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刚刚过了晚饭的时间。之前方庭信给她发信息，说给她带了饭。

　　她原本对“带饭”这个词没有什么期待，以前王欣桐也没少给她带饭，吃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次看到他带的饭，却有些小小的惊喜。

　　只见一个不锈钢盆里，放了热水，温着一个挺精致的饭盒，还有一个汤盅。打开饭盒，里边有她喜欢吃的白切鸡和酱油鸡，有菜心和豆腐，还配了浇米饭的卤肉汁。关键是一直温在水里，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边吃边问：“这个饭真是太好吃了，不是食堂的吧？”

　　他笑道：“当然不是食堂的，我们路上买的。不过盆是从食堂借的，我怕你回来太晚，办公室又没有微波炉，凉了不好吃。”

　　她心里十分感动，想不到这人还细心的：“也就是说，你没去食堂吃饭，还特意跑一趟借个盆？”

　　他站起来，去搬那个装着温水的盆：“不是跑一趟，是跑两趟，借了要还的。我现在把盆拿回去，再晚食堂阿姨要下班了。你先慢慢吃。”

　　她看他端着盆出去，嘴角不禁弯了起来。

　　广州的饭真是太好吃了。她想如果有一天不想做律师了，那就开个餐厅，专门做粤菜。

　　她吃完饭，出去扔垃圾。这样的大袋垃圾，要扔到楼梯间门口的大垃圾桶里，那里平时不怎么有人过去。

　　正想推开楼梯间的门，却听见里边隐约有人在说话，是孟令彤的声音：“让你配合你就多配合。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听那些同事抱怨你，我心里多尴尬。”

　　另一个声音是个男的：“有什么好尴尬的，他们又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那些资料，要领导同意我才能提供。我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把资料给出去都是我的责任。”

　　谭知秋听出来了，这是财务部的王涛。

　　孟令彤又对他道：“这些都是原始底稿，本来就是需要提供的，能有什么责任……”

　　王涛有些不耐烦：“好了，我知道了。你几点能走？天天整这么晚，也不知道图什么。”

　　孟令彤好像有些委屈：“我图什么？我图我自己心安理得不行吗，这是我的工作……”

　　听上去两人似乎要吵架。谭知秋觉得听别人墙角不太好，尤其是人家还特意找了隐蔽的地方谈，再听下去好像不太尊重别人的隐私。

　　她也顾不上扔垃圾了，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办公室。边走边琢磨，王涛和孟令彤，私交很好吗？

　　孟令彤说同事抱怨，意思是说李潇潇天天抱怨王涛不及时提供资料？

　　坏了，自己有没有附和过李潇潇的话？她迅速地在脑子里回忆。

　　似乎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呀，在这种临时搭建的工作团队里，谁能知道，平和而客气的面具下，谁和谁私下是熟人，谁和谁之间有利益关系。

　　可能每天和你一起打怪的队友，是你们对手的亲兄弟！

　　可能每天和你一起抱怨领导的小同事，实际上是领导的侄子！

　　必须要说的话可以说，但是抱怨、生气之类的话就尽量不要说了，一来没有意义，二来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她心中想着事，没留神方庭信已经回来了。

　　他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没什么。”

　　他刚才出去得着急，还没来得及问她派出所的事，这会儿又想起来了：“在派出所办事还顺利吗？那个人受到惩罚没？”

　　现在说起这事，她已经没有下午那么生气了：“挺顺利的。不过那个人认错态度很好，也没有案底，是初犯，不算情节十分恶劣，给他一顿训诫。”

　　他愤愤道：“这种人就应该给他个教训。要是我在那里，非揍他一顿不可！”

　　这世上有很多好听的话，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养你……

　　谭知秋觉得，其实还可以再加一句：“我帮你揍他。”这句话听着暴力，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踏实感。

　　她抿嘴笑道：“要是你在，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呢。”

　　看他还是气不过的样子，她又补充道，“我今天也差点拿高跟鞋揍他了，不过他已经被控制了，我再动手就违法了。所以我保留了一点理智，没下手。”

　　他已经听孟令彤说过今天的过程了：“孟总说你今天很英武啊，拿着高跟鞋训那个臭流氓，非常女汉子，让她崇敬无比。”

　　她脸上习惯性地保持着笑意，自嘲道：“但凡有别的办法，我都不想当女汉子呀。说实话，我内心是个特别特别怂的女孩子，很多事情我都怕得要命。”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各种小心防备的模样，低头道：“我知道的。”

　　她没有再说话。气氛有一点点奇怪。

　　今天在外面跑得有点累了。她看看手上的工作，着急的已经完成了，不着急的也是做不完的。忽然有点不想再加班了，对他道：“今天我想早点回去了，不想加班了。”

　　他也赞成早点下班，每天都熬太晚，人很容易疲倦。

　　他忽然想起一个不错的地方：“我听王晓东说他和几个朋友每周四晚上都包场打球，要不然我们也去看看？”

　　谭知秋体育细胞一般，篮球、羽毛球、排球是体育课专门教过的，算“略懂”，其他球统统玩不转。

　　高中的时候，她曾经暗恋一个男生，但是一直没有回应。终于有一天，那个男生说带她去看球，她欣然前往。

　　到了球场边，两人先是在一起看他的队友踢，那么大的足球场，除了知道球门前面那个叫守门员，其他的她什么也看不懂。男生很耐心地给她解释哪个是前锋、哪个是后卫，她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该那个男生上场了，他换上球衣，自信满满地对她说：“我要上场了，你自己看了哦。”

　　她心想：“你上场了，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呀。”于是很痛快地说：“你要上场了吗？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那男生一头黑线，再也没有约过她，两人最终当然是没有结果。

　　她当时以为，男生约她看球，是“一起看别人踢球”，可是人家的意思是“带你看我踢球”。

　　话有多隐晦，误会就有多深。

　　这次她可不能再误会了，认真问方庭信：“打的什么球？我们去看他们打还是我们也一起打？”

　　他笑道：“羽毛球。当然是我们也一起打。稍等我现在给他打电话看看具体地址在哪里。”

　　原来打球的地方离公司也不远。

　　他帮她拿了电脑包，招呼道：“走吧，看看去，今天人不多。”

　　她犹豫道：“可是我这衣服鞋子都不适合打球……”

　　他嘿嘿一笑：“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买一套，正好也先消消食，刚吃完饭运动也不好。”

　　她也觉得好久没运动了，都感觉不舒服了，就应道：“好吧。不过我打得不好，你可不要嫌弃我。”

　　她刚才扔垃圾没成功，只好又把垃圾带出来。

　　他关了办公室的灯还又把门锁上，对她道：“我也是很业余。其实我更喜欢足球一点，篮球也行。”

　　两人先去楼梯间扔了垃圾，孟令彤和王涛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已经走了吧。

　　扔了垃圾往电梯间走，路过券商办公室的时候，谭知秋特意瞅了瞅，孟令彤和李潇潇都在，看样子还很忙。

　　方庭信看她眼睛到处瞟，问道：“看什么呢？”

　　她忙摆摆手叫他噤声，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小声道：“翘班有点心虚……”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本来就下班很久了，怎么算翘班呢？你们对自己太狠了点儿。”

　　她按了电梯，对他道：“弹性工作时间就是这样，没有上班时间，也没有下班时间。不想受打卡上下班约束，就要有高度的自律能力。”

　　他低声道：“那为啥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想说，虽然大部分加班是必要的，但也有一小部分加班是演给甲方爸爸或者其他中介看的。如果被孟令彤发现她今天晚上走得早，说不好明天就要给她安排什么活。

　　考虑到他也是甲方爸爸那边的人，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交代得太清楚。她敷衍道：“我不太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律师不坚守岗位，没有责任心。”

　　电梯来了，他俩走了进去，正要关电梯门，忽然有人跑过来，方庭信又赶紧把门打开。

　　来人正是王涛，他一副收拾妥当的样子，应该是准备回家。

　　方庭信礼貌地打招呼：“王主任也才下班吗？”

　　王涛也一如往常的热情：“是啊，最近跟着项目组一起忙。你们可以走了呀？”

　　方庭信想起刚刚谭知秋说不想听了让别人看见她早下班，不知道该答什么。

　　谭知秋在一旁模糊答道：“我们出去办点事。您也到B2吗？”

　　B2是车库，如果他到一楼，需要再按一下电梯。

　　王涛说：“也到B2。”

　　她嘴上应付着王涛，心里却在嘀咕，听他刚才和孟令彤说话的样子，两人关系匪浅，怎么他不带着孟令彤一起走？

　　她原本怀疑两人是夫妻关系，可是每天孟令彤都是自己打车上下班的，她碰见过好几次。而现在王涛跟他们一起下到地下车库，明显是有车的。

　　难道他们是别的什么关系？

　　她猜想不出来。

　　电梯“叮”的一声，他们到车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