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两年之约

　　姚姚哭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人总是这样, 即使知道固有的结局, 但是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姚姚明白，萧女士这个人, 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总的来说，萧女士不算个坏人, 她擅长交际，手段颇强, 要不然也不会将顾仁查拿下。

　　虽然也有些小缺点, 好面子喜欢别人阿谀奉承, 拍马屁。

　　但也算是个称职的豪门夫人，

　　姚姚这个亲生的女儿对她来说, 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她不能忍受自己维护十几年的女儿, 到最后活生生变成了个笑话。

　　所以, 萧女士一而再, 再而三地苛责姚姚,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做的一切, 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姚姚，这个本不该出现，影响她幸福美满家庭的亲生女儿。

　　人总是这样自私而又善于自我欺骗。

　　仿佛遮住了自己的双眼，这一切就不存在似的。

　　于萧女士来说如此，于姚姚来说, 又何尝不是如此。

　　姚姚承认，她是对萧女士有过期待。

　　或许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萧女士维护顾芙蕖一次，她的心便痛一次。

　　姚姚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萧女士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不顾亲生女儿死活，让亲生女儿为养女捐肾的人，怎么会是个好母亲？

　　她不配，不配得到姚姚的关注，不配得到她这个女儿的关心。

　　可姚姚还是恨她，恨虽血脉相连，萧女士对她，却还不如个陌生人。

　　起码，萧女士不会对陌生人喊打喊骂，不会对陌生人像对待仇人般，百般指责。

　　或许，有一天，姚姚真的对萧女士像对待空气般，眼皮都不带看一眼，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的解脱。

　　不过，现在，以萧女士这样的作为，以顾芙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姚姚真的不想忍，也不必再忍。

　　姚姚从爷爷怀里抬起头，眼睛下意识地与简辰轩对视，看到他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里面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声音略微嘶哑，唇角微微勾起，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简辰轩眼神扫过她含着泪珠的眼睛，通红的鼻尖，心下揪紧，思绪乱如麻，百般烦躁，脸色越发阴沉。

　　简辰轩手指微抬，又收了回去。

　　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人，从来没有过失态，可就在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就要忍不住。

　　差一点儿，他就把姚姚抢过来，抱在怀里细细安慰。

　　生平头一次，他为一个女孩儿而差点儿失态。

　　而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妹妹。

　　简辰轩觉得心里烦躁得很，这一段关系，注定是乱如麻。

　　简辰轩与姚姚相差四岁，一向是把姚姚当做小妹妹去疼宠爱护。

　　姚姚虽然不是简家的亲生女儿，却也是在简家呆了三年。

　　以前，简父笑着说姚姚这么可爱，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简辰轩还曾经想着如何为难自己未来的妹夫。

　　可此时，一想起，若是让姚姚与个陌生的男子在一起，他就恨不得去将那人碎尸万段！

　　现在，简辰轩唯一庆幸的是，姚姚乖巧懂事，没有早恋。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姚姚缓了片刻，看着爷爷衣服上皱巴巴的泪痕，忍不住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

　　顾爷爷心如明镜，看着孙女脸颊微红，眼睛不敢瞥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孙女的头。

　　转眼，瞥见角落里的萧女士和顾芙蕖，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你们怎么还没走？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亲自送你们出门不成？”

　　这话说完，萧女士脸上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她脸色难看至极，低头看着身边同样面露不满的顾芙蕖，叹了口气，又忍了下来。

　　“我们这就走。”

　　顾芙蕖忍不住插嘴：“凭什么……”

　　萧女士瞪了顾芙蕖一眼，右手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没让她下面的话说完。

　　——凭什么让我们走？而不是简姚走？

　　看这场景，若是让顾芙蕖把话给说完，到时候她们估计更麻烦。

　　何况，现在这个场面，分明是老爷子疼宠姚姚这个孙女。

　　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好干涉，也不能干涉，否则就是乱了分寸。

　　萧女士自己也不甘心，不过她心里也明白，不甘心并不算什么？

　　最后，虽然顾芙蕖咬牙切齿，也不得不跟着萧女士离开了顾家老宅。

　　刚出了门，顾芙蕖就挣脱了萧女士的束缚，愤愤不平地开口：“妈妈，简姚那个小贱人也太、”

　　“住口！”萧女士盯着眼前仿佛市井泼妇破口大骂的女儿，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芙儿，我以前没教过你吗？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萧女士仿佛能透过顾芙蕖，想到以前在家里帮忙的那个保姆，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与现在的顾芙蕖一模一样。

　　难不成？遗传就是这么复杂？

　　她从小将顾芙蕖养育成人，十几年的教育，竟然将顾芙蕖教成这个模样？

　　萧女士心中止不住烦闷，即使上了车，回了家，也觉得心里憋屈。

　　她脑海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简辰轩的话。

　　——姚姚是在三年前来我们家的，当时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破衣服，满身伤疤痕，被一个中年男子追打！

　　——她是错了吗？

　　顾芙蕖被骂了一句，气得角色涨红，心里愤愤不平。

　　凭什么你们都喜欢那个简姚？现在连妈妈也……

　　不过，顾芙蕖只是在心底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哄得萧女士开心。

　　此时看到萧女士是真的生气，心中一冷，马上清醒过来。

　　顾芙蕖盯着萧女士，眼睛眨也不眨。

　　当她听到那声轻微的声音。

　　——是我错了吗？

　　坏了！

　　心猛地咯噔一声。

　　顾芙蕖脸色大变，心里不得不承认简姚那个女人手段高明，看，简姚就是要报复她。

　　把她身边所有爱护她的人，一个个拉离她的身边。

　　先起爷爷，然后是爸爸，现在她身边只剩下妈妈和哥哥，她不允许！

　　想到这里，顾芙蕖换上笑脸，拉住萧女士的衣摆，擦了擦眼角，声音低沉：“妈妈，是芙儿错了，您别生气了！要不然，芙儿给您按摩一下肩膀，刚才在老宅，您一直站着，肯定累坏了！”

　　终究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萧女士看了她一眼。

　　顾芙蕖脸颊上布满泪痕，眼角红红的，看起来特别伤心的模样，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仿佛怕一松手，她这个母亲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这让萧女士想起顾芙蕖小时候，那个时候顾仁查工作忙，儿子又被老爷子带在身边，空荡荡的别墅里，除了来去匆匆的佣人，就剩下乖巧可爱的女儿陪伴她。

　　有时候萧女士想出门，女儿就伸出小小的手，揪住她的裤角，不让她走。

　　一眨眼间，顾芙蕖变成了个大姑娘，她们母女反而没有那么亲热了。

　　萧女士清了清嗓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

　　她让打扫收拾卫生的佣人们出去，又郑重其事地关上了门，这才转过身，与女儿四目相对。

　　“芙蕖，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告诉我，你和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芙蕖愣了愣，没想到妈妈竟然还能想起这事？

　　原本以为今天的争执能让妈妈忘记了这岔子事，过几天她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结果——

　　顾芙蕖勾了勾唇角，很是郑重其事地开口：“妈妈，您还不相信我吗？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简姚想陷害我，所以才找那些记者来酒店拍摄照片，她就是想毁掉我和哥哥，您可千万别相信她的阴谋诡计！”

　　萧女士沉思片刻，又问了一遍，反复确认：“你确定？”

　　顾芙蕖坚决道：“当然，难道我还是故意勾引哥哥不成，妈妈你把你的女儿想成了什么人，我是那样的人吗？”

　　顾芙蕖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她深深地瞥了萧女士一眼，推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接着，门后传来顾峥霖关切的声音：“妹妹，你怎么了？”

　　顾芙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哥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说完，她推开顾峥霖，跑着上了楼梯，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当天深夜，一直没有等到顾芙蕖下楼吃饭，顾峥霖取了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目光所见之处，不见顾芙蕖的踪迹。

　　直到他推开浴室的房门，看到了穿着白色浴袍，躺在浴缸，身下满是血色的顾芙蕖，才忍不住惊慌失措，大喊道：“来人！快来人！芙蕖她自杀了！”

　　*

　　姚姚自然不会想到顾芙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得下手，竟然想到了自杀。

　　不过就算是姚姚知道了这件事，估计也只会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点评几句。

　　“她就不怕得不偿失，真死了？”

　　或许有种人，就是这么决绝。

　　任何事情若是违背了她的心愿，便使劲手段。

　　即使是伤害自己，也伤害家人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姚姚只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悲。

　　若是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不善待自己，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奢求他人的疼爱。

　　既然她已经重活一世，就更要善待自己。

　　于是，从顾家老宅出来，简辰轩绅士地替姚姚打开车门，微笑地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别哭了！”

　　姚姚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谢谢哥哥，我不会把她们放在心上的，她们不值得。”

　　姚姚说完这些，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姚姚这样的发呆的模样，简辰轩反而更担心，还不如她大哭大闹发泄出来。

　　简辰轩忍不住道：“姚姚，你要是还伤心，哥哥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姚姚睁开双眼，眼神扫过哥哥面带担忧的脸庞，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勾起个弧度：“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有点儿太累了！”

　　“你确定？”

　　简辰轩幽深的眸子，扫过她白皙的脸庞，紧紧盯着她澄清的眸子，生怕她在说谎。

　　姚姚：“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简辰轩脑海里浮现刚才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还是不放心，从后面翻出一瓶水拧开递了过去：“那你先喝口水再休息，还有，有什么事就跟哥哥说，不要憋在心里。”

　　姚姚接过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冷不丁，耳边传来哥哥关切的声音：“慢点儿，小心呛到。”

　　她差点儿把矿泉水瓶子给丢出去。

　　姚姚拧上瓶盖，把矿泉水瓶捏在掌心，抬眸看着哥哥，感叹般开口：“哥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话好多啊！”

　　简辰轩瞥了副驾驶上的姚姚一姚，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他怎么了？还不是她今天哭得太厉害，他慌了神！

　　简辰轩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败在一个女孩子泪水里，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让她流一滴泪。

　　“我能有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那你先眯会儿，等到家了我再叫醒你。”

　　姚姚见哥哥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再问。

　　她伸出右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嗯，那我先睡会儿。”

　　也许是太累了，须臾，旁边便没了动静。

　　简辰轩余光瞥向身畔，小姑娘满脸恬静，乖巧地靠在座椅上，睡得极为甜美。

　　简辰轩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看着她时不时蜷缩着胳膊，马上调高了一下车内的温度。

　　又一个红灯亮起，后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抱怨声，简辰轩停车，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肩上。

　　姚姚仿佛有所察觉似的，胳膊动了动。

　　简辰轩的心猛地绷紧，直直地盯着她。

　　结果姚姚只是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了脸对着他的方向。

　　简辰轩忍不住低低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声音里充满了宠溺：“你呀！怎么连睡觉都不老实！”

　　姚姚却还是那般恬静熟睡的模样，唇角甚至忍不住扬起。

　　“看来，你是做了个美梦！”

　　简辰轩感叹一声，看着前面绿灯亮起，又开始开车，这一次，他的速度慢慢降低。

　　身后的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们车前穿过，甚至外面有人感叹：“白瞎了这豪车！开得还没我这大众快！”

　　简辰轩置若罔闻，一路乌龟车速回了家。

　　听到车鸣笛声，别墅内，简父搁下报纸，乐呵呵地冲着面前焦急的简母道：“行了，现在你也不必着急了，肯定是那两个孩子回来了！”

　　简母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呢？”

　　简父：“要不是我亲自去把咱们女儿接回来，看你那张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

　　简母马上从沙发上：“我不理会你！我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口，刚捏到门把上，门就从外面被打开。

　　简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抱着女儿进来。

　　她心里一咯噔，忍不住上前，焦急道：“姚姚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简父心也慌乱了，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往外面走：“怎么了？”

　　简辰轩目光与父母对视，低低一笑：“你们小声点儿，姚姚睡着了，我把她抱回房间！”

　　简父简母忍不住同时缓缓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没事就好！”

　　简辰轩眼神示意。

　　简父简母马上挪开。

　　简辰轩直接抱着姚姚上了楼梯，把她抱回了房间。

　　门咣当一声关上。

　　简辰轩替她脱下了鞋子，又抽出被子替她盖好。

　　也是姚姚睡得沉，这番动静，也没有把她吵醒，她还依旧是香甜熟睡的模样。

　　不知怎么回事，简辰轩突然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他坐在床头，眼神扫过她略微稚嫩的脸庞，秀丽的眉毛，因为美梦而唇角扬起的微笑。

　　简辰轩眼神幽深了几分，唇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就是你呢？”

　　若不是姚姚，简辰轩便不会有那么大的顾忌。

　　他的家世人品容貌无不一流，若是旁人，估计会乐开了花。

　　可偏偏是姚姚。

　　只是简父简母那一关，就是极为让人为难的，况且，姚姚才高二。

　　简辰轩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两年后，还如此，他便不再忍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脸颊上浮现些许无奈。

　　仿佛在告诉姚姚，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次，先放过你了！若是两年后，我便不再放手。”

　　话音刚落，姚姚的睫毛轻轻颤抖，仿佛要惊醒的模样。

　　简辰轩心里猛地揪紧，生怕此时此刻她醒来。

　　幸运的是，姚姚没有睁开双眼，简辰轩又盯着她看了好久，见她毫无醒来的模样，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脚步声渐远，门咯吱一声被轻轻带上。

　　本该熟睡的姚姚，慢慢睁开了双眼。

　　姚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哥哥竟然会说那些话。

　　她的脸颊红到极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低声道：“两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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