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似乎传来一阵腥甜的味道，司空凌云微微皱眉，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在看到眼前的事物时，他本能性地抓住了阿宸的手，问道：“你在做什么？”

　　“师兄……”阿宸见他醒来，忙拂过他的面颊，低声道：“你怎么样了？”

　　“我，咳……没事。”司空凌云抓着阿宸的手不放，放在眼前认真检查道：“你又喂我血了？”

　　又？

　　阿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似是想回避师兄直视的目光。他欲抽回手，却被司空凌云紧紧地抓在手中，不让其抽出半分。

　　司空凌云知道阿宸的血液特殊，有治愈疗伤的奇效。

　　司空凌云想起当初他在幻境中，被红衣新娘摆了一道，胸口被捅穿。如此重的伤，可他不过三天就痊愈了，就连伤口都没留下。

　　司空凌云可是记得，那时阿宸每日端给他的药，都刻意放了很多的糖。后来他提了一次，让阿宸不用放糖，阿宸也是含糊地应着。糖是没放了，却又在药中加了别的东西，似是为了掩盖药中的什么味道。

　　他也曾疑惑过，阿宸到底在药中加了什么。为什么他总能隐隐约约地，尝到一股血腥味？

　　司空凌云甚至怀疑过阿宸是不是用自己的血作了药引，给他熬药喝。但阿宸根本不承认这种事情，且他也没有在阿宸身上看到任何伤痕，他本还想检查阿宸的心口处是否有剜痕。

　　但那时他们也没有互相表露情意，对于强行扒衣服这件事情，司空凌云也不方便下手，且阿宸也压根不配合，结果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阿宸手腕上的割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司空凌云从回忆中拉回思绪，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心口微揪，带着一丝心疼。

　　他将阿宸的手放在唇边，轻声道：“即使会痊愈，也不要动不动就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知道吗？”

　　阿宸眸光微动，低声开口道：“那师兄，也别再受伤了。”

　　见过一次，就够让他受的了，还让他再见到第二次……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在自己面前倒下。

　　阿宸眸中泛起一抹红，他想低头在师兄的唇上狠狠地咬上一口。但到底心软不忍弄伤了师兄，只在他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咬痕。

　　阿宸呢喃道：“再遇到这样的事，我真的会疯的。”

　　“不会的。”司空凌云轻声道，语气却又无比的坚定，是安抚也是承诺，“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说到这个，司空凌云倒是想起了那个幻境。他为什么会在幻境中看到师尊？而且……

　　司空凌云眼底一暗，在那幻境中，“师尊”的实力，竟也堪比本尊。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斗得如此狼狈。虽是险胜，但到底也受了重伤。

　　司空凌云借着阿宸的力，站了起来，开口道：“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边走边看下去吧。”

　　阿宸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司空凌云疑惑道：“怎么了？”

　　“师兄……”阿宸低垂着眼帘，掩盖住眼底疯狂涌动的情绪。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一年前，你把我送进那万鬼丛林里，可是有什么不得以说的缘由？”

　　司空凌云神色一顿，阿宸抬眸看向他，眼底涌动的疯狂已然褪去，只剩一片沉静，似是只要师兄的答案。

　　阿宸道：“不然师兄为何会说，三年后，你等我归来？”

　　“师兄，你原先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不是还可以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师兄，那你告诉我，在你那个世界里，你所看到的‘我’，后来是什么样的？”

　　阿宸不愧是九曲玲珑心，仅由师兄微妙变化的神情便就猜测出了种种，猜测出师兄未曾和他说过的事情。

　　司空凌云喉间微有些发紧，他与阿宸视线相汇，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他见过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也看到过每个人的结局。

　　他看着他喜欢的主角由平凡走向不凡，由平淡跌入地狱。他看着他喜欢的主角从最初的纯真少年变成阴鸷的青年，最后他以一己之力挽留修真界上百万人的性命，由修真人士人人喊打的魔修，走向了至高的神坛。但最终他所喜爱的这个人，却不知因何原因，一代神袛就此陨落。

　　司空凌云也曾一直在心中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或许书中所谓的“陨落”，就是阿宸最终和他一块回了现代。

　　但是，但是什么呢？司空凌云心中有太多顾虑了，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所有一切不好的可能，都会让他产生担忧。

　　害怕他的少年，会所遇不测。害怕他这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外人”，会被世界清除，会被……彻底遗忘。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从来没有司空凌云。准确地说，没有后来的“他”。原先的司空凌云，本不该是他。

　　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姓司空。或许在如今的修真界，早已没什么人知晓这个古老姓氏曾经的传奇所在了。

　　每一代司空家族的嫡系子女，天生就拥有上好的修炼资质。就比如他司空凌云，天生拥有变异性冰灵根。

　　然而，上天从不会如此眷顾谁，给了恩赐便也会相应地降下不幸。

　　拥有司空血脉的族人，天生聪慧天赋异禀，但也极易早逝。

　　而宗政家族在面临魔族入侵，修真界重创后的凋零。他们急需辅佐起一位能力卓绝、实力不凡的继承者。

　　但拥有司空血脉的孩子，虽天赋异禀，但终究岁数不会长久。宗政家族需要天赋异禀的孩子，但却不能允许其早早便就夭折。

　　在司空凌云与宗政凌风，以孪生兄弟的关系降临于宗政家族里，他们的命运便就注定和寻常人不一样。

　　宗政家族的长老们，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有两个孩子，总归都会早逝，何不弃其中一个，而保下另外一个？

　　他们利用古书典籍中所记载的禁术，以血脉至亲中一方的命数，续到另外一方的身上。

　　那么，最终死的，也只有一个。

　　司空凌云闭上了双眼，似是回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而不愿再回忆。

　　脑海中浮现起一道声音，奄奄一息的幼童靠坐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屋子里，似乎命数已不久矣。

　　“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和屋内虚弱的孩子，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单膝跪在了孩子面前。

　　他拂过弟弟的面颊，道：“我已答应祖父的要求。从今往后，你就是宗政凌风。而我，便是你……”

　　“师兄……师兄？师兄。”耳边传来阿宸急切的呼唤，大概是司空凌云的神情太过沉凝。阿宸心里不由地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他握住师兄的手，担忧急切道：“师兄你怎么了？若是我问的……问题，你不想回答，便就不回答的。过去的我都已不在乎了，我只在乎与师兄的现在。”

　　司空凌云回过神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息道：“没，不是因为你的问题。是我思维跳跃，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一时入神了。”

　　与阿宸有关的，司空凌云倒也没想过隐瞒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看到过’这个世界未来的样子，我也曾‘看到过’你在暴露出修炼了魔族禁术后，被玄铭门众长老追杀。而后因神智不清，误入了万鬼丛林。”

　　阿宸道：“所以，我进入万鬼丛林，是已被天道安排好的？”

　　司空凌云艰难地应道：“是，所有与天道对着干的，最终都会被这个世界所清除。一如……”

　　司空凌云突然停顿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未说完的话是，一如神女澜沧，想要救魔尊焚戟。最终却导致魔尊，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阿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倒是未注意到师兄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微抬眸，便望进了师兄的眼底，沉声道：“不，我们相知相惜相爱，却不是天道所安排的。”

　　司空凌云蓦然一顿，与阿宸视线相交。那一瞬，他心中骤然明晰：是啊，他一直都局限于这个世界，已被所谓的天道拟写好了结局。但实际上，他们所经历过的种种，早已脱离了命运本该运行的轨道。

　　阿宸在万鬼丛林里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就成为那个丛林里的王，冲破了万鬼丛林。他没有黑化，也没有生成阴鸷冷血的性子。

　　而他，司空凌云，本该成为宗政家族最有利的武器，带领整个家族重新走向兴盛。但他却把一切的权利，交给了宗政凌风。这个世界每个人物的命运，早已和他当初所看到的截然不同了。

　　司空凌云心中豁然开朗，心道：【我怎么忘了，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即使有天道的束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把。】

　　司空凌云握着阿宸的手，眼底温暖，他道：“不管最后会如何，我会带你，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嗬……”一片漆黑的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对方遗憾道：“恐怕，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