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美男不在, 其实很多细节都能看出来。

　　如果他在, 根本不用开空调, 他天生自带制冷功能。

　　而且, 从片场到酒店，栗早一直在东张西望，如果他在, 肯定知道她是在找他。

　　他看着冷淡疏离, 其实是个很暖的人, 不会让她瞎担心，一定会现身让她看见。

　　可他一直没出现，那肯定就是不在身边。

　　他到底去哪里了？

　　栗早越想越担心。

　　她冷静不了，还是决定再去现场看看。

　　乔美男最后出现是在戏楼, 如果侥幸能找到一点线索, 应该也只有那里。

　　栗早拿上手机，刚要起身就听到敲门声。

　　明知道不可能是乔美男, 他根本就不用敲门, 她的心跳还是陡然剧烈起来。

　　几步跑过去打开门, 外面是柳凯乐。

　　“你没事吧？”柳凯乐脸色潮红, 额头布满一沉细汗, 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

　　“柳哥你怎么来了？”栗早也在同时问。

　　昨天晚上，柳凯乐还跟她通过电话，说最近特别忙，没时间来看她，叮嘱她在剧组要照顾好自己。

　　所以, 今天出事，栗早怕打扰他，都没跟他讲。

　　妙妙一直跟她在一起，应该也没机会说。

　　“杨启说你差点出事。”柳凯乐拉着她认真打量，又问，“吓坏了吧？”

　　杨启是他给栗早配的保镖。

　　栗早心口忽然有点涨。

　　在原来的世界，她刚火的时候，公司把她当宝。经纪人、助理、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那种，所有好资源，也是上赶着让她挑。

　　那时候她觉得运气真好，遇到一帮那么好的同事，把这些人全都当家人一样，掏心掏肺地对待。有什么秘密，也从来不瞒着他们。

　　后来她不火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变脸比翻书还快。

　　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还要把付出的好都踩回来，比陌生人还要过分。她说过的话、爆过的秘密，都成了别人对付她的刀子。

　　那时候栗早才明白，同事就是同事，联系他们的只有利益。

　　只要利益足够，今天身边亲密的同伴，明天就可能在背后给你一刀。

　　恭维的话也好，刻薄的话也罢，很多都没必要放在心上。

　　她不怪那些捧高踩低的人，识人不清、由红到糊，主要还是她自己的问题，怨别人没用。

　　那些人回踩一脚，不过是教她更加记住那些教训而已。

　　和第一家公司解约后，栗早又签过好几家经纪公司，有合作愉快的，也有矛盾重重的。

　　她总结过，保持普通同事关系，是最轻松的。

　　所以直到现在，她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对妙妙也好、柳凯乐也罢，她都只当做普通同事来看待。可以对人好，但没必要太真情实感。

　　但是，柳凯乐和她以前合作过的经纪人到底不太一样。

　　最初柳凯乐签她，栗早认为他是有所图，其实到现在，这个想法也没变过。

　　身为盛亚的财务总监，柳凯乐即便离职，也会有很多选择。

　　哪怕他真的要改行做经纪人，相信不管是否已经成名的艺人，都会愿意跟他签约。

　　可柳凯乐选择了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完全不了解的新人。

　　说没有别的目的，栗早是不信的。

　　只是大家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她要柳凯乐的资源，然后给柳凯乐想要的，这很公平。

　　所以，栗早一直没有多问，时候到了，柳凯乐自然会跟她提。她收了好处，也做好了付报酬的准备。

　　柳凯乐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通常情况下话都不多，也不像那种古道热肠的人。

　　这次的事故当然不小，但从结果来看，又只是一个小意外。

　　栗早相信，杨启在跟柳凯乐报告的时候，肯定也说了她人没事。

　　如果是以前的经纪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打个电话问问，可能会朝剧组施压，捞点好处，也可能会赶来剧组送温暖。

　　但他们应该都不会在明知道她已经没事的情况下，还放下重要工作赶来。也不会跑步上来，只为问一句“你是不是吓坏了”。

　　“还好。”栗早勉强笑了笑，“没受伤。”

　　“那就是吓到了。”柳凯乐在栗早头上轻轻揉了把，他似乎也不大会安慰人，又问，“怎么是你来开门？妙妙呢？”

　　栗早回头看妙妙还在睡，拿上房卡，走出门外：“我们去外面说。”

　　“她在睡觉？”柳凯乐随着她的动作也看到了沙发上的妙妙，脸色瞬间就沉下去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睡得着？这几天，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她比我吓得还狠，哭了半天，哭累了才睡着。”栗早推着柳凯乐往电梯边走，“想起她的南哥了。”

　　“南哥”出口的一瞬间，栗早明显感觉柳凯乐身体绷紧了。

　　妙妙跟柳凯乐以前就认识，那她的前任老板跟柳凯乐认识也很正常。

　　“妙妙是个重感情的人。”柳凯乐按下电梯，缓和了语气说，“这也是我让她来照顾你的一个原因，你是新人，对圈子里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她会真心给你意见，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我已经感受到了。”栗早看他避开了“南哥”的话题，也识趣地不再提，“谢谢柳哥。”

　　柳凯乐摇摇头：“今天的事情，你跟我仔细说说吧。”

　　栗早如实说了，当然没提乔美男相关。

　　柳凯乐皱着眉沉思好一阵，问她：“你当时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

　　栗早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你说的异常是指？”

　　柳凯乐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现实，摇摇头道：“算了，应该是我想太多。”

　　两人说着话，来到片场，直接去休息室找苏源。

　　苏源跟顾莫辞他们正在看现场的监控视频，看到栗早和柳凯乐，急忙站起来打招呼。

　　“有什么发现吗？”柳凯乐面无表情地问。

　　苏源叹了口气，将视频再次播放给他们看：“目前看来，可能是操控系统出了问题，暂时看不出人为的痕迹。”

　　栗早也凑上前，很认真地看了一遍。

　　最开始出现意外，是操作按钮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突然自动跳了下。

　　然后工作人员这边一直在试图将按钮拨回去，让威亚停下来。

　　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一刻，工作人员终于成功把按钮扳了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画面中，栗早也确实停下来了。

　　所以，从视频来看，就是操作按钮突然失效。工作人员最后一刻抢救成功，救了栗早。

　　但实际上，只有栗早知道，救她的人是乔美男。

　　视频里工作人员一直在监控下，他一开始很放松，后面很紧张，始终想控制威亚救人，并不像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操作人员这时候也在，他情绪还有点崩溃，毕竟要是栗早真出事，他就算没责任，那也是一辈子的阴影。更何况，他极有可能根本就说不清楚。

　　这人栗早比较熟悉，在剧组干了好几份工作，挺实在一人。平时谁有个困难什么的，他都愿意帮忙。

　　栗早自认为还没得罪那么多人，应该不是他干的。

　　“厂家的技术人员马上到。”苏源显然已经问过话，也比较相信剧组的工作人员，“要等他们检查过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推断。”

　　柳凯乐没说什么，搬了个椅子给栗早，他自己也坐下来。

　　摆明就是要个说法的意思。

　　他现在名义上虽然只是个经纪人，但毕竟背靠盛亚，谁也不敢小瞧他。

　　休息间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没过多久，厂家的技术人员就到了。

　　看着满屋子面色凝重的人，技术人员不敢怠慢，马上过去检查威亚的操作系统。

　　可是反复检查了好几次，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他们甚至把按钮也拆开看了，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连灰尘都找不到一颗，确实没问题。”技术人员抹了把汗说，“没可能会突然坏掉……”

　　“来来来，你们自己看。”苏源不等人把话说完，再次打开了之前的视频。

　　技术人员一看视频也吓得不轻，可是检查不出问题也没有办法。

　　“这叫没问题？”苏源怒道，“这不是你们器械的问题，还能是什么？就你们这产品，还不如让我们自己用手拉来得安全！这次是运气好，要真出了事，你们赔得起吗？”

　　技术人员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又解决不了问题，只好打电话跟领导求助。

　　这事实在诡异，厂家负责人来了以后，跟苏源battle了很久，坚持不是厂家的问题，只愿意提供意思性的补偿。

　　“我们产品确实没问题，苏导你没往别的方向想过吗？”负责人临走前跟苏源说，“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觉得这事确实不对劲，你们可能查错方向了。”

　　苏源误会了他的意思，说：“如果是我们剧组的人动了手脚，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你们自己的技术人员也说了，连按钮都跟出厂时一样，没人动过。”

　　“不是说有人动了手脚。”负责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不是在拍灵异片吗？也可能动手脚的……不是人。”

　　苏源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更生气了：“你们自己产品质量不过关，还扯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扰乱人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负责人也觉得自己冤，听到苏源这样说，懒得跟他争辩：“你爱信不信，反正出事也是你们剧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的产品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拿到法庭上去检查也不怕。”

　　“你……”苏源脾气上来，都想直接报警，被顾莫辞拉住了。

　　“苏导，算了，先消消气。”顾莫辞劝道，“别跟他们浪费时间，现在解决问题最重要。”

　　苏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把脾气忍了回去。

　　厂家的人走后，苏源把其余人都打发走，想单独跟栗早和柳凯乐谈谈。

　　但是顾莫辞没有离开，苏源也不好硬赶他走。

　　“苏导。”顾莫辞对苏源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你就说，自己人有什么不当讲的。”苏源当然只能这样说。

　　“其实我觉得……”顾莫辞沉吟道，“刚才他们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源脸色不大好，但对他还是比对厂家的人客气多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事情，各方面都查不出问题，看来确实有些诡异。”顾莫辞说，“如果所有可能的问题都排查过了，那最不可能的，反而是真相。”

　　苏源看了栗早一眼，皱眉道：“你是说……”

　　“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就是我拍第一部 电影的剧组。一开始也是状况不断，不断有人丢东西、受伤，但就是查不出原因。后来，陈导找了个高人看过后，剧组真的就一帆风顺了。你应该认识陈导，不信可以去问他。”顾莫辞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信一信的好。毕竟，我们要拍的是部灵异片。实不相瞒，苏导还记得我上次请假去医院吗？那是因为我进组后，手掌忽然无缘无故地发疼，可医院查不出任何问题。”

　　“那你现在好了吗？”苏源第一次知道这事，急忙问道。

　　“现在不疼了。”顾莫辞摇摇头，“我是觉得，剧组可能……真有什么不对。”

　　苏源自己其实是真的不太信这些，可现在顾莫辞这样说，他还真不好反驳。而且，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跟栗早解释，这个说法，倒不失为一个借口。

　　苏源看向栗早和柳凯乐：“你们觉得呢？”

　　栗早在顾莫辞提出鬼神之说时，就已经警惕上了。

　　她一直担心顾莫辞会让他叔叔来对付乔美男，现在看他这么积极，栗早越发觉得他没安好心。

　　按理说，她该阻止。

　　可转念一想，顾莫辞提出这个，应该是为了引出他叔叔，让他进组。

　　这说明乔美男还没落入他们手里，至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退一步讲，即便乔美男已经落入他们手里，那也得他们走出下一步，她才有机会救人。

　　所以，栗早沉吟一瞬，说：“我觉得，顾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是求个心理安慰吧，也让剧组其余人安心。”

　　顾莫辞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赞同。

　　柳凯乐则是依然不发声。

　　连栗早都这样说，苏源当然就顺势道：“可这方面我不了解，也不认识什么高人，就怕遇到骗子……你们有认识的人推荐吗？”

　　栗早摇摇头：“我也不认识。”

　　顾莫辞说：“我有个叔叔倒是会点玄学，可……”

　　“能不能请他跑一趟？”苏源立刻道，“该怎么收费怎么收费，有什么规矩我们都遵守。”

　　他其实不太明白顾莫辞的意思，但不管怎样，事情是他提出来，又说有个叔叔会玄学，那肯定是要找他叔叔。

　　至于收费，反正顾莫辞的片酬打了折，用到他叔叔身上也不亏。

　　苏源这样说，顾莫辞后面的话就被堵了回去，他默了一瞬，答应下来。

　　顾莫辞终于走了，苏源这才跟栗早和柳凯乐道歉。

　　柳凯乐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凝重，没有说话，看起来就有点吓人。

　　栗早觉得苏源也有点惨，主动道：“顾老师不是说要请高人来吗？等人来看过后再说吧。这也不是苏导你的错，不用自责。”

　　又说了几句话，栗早便告辞出来。

　　“你真的相信有鬼？”柳凯乐这才问道。

　　栗早眨了眨眼：“我只想好好拍戏，信不信其实不重要。现在的情况就是查不出问题，剧组还人心惶惶，如果信了能让剧组稳定下来，也是好事。”

　　柳凯乐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她是不是在撒谎，半晌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在鬼屋那次，你真的看到鬼了吗？”

　　栗早笑道：“当然没有。”

　　不是她信不过柳凯乐，实在是这事不方便说。

　　而且，她还着急去找乔美男。

　　柳凯乐也没再追问。

　　“我要再去戏楼那边看看，柳哥你去吗？”栗早故作坦荡，邀请柳凯乐同行。

　　“去戏楼看什么？”柳凯乐问。

　　“那里才是出意外的地方。”栗早说，“我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走吧，我也去。”柳凯乐跟着她走，“去找线索……是不是说明，你其实并不信灵异事件？”

　　栗早发现他似乎对这个很执着，不答反问：“柳哥你信灵异事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