰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坦坦荡荡的人了，只能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呃……早……”

　　她也不敢正眼去看方庭信，只偷偷地用余光去瞄他的反应。

　　他倒是挺镇定，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人打招呼。

　　她心想，以后再也不能随便跟他一起出现了，做贼心虚太可怕了，冷汗直流的感觉真不爽。

　　到了办公室，王刚还没有来，小秦已经到了。方庭信很自然地跟小秦问好，打开电脑包准备他的办公用品，跟谭知秋眼神交汇的时候，还对她抛了个眼神。

　　谭知秋大窘，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小秦，担心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小秦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她正忙着给谭知秋报告这两天的工作：“这两天我按照您的要求，先起草了一下股改的董事会文件、股东大会文件，现在发给您看看……”

　　谭知秋嘴上应着，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问道：“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小秦答道：“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听说有个以前的员工，昨天来闹事了，何姐好不容易把他劝回去，他说今天还会来。”

　　谭知秋警惕道：“什么员工？他们有劳资纠纷？”

　　小秦也不是很清楚情况，于是谭知秋去找何姐。

　　何姐拿出来几份材料，给谭知秋解释道：“昨天来的那个人，叫孙德义。他是董事长前妻郭女士的表弟，曾经在我们公司做过市场部的主管，还有公司的股权。前几年，因为他在销售过程中私下给客户送礼，违反了公司的规定，就被公司开除了。”

　　谭知秋看了一下材料，《劳动合同》《关于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都是齐全的，公司甚至还给他补偿了，有他签字确认的收条。按理说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地方。

　　她问何姐：“这不是挺清楚的吗？他闹什么？”

　　何姐皱眉道：“劳动关系是解决的挺清楚的，但是他还是公司的股东，持有公司不到1%的股权。虽然是个小股东，但是咱们股改也要通知他，请他投票是不是？我就联系他了，结果他听说我们要上市，就来劲儿了。非要闹，说就是要阻止我们上市。”

　　这可是个大问题啊，上市之前弄出什么问题来都是很麻烦的。虽然他这点小股权左右不了公司股东会决议的效力，但是他要是不配合尽职调查，又扬言存在股权争议、劳动争议，那监管机构和投资者肯定是要关注的。

　　谭知秋问道：“雷董事长这边，有没有可能把他的股权收回来？”

　　何姐叹了一口气：“董事长早就想收了，但是他死活不卖。他说他就是留下来搞事的，看我们能怎么办。谭律师，这种小股东，有办法把他挤出去吗？”

　　谭知秋摇摇头：“没有办法，股权不是债权，只要他不愿意转让，咱们没有办法强行把他踢出去。”

　　何姐愁容满面：“这可怎么是好呢，这么大个公司，总不能被一颗老鼠屎给坏了。”

　　所谓远处的高山不是什么问题，脚下的石头才是问题。阻止大项目的，往往就是这些小事。

　　两人正讨论着，听见外面又开始喧哗了。保安似乎在拦着什么人不让进来，那人在外面叫骂：“怎么着，老子也是股东，这公司也有老子的份，老子怎么进不得了……”

　　何姐扶额道：“就是他，又来了！”

　　没有办法，谭知秋只好跟着何姐一起出去看看。

　　那人四十上下，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旧夹克，正在跟保安理论。看见两人出来，对何姐道：“何明艳……小何，老子今天又来了，老子说话是不是很算话？老子今天啥也不干，就是想告诉你，老子做了一个牌子，打算在你们公司门口坐一整天。”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欧瑞德不认股东，欺负员工，上市圈钱，天理不容。”

　　何姐一看，差点气得吐血：“孙德义，你别太过分了！”

　　孙德义见她生气，反而更来劲了：“你们早前让我表姐试探我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老子肯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办公室里好些人听到动静都出来了，方庭信也出来了。

　　谭知秋见何姐还要跟他吵，忙拉了拉她，示意她先别说话。

　　孙德义看谭知秋拉架，把矛头转向谭知秋：“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新来的？欧瑞德看脸招人的吧，炒了老子这种长得丑的，招你们这种脸蛋好看的？哼……”

　　谭知秋原本对这种戾气很足的人是有一些惧怕的，但此刻他已经针对自己，也不得不说话了：“孙先生，有话好好说，您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提出来，看看公司能不能满足。您这样闹，浪费了自己时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又何必呢？”

　　孙德义轻蔑地笑了：“这小姑娘说话有点意思，不过老子告诉你，老子还真没什么要求。老子反正没工作，时间也不值钱，老子就是乐意给雷庆兵添堵，怎么着吧？”

　　何姐怕他对谭知秋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对谭知秋道：“谭律师，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

　　孙德义听何姐叫她谭律师，突然就爆发了：“哎呦，律师都搬来了？要打官司还是怎么着？了不起啊，老子偏不怕，老子就是来找你们律师的……”

　　律师这个身份，特别敏感。本来谈得好好的交易，听说有律师参与，就会马上多了几分警惕。很多人都觉得找了律师的事必定是抱了打官司的决心，不是什么好事。处理纠纷过程中出现了律师，就意味着这事是真刀真枪相见，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而吵架中出现了律师，那火上浇油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方庭信虽然刚到场，但也大概明白出了什么事。他长腿一迈，站到何姐和谭知秋的前面来，对孙德义道：“别冲着女人喊，有本事冲我来。”

　　孙德义看来了个高大的年轻人，气焰没那么嚣张了，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方庭信用手在后面示意谭知秋和何姐往后退，对孙德义道：“我是个临时工，专门负责打架的。你要是好好谈，咱们屋里坐下来谈。不好好谈，咱们就打一架。你看怎么样？”

　　孙德义看他人高马大，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撸起袖子的手臂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真打架自己肯定要吃亏，声音缓和下来道：“你个临时工，打架也不算公司的，老子才懒得跟你打。”

　　方庭信也不挑衅，轻笑道：“不打架的话，就到屋里坐下来，咱俩好好聊一聊。”

　　孙德义看了看旁边围观的人，可能觉得直接答应他很没面子：“老子不想聊。”

　　方庭信抱着双臂，走近两步，低头对他道：“是我想跟你聊。”

　　谭知秋心想，这意思是说“我想跟你聊，没问你意见，你不想聊也得聊”吗？上次撞车已经见识过他的控场能力了，这次她对他也是很有信心，就和大家一起在旁边看热闹。

　　孙德义被他的气势逼得倒退了一步，结巴道：“那只能跟你聊，律师不许在场。”

　　方庭信回头看了一眼谭知秋，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转头对孙德义道：“不带律师。你有话就跟我说。”

　　说着领他往小会议室里去。众人让开一条路来，让他们过去。等会议室的门关上之后，大家才纷纷散去。

　　何姐拍着胸脯顺顺气：“幸好有阿信，这个人真是太难搞了。”

　　谭知秋也表示赞同：“嗯，我们先回办公室吧，等他们聊完，出来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他俩在小会议室里，一聊就是一上午。

　　前台小姑娘进去倒了几次水，出来捂着嘴笑，跟大家说：“阿信好厉害，都快把那人说哭了。”

　　众人哗然，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说到哭，是什么神仙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