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的这番话，把其他几个海王都说得沉静下来。

　　他们在玩，有的二十出头，有的近三十岁，大家都沉迷于这样玩世不恭的世界里，但谁都知道，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当一个人成为老太太老头子的时候，没有精力和功夫再去泡吧撩妹。

　　曾经的他们最鄙视正常人的生活，却不知他们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样的路。

　　“一直觉得找个互相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是正常人的生活。”关一北附应着，“但现在才知道，那样的正常对很多人来说太困难了，还是不婚好。”

　　不少人都在互相喜欢这个门槛上就被拦住了。

　　即使关一北没喝酒，但林晓晓还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尤其在这种本该活跃却突然凝重的气氛下，她面露担忧的同时，私底下用手勾勾舒白的衣服，“我想上洗手间。”

　　“OK，我也去洗手间。”舒白从包里拿出纸巾，然后理所当然地把包往郁景归怀里一揣，“我手机在包里，有人打电话记得找我。”

　　“……去女洗手间找你？”

　　“在外面叫我名字就行……当然你要是不怕丢脸也可以进来。”

　　郁景归淡笑，在她起身时，还拉着她的腕，“不要想我。”

　　“这么点时间想你能当饭吃？”

　　腻歪一会她和林晓晓手牵手出去了，酒桌上只剩下男人们。

　　大概是舒白引起的话题，大家好一会儿陷入对人生的沉思。

　　海王上岸了，还想拉着他们上岸。

　　大家都不太情愿，但又深刻意识到这是事实，没人会去打一辈子光棍，要是真有那胆子，家里人估计把他们的腿给打断，最好的结果便是和舒白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

　　“郁少。”有兄弟提出问题来，“你觉得商业联姻靠谱吗？”

　　“看人吧。”郁景归漫不经心回答，“和别人的话，可能不靠谱。”

　　“那和嫂子就靠谱了？”

　　“不一定。”微顿，他又说，“不过既然和她的话，我会尽量让联姻变得靠谱些。”

　　其他人唏嘘起哄。

　　那两人不在的期间，服务生送上来一盘雕花水果甜点，模样看着漂亮可人，离得近的人先挑挑，没多久便把点心挑得只剩下一块。

　　郁景归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唯一一次拿起的时候，还和别人碰个正着。

　　侧首一看，是关一北。

　　他停顿几秒，没说话。

　　“你要吃吗？”郁景归开口，“白白不在，我想夹给她来着。”

　　“我……”

　　也是夹给她的。

　　关一北没继续说下去，收回筷子，“给她吧，我不和女人抢。”

　　旁观的人问：“一北哥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了，我这儿还有。”

　　“不用不用，我不爱吃。”

　　“没事，客气什么。”

　　那兄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送到关一北的盘中。

　　他们也就图这个水果雕花好看，夹过来看看玩玩，没有动嘴的意思，几个男人对甜食都不感冒。

　　盛情难却，关一北只得硬着头皮，咬一口。

　　是酸甜的水果。

　　食到他嘴边，只剩下涩。

　　-

　　离开包厢的门，舒白和林晓晓边走边聊着。

　　现在的氛围对她们来说刚刚好，一个是蜜月归来的新婚太太，另一个逐渐释怀对暗恋对象的心情，和往常一样的朋友小聚，虽说心态不同，但该到的人终归到了。

　　“我就理解不了关一北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舒白语气满是无奈，“他之前看上常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脑子不好，现在又干脆不结婚了。”

　　林晓晓突然问：“你之前不也不婚主义？”

　　“我那不嘴上说说。”

　　“也许他也是嘴上说说？”林晓晓垂下的眸光有些暗，“结不结婚是个人自由，你既然之前有过不婚的想法应该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什么处境？”

　　林晓晓说不上来。

　　倒不是没法解释，而是她无法凭空去解释关一北现在的状况。

　　他既然回来，应该是知道舒白和郁景归之间因为他的失联产生的感情漏洞，他回来不过是让他们知道他还好，没到死了的地步。

　　已经勉勉强强回来了，还要逼他结婚吗。

　　他的心又不是钢铁做的，坚固多次不代表一直坚固下去。

　　见林晓晓神色难为，舒白深呼吸，“我不是非要他结婚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人是往前看的，他不应该像之前那样和女孩相处时木木讷讷的。”

　　别人不懂，她们两个见识过关一北直男毒舌语录，不过不涉及人身攻击，大部分话语只是朋友之间的开玩笑，因此可以接受。

　　就怕他哪天对其他女孩子会说些没教养的话。

　　就怕他一直单着。

　　林晓晓好像理解舒白的意思，又并没有理解。

　　不是非要逼他结婚，而是逼他往前看，哪怕他一辈子单着，只要往前看，心态还和过往一样快乐平和就好。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知道吗？

　　林晓晓瞪圆瞳眸，有些不可思议地去看舒白。

　　然而舒白眼睛清澈明亮，“你看我干吗。”

　　“你……”

　　林晓晓心跳加快，仿佛自己现在就是关一北，从小到大珍藏的秘密被偷窥得一点不剩。

　　上完洗手间出来后，两个人顺势就着盥洗台前的镜子补妆。

　　之前一个人耍的时候没发觉，加上最近没戏拍，林晓晓压根就没忘自己的体重上多想，这回和舒白并排站在一起，才知道自己真的胖了不少。

　　“我黑眼圈好严重。”林晓晓照着镜子，愁眉苦脸，“三层遮瑕都盖不住。”

　　“谁让你通宵玩游戏了？”舒白不以为意，她偶尔会玩玩，不像林晓晓那么上瘾。

　　这妮子从小到大都喜欢游戏大神，也不管对方什么长相，操作秀就完事了。

　　比起林晓晓，舒白算是彻彻底底的颜控，且不说这些年谈过的男朋友各个肤白貌美，英俊潇洒，单是男闺蜜关一北都随随便便拿出去，偶尔还能冒充男朋友挡挡烂桃花。

　　颜控的好处在于，如果林晓晓和她一样，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愁苦。

　　火爆大江南北的影帝和火在电竞圈的职业选手，如果看在颜值份上选择前者的话，现在的小日子不是过的和和美美。

　　再说，陈思域那网红女友都是看脸的。

　　知道对方真实面目是那般，便果断提出分手，如果不是利益至上，不会和他纠缠半分，只想着快速断干净。

　　“我一胖就不好看了。”林晓晓委屈脸，“不像你，以前胖的时候还有五官撑着。”

　　“也很丑好吗。”舒白翻白眼，“同班同学说我能坐死一头牛。”

　　“才没有，你挺好看的，只是和常宁比就不行了。”

　　说到这里，林晓晓有些理解舒白为什么之前特意去影视城给常宁两巴掌。

　　如果没有常宁，舒白的学生时代不会太惨烈。

　　之所以觉得自己不好是常宁一直在旁边做对比，尤其是假惺惺的讨好和背后的捅枪最让人恶心。

　　“说到常宁，上次我看到过她，情况不太好。”林晓晓说，“听说傍上一个小老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想要上位，却被正房找人给收拾一顿，身体落下很大的残疾。”

　　舒白听后表情淡淡的，没有过分的喜悦。

　　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常宁她不会变成这样。

　　但仔细想想，自己的心态也有问题。

　　舒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老实实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这种人就是活该。”舒白评价一句，“从来就没觉得贱-人自有天收这句话有道理，想要收拾，还得自己来。”

　　如果她不动常宁的话，估计还得嚣张很长时间。

　　身后，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女声：“我倒是觉得贱-人自有天收这句话说得对。”

　　闻言，她们顺势回头去看，入目的不是别人，正是至今还和陈思域分分合合的网红女友。

　　小网红因为之前炒起来的热度，粉丝量翻数倍，带货流量高，还和不少大牌合作过，赚的金钵满盆，日子过得潇潇洒洒。

　　相比而言，一直无人澄清的林晓晓惨多了，不仅要花钱空瓶降热度，因为名声原因，黑她的人更多。

　　好在她的事业心并不强烈，休息时间只想打游戏，久而久之地无视，黑粉们也觉得没什么乐趣，便散去一多半。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林晓晓每次面对陈思域的正牌女友，心头总有一种卑微感。

　　就像曾经的舒白面对常宁，即使她养尊处优，但因为在样貌方面自卑，导致心里认为自己任何一面都比不过对方。

　　因此，即使林晓晓没做错什么，看到小网红，面色依然差上许多，身子也下意识往后退。

　　退着退着，衣服便沾到盥洗台上的水。

　　看她这样，舒白不由得拧眉，把林晓晓拎到前面一些，自己则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小网红。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小网红并没有畏惧，“陈思域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关系确立之后，你就应该离他远远的，而不是想方设法地勾-引。”

　　“我没有。”林晓晓生硬道。

　　她怎么可能勾-引，这么多年她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被捅出来的。

　　“最讨厌你们这些仗着自己和男闺蜜认识很多年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他心里比谁都重要的人。”小网红轻哼，俯身，朝林晓晓勾了勾下巴，“不知天高地厚。”

　　“晓晓，你没事吧。”舒白关切地问向好姐妹。

　　林晓晓摇头：“我没事。”

　　舒白：“那你往旁边站一点，免得被别人下巴戳瞎。”

　　“……”

　　小网红愣了下，才反应她说的自己，不由得恼怒，白眼一翻。

　　“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某些人脸，跟只狗似的到处吠叫。”舒白状似安慰朋友，矛头却意有所指，“捡了只破鞋还当个宝似的到处炫耀。”

　　“破鞋？你说陈思域是破鞋？”

　　“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这样骂你男朋友是不是不太好？”

　　舒白回怼得理直气壮。

　　而林晓晓就没什么底气。

　　谈别人感情，为别人出气时重拳出击，轮到自己就唯唯诺诺。

　　“有这样关系好的闺蜜，可真让人羡慕。”小网红自知没分量和舒白斗争，便对着林晓晓冷嘲热讽，“可惜终究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好不容易，林晓晓才鼓起勇气：“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小网红轻笑，“且不说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就一个陈思域在我这边，你敢对我动手吗。”

　　林晓晓没打算动手，她只是语言性威胁下。

　　对方却故意误解她的意思然后炫耀一波。

　　确实，陈思域在对面，林晓晓不管做什么都没用，既换不来同情，也没有打压别人的爽感。

　　她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陈思域误会。

　　即使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岌岌可危。

　　有那么瞬间，林晓晓庆幸自己替关一北隐瞒的事，否则，撕破脸皮的情形，未必会比她现在的样子要好看。

　　小网红在林晓晓面前活脱脱在现实中上演一部“都不需要流眼泪，皱下眉头他就会心疼”爱情故事。

　　她现在嚣张的根本原因在于，一来，她有陈思域替她撑腰，二来，她飘了。

　　她现在的带货量在平台数一数二，因为撕过明星是小三，名气大涨，粉丝数比林晓晓还多，受到不少网友的吹捧，久而久之人就飘了。

　　在美颜滤镜的长期渲染下，她甚至觉得自己这张除了眼珠子没动过的脸蛋比林晓晓漂亮数倍，日后有望成为把林晓晓踩在脚底下的娱乐女星也说不准。

　　林晓晓不想和小网红摊事，拉拉舒白的衣服，“我们走吧。”

　　舒白没林晓晓那肚量，只觉自己十分倒霉。

　　“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运气，很少有几个明目张胆在我面前装逼的绿茶，遇到的这两个，一个是关一北朋友，一个是陈思域女朋友，一时半会只能忍气吞声？”

　　舒白服了自己这鬼运气。

　　如果是郁景归身边的绿茶，她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撕得透透的，可偏偏常宁和这个小网红是朋友的。

　　就算和陈思域撕破脸皮，看在朋友的场上，在对面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她直接上去打人家或者断人家的后路，未免过于嚣张。

　　要是传出去的话，别人肯定会说她仗势欺人，不给普通老百姓一点活路。

　　“我真的不在意了。”林晓晓语气焦急，压低声，“都已经不喜欢陈思域了，别说他女朋友，就算他妈妈来我这里挑唆都无所谓。”

　　不知这话是安慰人还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最好不过。

　　林晓晓对陈思域彻底死心，是舒白最希望的事情。

　　“那就好。”舒白深呼吸，“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傻里傻气的呢，咱们的裴延小鲜肉不香吗？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你说这话，不怕被郁景归听见？”

　　“他管不住我。”

　　“……”

　　林晓晓替郁景归默哀。

　　舒白用“管不住”而不是“管不了”，充分说明他们的家庭地位是谁高谁低。

　　她们打算走的时候，外面突然照出个体型过宽的身影。

　　陈思域和队友们来这里聚餐喝酒，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曾经的朋友。

　　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先遇见的。

　　他是来找女朋友的不错，但听到林晓晓那句话时，心头不知怎么咯噔了下。

　　空荡荡的。

　　初以为这种感觉就像丢了一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老纪念品。

　　因为时间长了，没发现东西的可贵，但当纪念品摔碎在地的那一刻，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

　　不论纪念品的贵贱，长时间的陪伴，即使不在意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萌生出感情，一旦碎了就再也无法拼回曾经的模样。

　　也需要很长时间才知道，那样的纪念品，以后再也没有可能买到。

　　“你看什么？”

　　先打破长久沉静的人是那个小网红。

　　即使她不待见陈思域，但发现他过来后目光一直锁在林晓晓身上时，不由得恼火起来，说话的语气格外凶狠。

　　陈思域这才收回目光：“没什么。”

　　“你看她做什么？怎么，很好看吗？”

　　“我没别的意思。”

　　“呵，还说没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听她说不喜欢你之后很失望？那你们在一起好了，我们分手。”

　　每天，“分手”这两个字都会被小网红挂在嘴边。

　　当然，她不是真的想分手，只是以这句话威胁陈思域，比如让他给她买包包，拉票，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和他抛头露面太丢脸而赌气说分手，离他远远的。

　　一开始还好，陈思域会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腻烦了。

　　男孩子可能为女朋友的事情放弃正在玩的游戏，放弃兄弟的情谊，但不可能一直都这样，而且是在明知道对方无理取闹的情况下。

　　“我和你说话了，你耳朵聋了是吗？”小网红咄咄逼人，直接冲到他面前，“这次我们分手的话我是不可能再因为你的祈求而复合的，你给我想清楚。”

　　“别闹了。”

　　“让我不闹也可以。”小网红轻哼，以为陈思域情绪不高的话是在妥协，愈发变本加厉，“你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看向林晓晓，像个耀武扬威的胜利者。

　　陈思域抬头。

　　那边的林晓晓看着他。

　　刚才说的不喜欢，有一部分在哄舒白离开，另一部分，也在劝说自己尽快放下。

　　陈思域收回目光的刹那，林晓晓也低下头。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就算不对视也有一股暗流在默默传输着，曾经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回放。

　　“你让我说这些话。”陈思域嗓音沙沙的，“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小网红怔了下，才模糊地说：“这个，当然……”

　　而后又假装玩笑地糊弄过去：“切，我才不喜欢你，你干嘛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

　　“我们回去再说这个，你现在只需要把你的内心所想说出来就行，说你这辈子就算瞎了也不可能喜欢眼前那个女人，说你只爱我。”

　　小网红故意想在林晓晓面前秀一波恩爱，再打消对方的气焰。

　　自低头后，林晓晓始终没有再抬眸看他们一样，仿佛只是个陌生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她们都以为会落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陈思域没有说这辈子只爱小网红一个，也没说以后不可能喜欢林晓晓。

　　他说：“分手吧。”

　　小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