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刚才的提议，安安不妨认真考虑，当然，如果你非要固执己见，坚持去做那件事，我也不阻拦，毕竟，到时便有人陪着我一起痛苦了。”

　　顾璃鸢起身，将板凳推回原位，正要转身之际，又幸灾乐祸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认为安安可能会比我更痛苦，毕竟我是从未得到过林歌的爱，而安安，是亲手把自己的爱人推给别人。”

　　舒亦安凝望着她的背影，由近至远，带着午后的浅浅光晕，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分明好不容易找到了真相，可到最后，她竟然发现顾璃鸢的想法正确无比。

　　是啊，在这条世界线里，没有任何人受伤。

　　她有亲友，有爱人，周雨也还活着，只要舍弃林歌的自由，她们便可以都各自过上理想的生活。

　　凡事不都是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利益么？

　　一切的幸福生活，只需要林歌不露面，做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便好了。

　　可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一切么？

　　她不能！

　　但她也不能接受顾璃鸢所说的结局，她不想把苏吻推到真正的林歌身边。

　　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做。

　　暮色渐沉，舒亦安独自愣神了许久，一直到苏吻回来也没发现。

　　“听阿姨说你下午一直在，于是回来的路上，顺路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苏吻将一盒精致的糕点推在她面前，与她并肩而坐。

　　舒亦安回过神，抬眸看了眼糕点上的字迹，上面刻着店铺的名字。

　　她并没吃过这家糕点，但是曾听周雨说过，这家店十分出名，且处于郊区，也不知道苏吻是做了什么才顺路。

　　真是的，本来都以为这人现在撒娇成自然了，可有关于对她的那些好意，却仍旧没法直接表明。

　　舒亦安也不拆穿她，十分给面子地拆开包装，先递了块糕点给苏吻。

　　苏吻摇头道：“我不爱吃。”

　　舒亦安又径直放进自己嘴里，咬上一小口，嘴里是软糯香甜的味道。

　　苏吻忽然又抬手将她咬过的糕点抢了过去，“我这会儿又想尝一点点。”

　　她惯爱吃她吃过的东西，仿佛这样，两人之间便拉近了距离。

　　舒亦安枕着脸看她，既然阿姨说了她在，想必也说了林歌在的事情，但苏吻对此却只字未提。

　　想起某人以前的醋包模样，她突然又有些担忧她是否又误会什么。

　　“除了我在这里之外，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的问题了吗？”

　　她这话问的直接，苏吻自然听得出来。

　　她又从糕点盒里重新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舒亦安嘴边，让她咬过一口之后，自己再将剩下的吃掉。

　　“你既然将她约到这里，我便知晓你的心意了。”

　　当初爱胡思乱想，是因为她和舒亦安毕竟只是交易关系，但现在不同。

　　她不会对自己的爱人疑心。

　　“我一会儿还是要回家，你要送我吗？”舒亦安忽然觉得这桂花糕有些甜的发腻，笑着转移了话题。

　　“当然。”苏吻颔首道。

　　她不仅要送，她还得歇在那儿，只不过，后面的话就不必说出来了，不然舒亦安又得说她死皮赖脸。

　　“想在哪边吃饭？”见她不再张嘴吃自己递过去的糕点，苏吻将盒子盖好，又给她接了杯白水。

　　凉水与热水各一半，温度刚刚好。

　　舒亦安感受着她不动声色的温柔，蓦然地，又想起了之前和顾璃鸢的对话。

　　甜蜜与负罪感交织。

　　“就在这里吃吧。”她开口。

　　越是和谐热闹，在想起真正的林歌目前处境之时，便越是愧疚。

　　“苏吻。”舒亦安低声唤她，将头靠在她肩上。

　　她向来在人前都是一副强大模样，很少有这样脆弱疲惫的时候。

　　“你觉得，两个相爱的人，会走多久啊？”

　　苏吻僵着身子，她时常盼着能与舒亦安更亲近几分，可真当她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反而心跳慢了半拍，脑子变得不灵光起来，连身体都不知该如何自然反应。

　　“说不准。”她郑重其事地回答，“每一对恋人，无论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那一刻，都是互相喜欢的，但绝大多数人，却都会在之后的平淡生活中，消磨掉曾经的爱情。”

　　舒亦安抬头看她，她还以为，苏吻会回答她“天长地久”呢，毕竟，谈恋爱时不都应该说好听话么？

　　这个铁憨憨，居然还真和她说起了道理。

　　不过，她也并不缺甜言蜜语。

　　“那你觉得我们呢？我们未来也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吗？”

　　“不一定！”

　　“为什么是不一定，而不是完全不会？”

　　“因为……”苏吻手指敲在茶杯上，“我是个要么不认，可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的人，我只能确保我对你的感情，就算过个几十年之后真的平淡了，我也会尽力去调剂。”

　　“但我能确保的，只有我自己。”

　　她固然是信舒亦安的，但信任，却不是盲目自信，没有谁能确保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她们的爱情能依旧浓烈而炽热。

　　“骗子。”舒亦安故作气恼地把头从她肩上移开，端直了身子，“说的那么好听，说不定哪天就失忆把我给忘了。”

　　苏吻好笑地捏着她嘴角两侧，“不就是没对你说好听话吗？怎么还咒起我车祸了？”

　　舒亦安瞪她一眼，口中含糊不清，“我可没说你出车祸。”

　　苏吻挑眉，“那你说要怎么才会失忆？”

　　“哼~”舒亦安不愿理她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怪小家子气的，可是没办法，那点子坏脾气，除了对苏吻，也不知道要朝着谁发。

　　苏吻手指从她嘴角处挪了位置，改为双手去捏她的脸颊，“原来你也喜欢听好听话啊？”

　　舒亦安又瞪她一眼，“你不喜欢么？”

　　女孩子明明都喜欢的。

　　苏吻若有其事地点头，语气忽然带着几分委屈，“喜欢的，但你从不对我说。”

　　顿了顿，她又语气无奈道：“你看你，我平日对你说好听话吧，你嫌我腻歪，我不对你说好听话吧，你又怪我没情趣。”

　　她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手逐渐下垂，拢着她脖子，将舒亦安埋进自己怀里，“既然说什么都是错，也就只有让你占个便宜来哄哄你了。”

　　“你……”感受着胸前的柔软，舒亦安一时红了耳根，“你跟谁学的不要脸？”

　　“自学成才。”苏吻笑着任她挣脱出怀抱，满不正经道，“我还学了更多的东西。”

　　舒亦安一时无言，脸颊仿佛火烧云一般滚烫，咽了咽喉咙，干脆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理你了，我回家去。”

　　苏吻不慌不忙地紧跟着她，明知故问：“我是说，我学了新的才艺，你脸红什么？”

　　舒亦安大步朝前走，这人分明就是在诱导她，现在居然开始装傻。

　　更可气的是，她却拿她豪无半点方法，只能放大声音对她吼道：“天热不行么？”

　　“嗯，当然行。”

　　待到走到车门口，苏吻连忙快步上前为她开门，嘴里故意嘟囔给舒亦安听，“媳妇儿的话，不敢说不行。”

　　舒亦安瞧着她一脸得意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向来喜欢和苏吻唱反调，绝不愿在苏吻面前吃半点亏，此刻干脆也把脸丢到了一边。

　　不就是开黄腔吗？

　　跟谁不会似的。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疑惑道：“苏大总裁，您新学的才艺是什么手艺活儿吗？”

　　苏吻一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是要反击了，沉思了片刻，没猜出她想说些什么，不得不见招拆招地回答：“算是吧。”

　　舒亦安托着腮，嘴里喃喃念叨：“手艺活，手艺活，一定要手指灵活。”

　　她张开双手，五指骨节分明，细嫩修长，“不过苏总刚学，手指一定灵活不过我一个弹钢琴的。”

　　苏吻：“……”

　　舒亦安接着道：“一项本事有一个人擅长就够了，我觉得苏总的手可以歇着了，您要是实在无聊，可以改学别的东西。”

　　说完，她一脸得意地望向苏吻，明显这局是她赢了的意思。

　　苏吻看了她几秒，大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学什么？口技么？”

　　舒亦安脸色顿时又羞又窘，视线看向窗外，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苏吻没再继续往下发言，刚才那句话，她说出来已经后悔了。

　　分明以前是个很正直的人，这会儿倒好，也不知道舒亦安要怎么想她。

　　……

　　驱车到达舒家时，两人刚好赶上饭点。

　　舒父最近在外忙生意，家里只有婆媳俩，林清菡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仿佛只是在准备开饭之时，突然来了两位朋友，只需要 多添两双筷子般平常，“坐吧。”

　　她对舒亦安与苏吻两人点头道。

　　老人家笑眯眯在旁边补充，“雅雅啊，你妈妈听说你晚上要回来，特意让保姆晚点做饭呢。”

　　林清菡面子上突然有些挂不住，给老人家盛了碗汤，“妈，我是看您刚睡醒一会儿，怕您吃不下。”

　　“好好好。”老人家依着她的说辞，笑呵呵地对舒亦安使了个眼色。

　　舒亦安当即会意。

　　她对林清菡，少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但这次还是鼓着胆子给她夹了口菜，之后又忙不迭给老人家也夹了一筷。

　　吃着吃着，原本还正常的老人家突然又变成了孩子模样，开始闹着要和舒亦安玩捉迷藏，像小时候那样，舒亦安藏，她来找。

　　无论再怎么孩子心性，始终都记得要让舒亦安高兴。

　　舒亦安鼻尖酸了几分，放下碗筷，顺着老人家的意思，找了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藏起来。

　　苏吻紧接着也参与了这项游戏，老人家走得慢，她便充当了拐杖的用途。

　　约莫玩了有一个小时，顾及奶奶的身体，舒亦安才哄着她去休息。

　　安顿好了奶奶，苏吻并没像以前一样回到专属于她的客房安寝，而是跟着舒亦安回到她的房间，十分不讲道理地躺了下去，“今晚我跟你睡。”

　　她必须要和她呆一晚上，才能知道，晚上的舒亦安究竟是什么模样。

　　舒亦安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

　　一个想要找到秘密，一个也想要隐藏秘密。

　　“苏吻，你别闹。”

　　“以前不是也经常睡在一起吗？”苏吻眼底突然消了方才的笑意。

　　她原先以为，舒亦安并不知道她自己的异样，但现在从某人一瞬的慌乱之中来看，似乎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舒亦安不敢与她对视，小声嗫嚅着：“那不一样……”

　　她心里突然没了底气，以前半夜被人占着身子，没觉得哪里不妥，可她现在已经和苏吻在一起，以后两人也会结婚，她总不可能一直和她分床睡……

　　也不知道那个人的魂魄究竟什么时候会从她身上离开。

　　苏吻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开始哄着她，“放心吧，和以前一样的，我只抱着你睡就好了。”

　　“苏吻……”见她一脸坚持，舒亦安知道，她现在似乎没法再拒绝她。

　　“嗯？”苏吻与她对视，温柔的眸子带有几分乞求意味。

　　舒亦安倏地哑然失笑，“睡吧。”

　　算了，早也该知道瞒不了太久的，若她真的发现了异常……

　　她不知道苏吻会有什么想法，不过，那都是第二天的事了。

　　两人洗漱完毕后，同枕于一张床榻。

　　舒亦安近来缺觉，总是能快速入睡，但苏吻却是刻意熬到深意。

　　她闭着眼，感受着怀中人呼吸慢慢变均匀，又感受着到了后半夜，那人从她怀里起身的小动作。

　　直到这时，苏吻才睁开眼，注视着舒亦安的一举一动。

　　她没开灯，只将电脑打开，房间里有微弱光芒，以及手指敲键盘的声音。

　　苏吻心绪复杂地也悄悄起身，走到舒亦安身边，抬手去摸她的头，却被人惊慌躲开。

　　借着那点微光，她看见舒亦安眼底的生疏。

　　“你不是她。”苏吻声音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