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能让陆尚看到的内容被他看到了，许晗烟只能怪老天待她不公。

　　“偷看别人微信聊天, 你这样不好。”她转过头, 视线向上，先看到一只超大的餐碟底座。

　　大得能给她当帽子带的程度……

　　不禁愣住。

　　“没想特意去看, 不小心瞄到了，忍不住点评两句。”陆尚按捺着对信息内容的得意, 正经解释罢了，绕到她对面坐下, 餐碟放在两人之间, 与她呈现‘事后’限定美食, “随性所欲版特供乌冬面。”

　　许晗烟放下手机凑近去看——

　　餐碟内，乌冬面肉眼可见的Q弹爽滑, 且被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酱油色。

　　牛肉切成薄片，和洋葱、红椒、姜丝一起用滚油迅速爆熟, 和入面中。

　　碟边点缀着呈鲜嫩青绿色的西兰花和油菜芯, 光是这焯水功夫, 已显露出非凡的厨艺底子。

　　冒尖尖的一大盘, 色香味俱全。

　　乍一看，肉和菜比面多, 确实挺随心所欲的。

　　许晗烟看得发馋，拿起小叉子先叉起一块爆至卷曲的牛肉，开动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遂看向那位正经厨子——

　　陆尚秒懂, “因为橱柜里只剩下这只碟子，因为你昨天没有洗碗，我更不会洗。”

　　所以，并不是他想和她同吃一碟。

　　虽然影帝上半场算不上餍足，但还没油腻到要在方方面面渗透她的地步。

　　许晗烟还有异议，“谁规定你做饭，我就一定要洗碗？”

　　“没有这条规定。”陆尚靠进椅子里，双手交叠在胸前，“明天回小镇找个保洁公司把车收拾一下就是了。”

　　为显心胸，他下巴微扬，很大方地示意她：“你先吃。”

　　许晗烟总算满意，舒心的叹出一口气，将叉子上的牛肉送进嘴里，心无旁骛的享受起来，不再给他半个多余的眼神。

　　陆尚忽然琢磨出点儿意思来了，“连碗都不愿意洗，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

　　制定旅游路线，车是他在开，饭是他在做，购物他买单，那什么的时候也是他在上面努力，她就只管享受？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想。”许晗烟抽空撇清，埋头吃肉和西兰花还有油菜芯。

　　或许和从事的职业有关，她进食速度不快，绝不允许自己吧唧嘴，一定要把适量的食物包在嘴里，抿着唇，仔细咀嚼，然后再吞进肚子里。

　　那小嘴一动一动的，像只懂挑剔、有追求的兔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他又爱又恨的矜持劲儿。

　　间隙，许晗烟好像察觉到他的心理活动，也可能是实在无法忽略他的目光，复又抬起头将套了件短袖T恤的他整体略作扫视，敷衍建议：“你真的应该穿件外套。”

　　要是你以为她在好心关怀，那就大错特错了。

　　陆尚心里有数，真相道：“就算我卧病不起，你也会扔下我去逛皇后镇、逛霍比特人小村……最多给盛尧打通电话。”

　　许晗烟冲他笑得眼弯弯，“兴许我会让飘姐来照顾你呢？”

　　影帝欣然应允：“可以，至少飘姐厨艺好。”

　　影后坏心眼的补充：“还会洗碗。”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我生病的话。”非要在盛尧和阿飘之间选择，陆尚毫不犹豫的选与许晗烟有直接联系的后者。

　　“说定了。”

　　*

　　片刻功夫，许晗烟把乌冬面里的牛肉和蔬菜挑挑拣拣吃干净，留给陆尚一大碟沾了荤腥却不见肉的素面。

　　他也是有些震惊。

　　能怎么办？

　　许晗烟的毛病都是他宠出来的，自己受着吧。

　　天开始亮了，稀薄的光线从山峰脚下，从湖的尽头，缓慢而无声的溢出、扩散……笼罩大地。

　　趁着陆尚埋头吃面的空档，许晗烟又拿起手机摸鱼。

　　林蔚茹被她短小精干的回复伤到肺腑，发了个跪拜的表情包，从影帝影后的神秘旅行中回归现实，继续加班。

　　微信里还躺着季杨发来的数条信息没看。

　　许晗烟之前扫主页的时候，瞟到其中一句，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手机被关禁闭了啊……

　　她避重就轻的在心里回答，完了，回到主页面，盯着微博图标陷入迟疑。

　　季杨都有言在先，给她百分百的自主权，不管她怎么选，工作室这边都会全力支持。

　　那为什么突然给她打那么多电话呢？

　　原因不难猜。

　　大概率是微博上某些对她影响不好的舆论开始发酵，从而引得季杨心生顾虑，想要将她说服。

　　余光中，陆尚埋首吃她挑得只剩面条的……乌冬面。

　　那种专注的程度，不吃完是不会抬头来看她在做什么的。

　　上辈子许晗烟就很欣赏他这一点。

　　哪个时间点该做什么事，最好不分心去干别的，不然什么都做不好。

　　早上闹铃一响就起床，不会说昨天半夜才从片场收工，太累了多睡一会儿。

　　他的自律也影响到她。

　　在一个时间段只专注一件事，效率确实提高不少。

　　这次新西兰之旅，许晗烟就没见陆尚摸过手机。

　　都不需要问，她相信出发前，他就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某个角落，连同外界的声音全部屏/蔽……

　　想到这儿，许晗烟再看微博图标上那眨眼的‘N’信息提示，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吵翻天又如何？

　　因为她是公众人物，就不能有私生活了？

　　和谁出游，几分几点在哪里，都要汇报然后寻求粉丝、营销号和吃瓜群众的同意？

　　要不要搞个投票啊？

　　逆反上头也好，私心作祟也罢，许晗烟默默关掉手机，放到桌子下的收纳屉里，决定从此刻开始不再理会。

　　末了，不动声色的看向对面的男人。

　　陆尚正好把剩下的乌冬面一扫而空，惯性抬头，对上她算得上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轻愣了下，笑着问：“怎么了？”

　　总是觉出点儿不对。

　　她仓促的将头摇了两下，冲他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没什么，在想今天去哪儿玩。”

　　陆尚纵容地问：“你想去哪儿？”

　　许晗烟想了一下，“格雷茅斯吧，以前在那边给《佳人》拍过杂志封面，两天一夜，拍完就走，跟没去过一样。”

　　她口中的‘以前’，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尚附和说：“那儿的啤酒不错，邹亚说是新西兰的传奇，值得专诚感受下。”

　　他停下来略作斟酌，安排道：“在那边休整一天，之后可以去皇后镇、但尼丁、米尔福德峡湾……看你比较属意哪边。”

　　除了皇后镇，另外两个地名许晗烟还真有些陌生。

　　她忍不住夸：“影帝，功课做得不错啊。”

　　影帝做谦虚状：“毕竟请影后出来玩，这点程度，应该的。”

　　*

　　稍作休息，天亮后出发。

　　许晗烟嫌副驾空间有限，腿都伸不直，赖在用餐的小沙发里不挪窝，掏出之前在小镇上买的过期《VOGUE》慢慢翻看。

　　陆尚不再盛情邀请她坐前排，吃到嘴里和看得见吃不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他们的关系得到深层次升华，他便也来到收放自如的‘放’阶段。

　　这是战术性的调整，陆尚按计划循序渐进，稳住就能赢。

　　白马山营地距离格雷茅斯不远，沿途哪儿哪儿都是风景。

　　随心而动的旅途，亦不需要太赶。

　　偶尔停下来到附近走走，和牧羊的少年们闲聊几句，拍拍蓝得纯粹的天，把形状各异的云朵框入镜头就算彻底拥有了，人就是那么擅长自欺的可爱动物。

　　格雷茅斯是新西兰南岛西岸港市，亦是铁路枢纽，人口勘勘过万，当地的啤酒酿造出神入化，是个适合在旅途中停下休整、放空大脑和身体的地方。

　　许晗烟和陆尚在正午时分抵达，将房车送去做清洁，然后凭感觉找到一家房间阳台能看到大海的旅店入住。

　　午饭过后，陆尚睡意袭来，没有征求影后的意见就栽进洒满阳光的双人床，睡他个天昏地暗。

　　许晗烟扔下他独自到小镇上溜达。

　　她先去路边的时装店给自己挑了一身新衣裳，碎花的连衣长裙、镂空花针织衫，将长发编成宽松慵懒的辫子，发尾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随后，逛了讲当地历史的小博物馆，下午四点多，在海边的咖啡馆坐下，喝一杯咖啡，发发呆，吹吹舒适的海风，看一会儿书。

　　间隙，礼貌拒绝年轻小伙子的搭讪。

　　实力演绎‘我正享受一个人的美好时光’。

　　入夜时分，折回旅馆，陆·睡美男·尚在她的注视下悠转醒来，凑上去索个吻，起床梳洗，之后找地方吃晚饭，再去酒吧喝上几杯。

　　再晚一点，回到住所，自有无尽蚀骨的缠绵。

　　这天就如此散漫、如此放纵的过去了。

　　次日离开格雷茅斯，去但尼丁，去米尔福德峡湾，去霍比特人村……

　　等到一周后的清晨，许晗烟在皇后镇闹中取静的花园旅店内醒来，睁开眼，朦胧的视线内，她看到陆尚站在半月形的阳台上，沐浴着晨曦，对手机里的人说着什么。

　　她打住脑中对早餐内容的向往，停止畅想这天的游览计划，从床上坐起来，平静的呼吸间，将玩心收起。

　　返程。

　　*

　　程佑给陆尚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从奥克兰直飞帝都。

　　宋吉安的摄影工作室就在奥克兰，许晗烟决定先去看看他，不着急回国。

　　早餐时间，说到这部分，影帝对她提出异议：“你不和我一起？”

　　他问得太直接了，就好像他不是微博上有四千多万粉丝的影帝，而许晗烟也不是刚在暑假以角色走进千家万户的当红女演员……

　　“一起，不好吧？”她切三明治的动作都卡住了。

　　“哪里不好？”陆尚问罢发现这不是问题所在，干脆放下喝到一半的橙汁，肃色问她，“许晗烟，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