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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天八杯水 13616字 2022-12-19

  晨曦初露。

  这一日厉青凝未去听朝会, 不因别的,而是因为皇帝又辍朝了。

  百官或许心存疑惑,或许觉得, 陛下是因睿恒王薨逝而凄入肝脾,痛之入骨, 故而卧床不能起了。

  厉青凝却觉得,厉载誉之所以不上朝, 兴许是因为药瘾又犯了。

  她得再去看看厉载誉才是, 如今万事俱备, 却还欠东风。

  厉载誉此时万万不能死,至少在东风吹起之前,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阳宁宫里,她寝屋的门紧关着, 里边并非无人, 那人此时指不定就躺在床榻上,红着眼梢不成样子。

  她也并未做什么, 只是将人拴在床榻上了。

  在喂了粥后, 她草草吃了几口, 见鲜钰依旧想出去,冷声道:“进宫这般不容易, 这就想出去了?”

  鲜钰哪敢说,她想亲自去天师台探探,也不知国师伤了一缕魂后,修为究竟有无大退。

  厉青凝看她眼眸转了转, 就知这人定是又起了什么坏主意,当即又道:“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在出去前,你得替我做件事。”

  “何事?”鲜钰问道。

  厉青凝面不改色,“替我将这床褥给洗了。”

  鲜钰愣了一瞬,难以置信道:“你堂堂长公主,竟还需我替你洗床褥。”

  厉青凝眸光一动,丹唇翕动着道:“你可好意思让宫人洗,像什么样子。”

  “直接换一床新的不就好了么。”鲜钰着实不理解,厉青凝何时变得这般节俭了。

  厉青凝却道:“若是三天两头换新的,别人会如何看待本宫。”

  鲜钰还不解为何是“三天两头”,她蹙起眉,心里急得很,本只是想潜进阳宁宫看厉青凝一眼,如今人见着了,该做的事也做了,她也得去做别的事了。

  “洗不洗。”厉青凝冷声道。

  鲜钰心里一想,用灵气来洗也是洗,只是厉青凝古怪得很,就连洗个手也要沾水,还要细细搓洗一番。

  “洗。”她心下已有了主意。

  厉青凝微微颔首,“就在这屋里洗,莫让外人看了去,否则不成体统。”

  鲜钰一时又懵了,难不成厉青凝真要她用灵气来洗,否则又怎让她不出屋,不出屋又怎么打得来水,又怎么晾得干。

  “那我如何打水,又如何洗。”鲜钰着实想不明白厉青凝的心思,故而还是问了一句。

  厉青凝睨了她一眼,那清冷的眸光沿着她的脸庞缓缓向下,她倾身向前,墨发落了满榻,声音冷淡地道:“你不是有的是么。”

  鲜钰猛地抬眸,朝厉青凝那张微施粉泽的脸看去,不敢信这话是那丹唇的唇里说出来的。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厉青凝看,却见对方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似是并未说什么引人遐思的话一般。

  鲜钰更是觉得,厉青凝变了模样,满心的欲念皆被她勾出来了,再装不出那一副不染尘埃的样子了。

  可她依旧欢喜,世上恐怕只有她能令厉青凝这般。

  自信一些,将“恐怕”二字去了,世上只有她能令厉青凝这般。

  鲜钰一时不察就着了厉青凝的道,双手被缚了起来,被拴在了床榻上。

  那束着她手的物事,并非寒链,而是厉青凝随手从纱幔上撕下来的一截。

  鲜钰被束了双手才回过神,再一抬眸,却见厉青凝已经换好了衣裳,似要出去一般。

  她道:“殿下这就出去了?”

  厉青凝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本宫要去为你我二人谋生计,你便在这屋里,将这床褥好好洗一洗。”

  鲜钰微微抿着唇不发一言,一边十分想悄悄溜出去,一边又被厉青凝这故作正经的模样给勾得心尖痒。

  她本就十分随心所欲,前世厉青凝未回应她,她自个就能玩出许多花样来,如今厉青凝表明了心意,又在她面前露出了本性,她又怎么忍得住。

  鲜钰心道完了,她怕是出不去了,浑身软得很,也不是那么想出去了。

  反正依厉青凝所说,国师的魂息弱了许多,想来那天雷也不是白劈的,去不去天师台探上一探也无甚所谓……

  厉青凝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虽淡,可却将她从头到脚皆扫了一遍。

  鲜钰阖起眼,莫名觉得自己太孟浪了一些,是她的不对,她不该随着性子,不该被厉青凝望上一眼,就没了气力。

  厉青凝就这么出了门,出了门便听芳心说了厉载誉辍朝的事。

  她淡淡道:“那便去金麟宫。”

  金麟宫里,李大人正将银针一根根收回了针包里去。

  厉载誉躺在榻上,似是施针也未缓解半分痛楚一般,仍瞪着一双眼在发颤着。

  他浑身皆冒着冷汗,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拿起帕子又未他额上小心翼翼地擦。

  那太监着急道:“李大人,为何陛下仍未见好。”

  李大人未说话,连叹息也未敢叹。

  兴许是厉载誉事先交代过的缘故,厉青凝到时,那守门的宫人直截将门打开了,弓着腰将她迎了进去。

  厉青凝进了屋,见厉载誉双目圆瞪着,连瞳仁也在微微发颤,便知他是药瘾发作了。

  她蹙眉道:“李大人,陛下如今如何。”

  李大人从为厉载誉施针起便一直沉默着,如今被厉青凝问起,他才道:“陛下的药瘾犯得比前一日更频繁了。”

  厉青凝蹙眉,“昨日在天师台时,大人可有同两大宗要药草。”

  “臣问了。”李大人道,他未将针包收进药箱里,而是放在了桌上,似是还要用到一般。

  厉青凝问道:“两大宗的人怎么说。”

  李大人回头朝厉载誉看了一眼,似是不忍开口一般,他鼻尖呼出起来,连带着略长的胡子也微微动了一下。

  “两大宗的人如何说的。”厉青凝淡淡道,分明就是要让李大人在厉载誉面前将话说出来。

  她是在逼李大人,虽然神情冷淡非常,话音也不咸不淡的,可就是在逼。

  李大人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拢紧,他垂下了眼眸,眸光陡然一颤。

  厉青凝未再开口,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大人看。

  李大人自然觉察得到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脸上沟壑纵横,已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他缓缓闭上了双目,却并非是拒绝开口,而似是在赔罪一般,半晌才道:“两大宗宗主道,那灵植是从深潭里取出的,东洲也仅有几处找得到。”

  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但古籍上找不到那灵植的用法,纵观古今,古籍中也未有一个字提及过那灵植,故而,他们道即便是将灵植交给太医署,太医署也未必会用。”

  厉青凝沉默了半晌,丹红的唇一张,“既然古籍上未曾提及,那两大宗的人又如何知道那灵植要怎么用,又如何得知,此物能健体强身,延年益寿。”

  她朝厉载誉看了过去,似是在说给厉载誉听的一般,又道:“他们竟就这么熬给陛下用了,莫不是有何图谋。”

  李大人未说话,紧闭的眼这才缓缓张开,一双浑浊的眼里朦胧一片,浸满了流不出的泪。

  厉青凝继而又问:“那两大宗又是从何得知那灵植长在深潭之中。”

  “是……”李大人缓缓将字音挤出了唇齿间。

  “是谁。”厉青凝蹙眉问道。

  李大人骤然低下了身,跪在了地上,沉声道:“是国师同两大宗宗主说的,他们信国师,自然未怀疑过。”

  躺在床榻上的人缓缓抬起了手,一双眼瞪得更甚。

  厉青凝连忙走了过去,坐在榻边,将厉载誉抬起的手给握住了。

  厉载誉干燥的唇张合了几下,却未说出话来,似是喉咙干哑得厉害,连字音都吐不出来了。

  “水!”厉青凝冷声道。

  站在一旁的太监连忙盛了水来,低着声道:“陛下方才不肯喝。”

  厉青凝睨了他一眼,端着碗给厉载誉喂水,可惜动作却不甚轻柔,比之给鲜钰喂粥的时候,要有几分不耐烦。

  碗里的水倾出来些许,沿着厉载誉的下巴流到了脖颈上。

  厉载誉喝了水后猛咳了几声,抬手便将抵在唇边的碗给推开了。

  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像极了索命恶鬼,磨牙凿齿道:“国师,又是国师……”

  厉青凝面色平静,果真如她所想,是国师所为。

  难怪,难怪崔菱死前道出了“蝎尾藤”三字,她定是从国师那听说的。

  厉青凝将碗放在了一边,又朝李大人看了过去,“那两大宗可有说,这药瘾有如何解。”

  她话音戛然而止,转而又一字一顿道:“将两大宗同你说的尽数道出。”

  李大人跪在地上,那干瘦的背在略微发颤的,他一双眼也瞪圆了,并非是怕,只是……似在懊恨一般。

  “说!”厉载誉似是使劲了浑身气力一般,猛地道出了这一个字。

  李大人拢紧了十指,这才道:“两位宗主道,他们并不知那汤药会成瘾,臣起先说陛下犯了药瘾时,他们并不信,后来他们才道,是国师同他们说了灵植所在,又同他们说了用法。”

  他顿了一下,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说:“那灵植乃是蝎尾藤,尚未晒干时不可直接触碰,若是触及,则会中毒而亡。”

  厉青凝眼中无甚波澜,此事她早已得知。

  她又问:“那如果是晒干之后呢。”

  李大人将头抵在了地上,懊恨道:“晒干之后……两位宗主不知有何危害,只知此物晒干后熬成汤药,能让灵海暂扩,气劲暂涨。”

  厉青凝冷声道:“此等剧毒之物,两大宗瞒着也就罢了,竟还敢呈到陛下面前,这两大宗宗主莫不是要联手国师弑君!”

  弑君二字骤然落下,如同一块巨石,扑通一声落进了所听之人的心潭里,惊起了滔天巨浪。

  厉载誉胸膛一震,他忽然侧过身,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那血溅到了李大人的衣摆上,只是渗进了深色的衣料里,不大看得出来。

  “陛下!”李大人猛地抬头,战巍巍地道。

  站在一旁的太监也像是站不稳了一般,一双眼近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将……将……”厉载誉哑着声道。

  厉青凝立即弯下了腰,侧目听着厉载誉的话,蹙眉道:“皇兄想说什么。”

  “将两大宗宗主……带到朕面前,若是不从,便……活捉。”厉载誉声嘶力竭道。

  厉青凝却淡淡道:“皇兄不可。”

  厉载誉闻声朝她看了过去,苍白的脸已然怒红。

  厉青凝道:“若这蝎尾藤当真是国师告诉两大宗的,想必皇兄犯了药瘾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如今皇兄要将两大宗宗主捉进宫,此事必定会为国师所知。”

  她话音一顿,缓缓道:“皇兄此举,怕是会打草惊蛇。”

  “那要如何!”厉载誉声音沙哑道。

  厉青凝垂头看他,似是在斟酌用词一般,半晌才道:“皇兄不如将此事交给我。”

  她声音冷淡得很,似是冷泉一般,浇到了厉载誉那怒火中烧的心头去。

  李大人未敢开口,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想……如何做。”厉载誉抓住了她的袖口,那力气似要将那幅衣袂撕下一般。

  厉青凝直视着他那双浑浊通红的眼,冷冷道:“皇兄想知道什么,臣妹便去问什么,皇兄若不想放过国师,臣妹便去将国师拦下。”

  厉载誉愣了半晌,似是被厉青凝这模样吓着了一样。

  他忽然松了手,想起这位长公主从幼时开始,似已是一副一无所求的模样,懂事守规矩,模样又长得极好,运气说好也不算好,说差也不算差……

  可后来,渐渐变得越来越让人难懂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

  似是在大长公主被斩下头颅的时候起。

  那时大长公主到别国和亲,那小国野心暴露,东洲自然不能任其继续扩张,故而出兵掠夺领土,是先皇,一刀斩下了大长公主的头颅。

  大长公主远走他国已是被逼无奈,本以为先皇是去将她接回东洲的,不曾想,先皇为涨士气,砍了小国国君的头颅,连其王后也未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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