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本地医疗资源是很充足的，其中几所三甲医院全国都非常有名。

　　钟明很焦虑的跟他们说：“我一个师兄就在那边重症工作了十几年，这段时间真的出事了。传染防不住，新的病毒，起病隐匿，像是非常容易传染，而且没办法救。很多病例都是先出现的状况，没有案例可寻，目前情况非常糟糕，接下来是年底，人口流动量会成倍成倍增加。”

　　林有听的遍体生寒。

　　十几年前那场防疫事件，她记忆深刻。

　　晚上回去就给方芸发视频，方芸收到的消息没有她知道的那么详细，听着也没有那么警觉，林有一再和她强调：“妈妈，真的很严重，你们外科接触的流动人口太多了，这段时间一定做好防护。”

　　方芸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有只是凭感觉，和钟明的消息。

　　“妈妈，我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可以确定起码不是普通流感和普通肺炎。每一项疾病的确诊和应对的病毒分析都需要时间。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提前预防没有坏处，你一定要注意。”

　　方芸听着她千叮咛万嘱咐，满口答应，问：“你新年假有几天？”

　　林有不确定，猜测说：“估计五六天吧。我不确定。”

　　方芸抱怨：“要不我们过来陪你过吧。你来来回回路上都浪费时间。”

　　林有笑嘻嘻：“也可以，你和我爸什么都别带，我买好东西，你们过来就可以了。”

　　挂了视频她就在‘矮人国】群里发消息：最近不要乱走动，尤其不要去江城，外出戴好口罩，避免聚会。

　　秦昭昭：我听说有流感，但是我年底好多聚会，有个大学同学下个星期结婚。

　　司令：最近情况特殊，你最好别去。

　　秦昭昭一听，叛逆劲儿上来了：你们说的我更想去了……

　　林有还在搜新闻，没时间和她开玩笑。

　　林有：你要是敢去，我第一个举报隔离你。

　　秦仲：不至于吧，咱们这边没什么影响啊。

　　林有：我现在拿不出证据，但是江城很严重。春运会加速传染。

　　秦昭昭：那算了，我不去了。

　　江城的新闻并不多，媒体都有很关注。大部分还是怀疑态度，传染方式不明确。对新的病毒都不了解。

　　林有想起钟明焦虑的样子和他说的消息，只觉得紧张，不好治愈是个很严重的标准。

　　年底最后一周都在准备年假，林有在焦虑中还是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等着老林和方芸过来。

　　秦昭昭不回去，新年有工作，年底几个人都也没有像往年一样聚餐。

　　江城的情况发的太快了，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情况越来越不好。朋友圈和微博上的感染人数一直在增加。起病隐匿，初症不明显。就像钟明说的根本防不住。

　　关于预防已经开始大力宣传，大街上的人开始有意识戴口罩了，科室里几个同事紧张：“口罩全部涨价，而且没货了。”

　　钟明严令：“消毒一定到位。平时尤其特别注意，和各科接触。”

　　林有早上重点监护一个肝脏手术的病人，病人术后有点低氧，复查化验，快速液体复苏呼吸机所有设备都要监控。

　　晚上就见钟明回科里说：“很麻烦，我的老师去江城做了调研，情况比预计的还要糟糕很多，或者会和十几年前那场隔离阻断一样。”

　　所有人都变的忧心忡忡，对未知有种茫然。

　　年底最后几天，方芸跟她视频，嘱咐她：“这段时间很严重，大家都开始恐慌，根本买不到口罩，你舅舅这几天感冒都是我去家里给他挂水，根本不敢让他去医院。我们医院最近都不出年假休假方案，过年我们要是过不来，你暂时也别回来，路上乱糟糟的。”

　　林有没敢和她情况其实很危险。

　　点头说：“你别太操心，让家里亲戚最近别聚餐，我小姑爱热闹，让我爸别去。”

　　方芸不客气说：“热闹什么呀，别说江城那边病毒传染，咱们这边季节性流感都解决不了，中小学都提前分批放假。学校的小孩大面积的流感发烧，空气太干燥了，一个冬天都没有下雪。”

　　林有叹气，怎么这么严重。

　　最后老林和方芸真的没过来陪她，年底年味已经很浓了，电视里新年特辑宣传广告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还是和往年一样喜庆。

　　最后一天，江城到底还是没挺住，防空指挥部发布一号通告，为切断病毒传播途径，坚决阻断蔓延：江城全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全部暂停营运。

　　通知封城。

　　突然全国都陷入一种恐慌情绪里。

　　中午全院开会通知，取消年假，全员待命。

　　紧急通知：支援江城医护人员，今晚出发。呼吸传染科和急诊的前辈，紧急出发。

　　突然就进入警备状态了。

　　林有站在走廊里和同事商量换班的事，钟明喊她：“林有你过来。”

　　林有穿过走廊进办公室，钟明皱着眉还在看着手机，问：“你家不在这边？”

　　林有心里觉得毛毛的，问：“你……什么意思？”

　　钟明：“今天咱们医院去了的人根本起不到作用。江城的医护缺口太大了。江城所有的医院全部发布求助，连人带物资奇缺，肯定还需要有第二批第三批人。”

　　林有结巴说：“不是，不是军医大的今天都去了吗？”

　　钟明摇头：“谁去了也没用，到时候会有动员会，我也不希望你们去，尤其是科里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

　　林有心说，怎么不见你平时说这种贴心话。

　　他见林有不说话，又说：“不止呼吸科那边，急诊和重症都需要。尤其咱们重症。”

　　林有听的心一沉，顿时有些慌，想了下说：“如果真的需要，我就去，我听安排。”

　　钟明鼓励她：“到时候我带着你，别怕。”

　　林有点头，问：“是不是，已经，彻底爆发了？”

　　钟明抿着嘴不说话，催她：“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先去忙。”

　　林有出了办公室，脑子里就有点木木的，今晚医院第一批支援的同事才准备出发，那边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回了病房，几个护士聊天说她们同学在那边已经快奔溃了，门诊上人满为患。

　　林有夜班回不去，查了下新闻，所有医院集合求助，向社会公开求助，医务人员的防护物资严重短缺……

　　给江小北发视频，江小北见她还在办公室，问：“还在医院？”

　　林有想和他说，但是又忍住了：“夜班，江城封城全国的医院，都取消年假了。”

　　江小北一时没想到支援的事，叹气说：“等有假了带你出去玩。”

　　林有心说，我说不准要进江城去支援，你短时间都见不到我。

　　官方开始大力宣传，呼吁人们少走动，少聚集，在家隔离。

　　万家灯火，全国都在看春晚，医院门口外面集合的同事短暂的拍了张照片，匆匆上车就出发了。

　　林有已经做好准备了，其实大多同事都做好准备了，说起恐惧都怕怕的，但是都做好准备被点到就出发。

　　医务科的开始动员医护人员支援报名。

　　第一批同事进去后，林有没有打听到消息，但是钟明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了，全国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全面防疫，各行各业加紧预防，道路交通已经逐步管控严格。

　　第三天下午，林有下班刚到家，医务科的人突然给她打电话：“你好，是林医生吗？”

　　林有心里一咯噔，镇定说：“对，我是。”

　　“第二批支援队伍今晚出发，请尽快收拾行李，晚上九点在一号会议室集合。”

　　林有木木的答：“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站在客厅茫然的失神了几分钟，赶紧在’矮人国‘群里说：“我，今晚出发，去江城。”

　　秦昭昭立马在群里开了视频，问：“怎么回事？”

　　陆司林进来问：“你不是神外吗？我心外的暂时没有听到要去的消息。”

　　林有把手机摆在餐桌上，已经翻出一个行李箱在收拾行李了。

　　“我早就到重症科了，今晚跟着我老师进去。”

　　秦昭昭一听就慌了：“不是先是年纪大的医生进去吗？你一个年轻的怎么可能这么早去支援？你们医院是不是欺负人啊？”

　　林有蹲在地上看着行李箱里的东西，群视频进来三个人，秦昭昭和陆司林还有秦仲。

　　林有的视频开着，她人蹲在地上不在镜头里。

　　秦仲叹气：“真的很严重，我现在还在办公室，道路交通全部封闭，我昨天都没回家。估计今天也回不去。”

　　林有说：“你一定注意防护。社区防疫很麻烦的。”

　　秦仲：“防护个鬼，现在根本买不到口罩。我买了一打棉布口罩凑合着。”

　　林有听的着急，这几天医院口罩已经收紧了，外科口罩都按人分发。

　　江城的医护用品奇缺，都捐到江城去了。

　　她短时间想不起整理什么。换洗的衣服，日常用品，就那么几样东西。又拿了套睡衣。合上行李箱。

　　秦昭昭哭唧唧的问：“我还在网上看新闻，怎么一转头，你就要进去。”

　　林有嘱咐她：“你别到处走，这段时间尤其注意。”

　　说完又说：“现在不用操心你了，小区都封闭了，你出不去。”

　　她看了眼时间，谁：“那行了，我挂了，我要去医院集合。要开准备会，集体打疫苗，事好多。”

　　事多了，她才能少了惶恐，要不然她一个人有点害怕。

　　收拾好行李才发现家里的东西要处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把冰箱里的吃的全送给了邻居奶奶。

　　奶奶问：“你回家啊？这段时间不见你男朋友哦。”

　　她笑着撒谎：“他出差去了。”

　　奶奶嘱咐她：“最近注意，病毒好严重。”

　　她笑着应声。

　　到医院后，晚上去的同事有的下午都没回去，还在上班。家属把行李整理好送到医院来了。

　　钟明下午都没回去，见她来了问：“准备好了吗？”

　　林有迟疑的点头。

　　他看的笑起来，说：“别怕，有我在。”

　　林有很想和他说，钟老师，病毒这个东西，有你没你，真的关系不大。

　　一百三十人，分别从急诊和重症、心血管各科抽调集结。

　　开了场急匆匆的动员大会，晚上八点钟打完疫苗，其他家属都在等着，林有回办公室取东西遇上了林潮。林潮大概看到名单了，刚下手术过来看她。

　　她脸色难看的说：“我其实有点怕。”

　　林潮结结实实的拥抱着她，低声说：“我真的后悔把你推荐到急诊科去学习了，要不然你不用去。”

　　林有听着他安慰，才渐渐感觉有点踏实了，心里鼓着劲说：“没事，不是我去，就是其他人去，总要有人去。”

　　林潮还是感叹：“你太小了，我总不放心你。”

　　林有反驳：“那些护士才小，比起来，我算是大龄了。”

　　林潮感觉得到她的紧张，拍拍她的背安慰：“别怕，有什么事和钟主任商量，有他带着你，我比较放心。”

　　林有点头。钟明其实也不忍心让她去。优先的是几个男同事，这次都去，女同事都结婚有孩子，就她未婚未育。

　　出发前在门口拍照，她站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显眼。拍完照家属们都在哭，江城目前为止的传出来的消息真的很严重，只进去第一批人员，钟明很郑重和她说，我们是第二批人员，可能需要有第三批、第四批。

　　她看着家属有的偷偷在哭，就她没人送，看着真有点凄凉，突然特别想家。

　　转念一想，没家属也好，方女士知道了，怕是会打断她的腿，反正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上车后，情绪缓解了好多，身边都是同事，而且大都是前辈，心里也没那么慌。护士年纪都小，一直在自我鼓励。

　　到车站，门口安检人员已经全部穿戴防护装备了，医院做了协调，列车直达江城。

　　车站已经没什么人了，这几天交通开始管制，不同江城的一部切断，但是也都慢慢的停了。除夕刚过去三天，大家都放假在家了。

　　这个春节真的让人心情沉重。

　　队伍进站后，在候车区等车，同事们还在闲聊。

　　林有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候车厅空荡荡的，回声都很大。

　　同事都齐齐的扭头看进站口。

　　江小北穿着黑色羽绒股，戴了口罩，站在门口看着统一着装的队伍，试图辨认她。

　　林有惊呆了，就四五个小时，这人居然从淮城飞回来了。

　　等她从人群里走出来，江小北冲她跑过来，其实看不到她的脸。

　　他特别特别想亲亲她。

　　林有绷着脸，不说话，等走到他面前，他一脸严肃，盯着她。

　　能说的话，都来不及了。

　　情况比新闻里要严重很多，江小北猜她根本就不清楚。文哲给他发消息说，他们大学的一个老师感染后已经去世了，本地同学感染的很多……

　　听得他心惊。

　　他怕她恐惧，哄她：“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樱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林有听的想哭，垫脚用力抱着他，两个人唯一接触的皮肤是耳朵，感觉拥抱都不能变亲密了。

　　她悄声感叹：“真舍不得你。我马上就要走了。“

　　广播已经提醒旅客检票上车。

　　林有放开他，不舍的说：“你快回去吧。”

　　又忍不住，隔着口罩，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江小北又抱着她哄说：“回来后，带我回你们家，好不好？”

　　林有听的笑起来，忍不住逗他说：“我要是短时间回不来，你自己先去吧。我真的来不及了。”

　　放开他扭头就跑。

　　钟明给她提着行李箱，问：“男朋友？”

　　林有点头，回头看了眼，他还站在那里。

　　她看的眼热，朝他挥挥手，催他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