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轶是在厨房里接到消息的。

　　彼时刚倒好榨出来的果汁，然后就听到了严修济在厨房门口说的话。

　　“今晚去聚会？”

　　陪严总出席一些场合，其实算是周子轶的“总裁夫人”职责，所以尴尬归尴尬，周子轶还是很快应承下来：“……知道了。几点？什么场合？有谁？”

　　这对话，够简洁的，一个字都不多。

　　跟周子轶平时那种花俏的语法一比，真是相去甚远。

　　严修济听他还避着自己，眼睛轻微地眯了眯，但嘴上还是回了他的问题：“不确定几点，大概九点十点这样。去一个清吧，都是我平时的朋友，不多，大部分你都见过。”

　　“清吧？”周子轶眨眨眼，他还真没和严修济一起去过酒吧，“呃，是放松的那种？”

　　“对。”严修济一点头，“也没什么正事，不用太严肃，就当去玩。”

　　周子轶茫然了。

　　这听着，不像是需要“总裁夫人”的场合，甚至最好别带家属才对吧？毕竟有可能要逢场作戏的，严修济叫他去干嘛？

　　不过，严总既然点了名，周子轶也就没强行推脱。他点头：“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哪和你碰面？”周子轶还上下扫了一眼严修济的穿着，又追问一句，“你下班后直接去吗？”

　　一个多礼拜以来，周子轶这还是头一回把视线正正放在严修济身上，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秒。严修济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等他收回视线，这才反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和我下班是不是直接去有关系吗？”

　　“……有。”周子轶道，“我不确定要穿什么，要严肃的还是轻松的。如果你穿这身，我就配着你穿。”

　　青年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就那么随口一说。严修济这次却反应过来了，周子轶这是要“营业”。

　　回想起来，以前严修济带周子轶去什么场合，青年好像也总是能搭上严大总裁的“造型”。严修济之前只觉得周子轶品味不错，两人并肩行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和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周子轶专门关注过这方面，才让严修济觉得他总是得体的、好看的。

　　当然，周子轶还穿过很多别的风格，也都扛得住。只是那么穿的时候基本都不在严修济跟前，严修济也很少亲眼看到他的那些打扮。最多就是在他回家换衣服之前瞥到了一眼，或者朋友圈刷到了照片。最长的时候，还得追溯到他们去海岛上度蜜月，周子轶差不多穿了一周的度假风。

　　严修济一面觉得心里熨帖，一面又想：他真的太顾及我了。

　　得改改。

　　于是严大总裁发话道：“你想穿什么都行。我下班回家，换身衣服一起走，我也到时候再看穿什么。”

　　“……也好。”周子轶感觉自己和严修济现在居然这么平静地对话，实在太古怪了，但又不得不回对方的话，“那我……在家里等你。”

　　这话一说，周子轶真是恨不得时间倒流。本来挺正常的话，就因为他的停顿微妙，搞得整句话也变得很微妙。

　　不过严修济似乎没在意，点点头，又指了指周子轶手边那杯果汁：“那是给我的吗？”

　　周子轶下意识地递给他。

　　严修济动作自然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转身出了厨房。

　　周子轶站在厨房里，茫然了好一会儿，搞不懂严修济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把那晚上的事直接揭过去了吗？

　　——可他好像不想让我营业的样子，所以，是在警告我不要肖想吗？

　　***

　　当晚，严修济九点半踏进家门。

　　周子轶正站在客厅里喝苏打水，听到动静一回头，两人的目光正正对上。

　　严修济的视线隐秘又快速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粉色为主的印花衬衫，白色休闲西裤，没领带、一支表，头发应该抓过了。

　　其实严修济平时不喜欢太花俏的东西，但周子轶穿这件衬衫，只让人觉得他活泼、轻盈，还真没什么过分闪瞎眼的感觉。而且白裤子属于贴身款，勾勒出周子轶的腰身和大长腿。加上简单的发型搭配，周子轶这一身复古又亮眼，确实潮得很。

　　严修济想起了杂志上看到的男装模特。

　　周子轶没发觉严修济在看什么，只是问：“回来了，马上走吗？”

　　“嗯。”严修济点点头，径直往楼上走，“我换个衣服，十分钟。你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件外套。”周子轶指了指客厅衣帽架，“待会儿出门前再穿。”

　　严修济一看，是一件和青年裤子搭配的休闲西装。

　　压上印花衬衫，估计就会显得没那么跳脱，周子轶跟严修济出门的时候，到底不会太OVER。

　　严修济心里有了计较。

　　周子轶看他要往楼上走，忍不住又追问一句：“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垫一点儿，别到了酒吧直接开喝，容易上头。”

　　严修济听出他的关心，停在楼梯上望了他一眼：“吃过了，不用担心。”

　　周子轶：“……”

　　他总觉得严修济笑了，但想仔细看的时候，严修济已经转身上楼。

　　留下周子轶在原地茫然：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

　　十分钟后，严修济准时下楼。

　　周子轶这会儿已经穿好外套，一扭头，愣住了。

　　严修济换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领带拆了，下楼的时候还在扣表带。

　　重点是，他里面那件衬衫，居然是带花纹的！

　　周子轶都不知道要因为“他居然有花纹衬衫”而吃惊，还是要因为“严修济和我穿情侣装”而愕然。

　　——碰巧的……吧？！

　　——淡色休闲套装，花纹衬衫，戴表，这真不是和我同款吗？！

　　——严修济主动搭我的情侣装？？？

　　周子轶错愕地看着严修济，目光直白得严大总裁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严修济本来想着自己主动和他搭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被周子轶这么盯着，饶是向来稳如泰山的严修济，也被盯得背后一阵酥麻。

　　他只好开口：“怎么，不合适？”

　　“没、没有……”周子轶在惊愕过后，忽然反应过来：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搭上了，假装情侣装，我又不亏！

　　——而且，万一，严修济是故意的……

　　周子轶边唾弃自己因为一套衣服就开启美好幻想，边忍不住心里美滋滋。

　　至少目前为止，严修济没有想要把自己赶出去的迹象。

　　周子轶感觉自己脑袋上那把无形的利刃挪走了几公分，心里悄然松口气。

　　严修济看他一句话没答完，就在原地傻站，提醒道：“还有事吗？没有就走了。”

　　“噢噢，没了，走！”周子轶大步跟上他，眼睛发亮。

　　严修济对上他的视线，又错开，转身往外走去。

　　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

　　两人到了地方，发现还真是一个清吧，而且不算大。

　　相当于包场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几个严修济的朋友都过来和他打招呼。有和周子轶照面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大伙儿都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便也和他握手寒暄一句。

　　还有人玩笑道：“怎么看着比开庭那天更年轻了？”

　　周子轶在酒吧当然比在法庭自在多了，随口就回：“来见朋友，当然要穿个粉色当靓仔。”

　　对方被他逗乐了，笑了几声，附和两声“好看好看”，然后再次看向严修济：“你可算来了。我们三请四请叫不到你，还是俞言溪的面子大，一叫你就来。”

　　周子轶闻言一愣。

　　就这么一秒的功夫，后面就传来一道男声，话语里带着笑意：“阿修，来了？”

　　周子轶循声望去。

　　只见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面容俊逸眼神清亮，笑起来的模样看着挺迷人，带着股温和的书生气。他几步就走了过来，视线一点没分给旁边的人，只是看着严修济：“好久不见。”

　　严修济看到他，也露出个笑：“好久不见。”

　　周子轶脑子嗡的一声。

　　——操。

　　——俞言溪，严修济的那个青梅竹马、白月光！

　　周子轶琢磨了他这么久，还整了一堆破事，这都没理清楚，正主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青年感觉自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因为“伪·情侣装”而升起来的那些愉悦全都没了，瞬间从头凉到脚。

　　他刚刚听得分明，严修济会在百忙之中抽空跑来酒吧，就是因为……俞言溪开口邀请他了。

　　别的朋友都叫不动，俞言溪一叫就来了。

　　周子轶站在那儿，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想法：那……严修济带我来干什么呢？

　　——让我看清事实？

　　“不好意思，这位看着眼生。”

　　俞言溪的目光终于落在周子轶身上，但话还是冲着严修济说的：“这位是……？”

　　“周子轶。”严修济顿了顿，“……我爱人。”

　　俞言溪目光略深地看了一眼严修济。

　　周子轶倒没注意严修济的用词和语气，只顾着让自己快速恢复神智和状态，自然地伸出手冲俞言溪一笑：“你好。”

　　“你也好。”俞言溪和他握了握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子轶总觉得他的微笑有点古怪。

　　但周子轶没探究，他绷住了，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心底也不断给自己打气：周子轶，不能输！

　　——输人不输阵！

　　“说起来，阿修你结婚，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还是在朋友圈看到你的订婚消息才知道的。”俞言溪却不看周子轶了，目光直直转向严修济，“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啊？”

　　“当时忙，两头顾，一下不记得了。”严修济淡淡回应，“后来看你说你忙学业，也就没多打扰你。”

　　“学业再忙，虽然赶不回来给你当伴郎，但给你道喜的功夫总还是有的。”俞言溪笑了笑，“毕竟从小认识的好朋友，我知道孰轻孰重。”

　　周子轶：我觉得这些话里有套路，是我想太多吗？

　　严修济道：“现在你知道了。”

　　“我早知道了，你朋友圈可没少发。”俞言溪笑叹一声，“好了，别站在这里了，去点一杯，坐着聊会儿？”

　　严修济点头，跟着他走了。

　　周子轶轻微一挑眉。

　　刚走出去两步的严修济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扭头看向他：“你跟我一起？……还是想自己玩？”

　　“跟你。”周子轶想都没想，直接跟了上去。

　　在场的其他人一看这三人凑一块了，相互无声地递了几个眼神，默契地不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关注。

　　三人在吧台前落座，严修济一边是俞言溪，另一边是周子轶。周子轶刚坐下，心里就不由得感叹：狗血，这位子真特么狗血。

　　如果可以，周子轶真不想成为这不狗血剧的主角之一。

　　但他又实在做不到就这样自觉败退……

　　周子轶正心不在焉，忽听得俞言溪在那边冲严修济道：“喝什么？他们家的鸡尾酒不错，我最喜欢的口味你要不要试一试……”

　　操。

　　“总裁夫人”周子轶憋不住了：这特么不是挑衅，我倒立吃拉面！

　　“哥们儿。”白西装的青年支着吧台，手指在台面上轻点，冲着调酒师先声夺人。

　　“麻烦给我的爱人来一杯Moji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