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底忙成狗的不只是各个事业型公司和娱乐圈, 电竞选手也不轻松, 不只是临近圣诞节和元旦有大大小小的广告代言要拍, 还有亚洲邀请赛的宣传视频。

　　赵华超和陈美伊一合计, 干脆抽出一整天给他们。

　　早上六点, 一队四人游魂一样在震天响的闹铃声中爬起来，深刻体会了什么叫“早起一个小时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吃早点时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昨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陈美伊警惕地打量他们，“这才早一个小时, 困成这样，别让我知道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不干正事——前几天刚刚曝光一个小战队队长睡粉。”

　　沈峣被豆浆呛了一口，严溪越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陈美伊, 眼神比新生的婴儿还要纯洁。

　　“睡粉？可能吗？”苏萝打了个哈欠, 顺手帮沈峣拍了拍后背, “让我去睡粉，吃亏的就不是粉丝了, 是我好吧？”

　　“我觉得也是。”陈美伊对好姐妹这番歪理颇为赞同。

　　周正碰巧也伸手要帮沈峣顺气，和苏萝的手撞到一起。

　　苏萝被他看了一眼, 顿时清醒不少，收回芊芊玉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 抢队长活计了, 你来吧。”

　　周队长非常满意。

　　他不但帮沈峣拍后背顺好气，手还按在沈峣背上多停了一会儿，沈峣头皮一炸, 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周正和自己身体接触的部位蔓延开，赶紧把人甩开。

　　周正慢慢收回手，看他的表情，居然有点儿遗憾。

　　苏萝狠狠咬了口油条。

　　这世道，帅哥怎么都内部自销了呢？

　　给不给妹子们活路了？！

　　吃过早饭，一群大龄网瘾青年成功续命，被陈经理送佛似的挨个送上车，陈美伊最后一个上车坐到副驾驶，让司机开车。

　　“教练不来吗？”沈峣疑惑地问。

　　“不来，老赵不怎么喜欢商业活动。”陈美伊说，“每次听说要占用训练时间拍这拍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官方的宣传视频肯定优先于广告代言，EG的司机把他们送到拍摄用的工作室，代表大陆参赛的四支战队里只有EG和Fly在上海，隔着黄浦江遥遥相对。

　　他们到的时候Fly还没来，周正在化妆师小姐的示意下坐到椅子上，忍不住有打了个哈欠，“方圆圆不行啊，起这么晚。”

　　“你有资格说吗？”沈峣强忍困意，感觉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化妆师让他闭眼睛涂面膜膏，“陈经理让我去叫你的时候，地上的闹钟碎片解释一下？”

　　“意外、都是意外，闹钟震得太厉害，把它自己震到地上了。”周正打着哈哈，给了沈峣一个wink，试图萌混过关。

　　沈峣呵呵一笑，心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周正一双手不碰鼠标和键盘的时候好像根本闲不下来，想拿眼线笔往眼角点个痣，被化妆师哭叽尿嚎地阻止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小姐姐不试试吗？”周正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不会乱动，仰着脖子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拍散粉定妆。

　　化妆师小姐姐面无表情地赞美他：“不需要试了，周神您现在这样就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好看得我都想跪了。”

　　周正指尖把玩着画眉毛用的刷子，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能是地下无呢？小姐姐回头，看你身后的小哥哥，他好看吗？”

　　沈峣坐在一边等着洗面膜，他瞅了眼镜子里自己满脸涂着黑色海藻泥面膜的鬼样，讥笑道：“你的审美肯定是被上帝亲吻过的苹果，而且上帝他老人家似乎特别喜欢你的芬芳。”

　　“什么意思？芬芳？”周正第一反应是以己度人，“嘲讽我今天的香水娘炮？别忘了你用的香水跟我是同款。”

　　“不是。”沈峣瞎几把逼逼，“就是上帝多亲了你几口的意思。”

　　上帝亲过的苹果？还是多亲了几口？

　　周正一愣，顿时心花怒放。

　　这不就是说我是上帝特别垂青的天选之子吗？

　　这是在夸我啊！

　　沈峣看着周正脑袋边飘的小花，心里有点儿愧疚，不好意思告诉他这是在夸他审美有缺陷，而且缺陷比较大。

　　同样敷面膜的苏萝凑过来，笑嘻嘻地小声问：“峣峣，良心痛吗？”

　　“不痛。”沈峣口是心非，“甚至还美滋滋。”

　　下午的广告代言是在另一家工作室，时间有点儿紧，几人只来得及在车上就着火腿肠啃面包。

　　周总找的工作室，论起专业程度绝对是顶尖的，可惜有些工作人员不太讨喜。

　　化妆师和摄影师是老搭档了，男性化妆师穿得一身粉红，头发染成红褐色，一头骚包的锡纸烫，见了周正先飞个媚眼过去。

　　有他做对比，摄影师的鸡冠头看上去都正常多了。

　　“别离那个化妆师太近。”

　　沈峣忽然被走在左边的周正敲了敲肩膀，他偏头看去，周正贴近了些，靠在他耳边低声说，“死娘炮一看就是gay。”

　　沈峣的左耳被周正呼出来的热气包裹着，他抬起手掩了掩耳朵，喉咙一阵发干，生平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自制力。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想拽着周正的领子，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峣故作镇定。

　　“男人的第六感。”周正玩笑似的说，伸手在沈峣耳垂上轻轻一抹，在沈峣炸毛前解释道，“头发乱了。”

　　沈峣：“……”

　　行叭，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妆化好了，四人顶着一脸粉换好泳装后，披着长外套四处闲逛，等着那边布置海滩场景。

　　幸好工作室里暖气开的足，穿着比基尼和泳裤也不冷，只是可怜一群工作人员们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那边那个挺白的帅哥看到没？”化妆师翘着兰花指，用胳膊肘捅了捅摄影师，眼角瞄着沈峣，从肩膀一直打量到腿，眼神在臀部上多转了一圈。

　　“你说哪个？”摄影师架号相机，看向他指的方向，“有俩呢。”

　　沈峣背对着他们，他从来没拍过广告，正被工作人员拉着讲一些注意事项，周正盘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玩手机，偶尔插几句话。

　　“就是长得挺秀气、像大学生的那位。”化妆师小声跟摄影师八卦，“最近微博上传疯了，都说他喜欢男人，最早抖出这事的网友全被封号了，有个在直播间里说同性恋真恶心的主播，好像是叫什么‘大菠萝’，直接被平台踢了，一起被踢走的还有个前职业选手，现在根本没人敢和他们两个签约……”

　　“哦哦。”摄影师对这些八卦不是很上心，敷衍地应付几声，“说这个干嘛？”

　　“哎呀，你这破记性，上次有个姓林的大老板不是让咱帮忙看看，有这种款式的给他介绍介绍吗？我看这个沈峣挺合他口味的。”

　　摄影师诧异道：“那个林老板不是结婚了吗？还满身横肉，他想老牛吃嫩草吗？”

　　“讨厌，你们这些直男懂什么？”化妆师推了他一把，“这是对爱情的追求！”

　　那两人以为自己声音不大，可职业选手的耳朵一个比一个尖。

　　沈峣瘫着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看起来很像gay？”

　　“同类的直觉吧。”周正听得直冒火，他让沈峣仔细听拍摄的注意事项，手机随便丢到沙发上，晃晃悠悠走过去。

　　见他过来，那两人赶紧闭嘴。

　　“刚才你们说谁喜欢男人？”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周神……”化妆师突然打了个寒战，赶紧自己像是被饿狼盯上的小白兔，“那边那个……好像是姓沈的小帅哥啊……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我知道啊。”周正依旧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丁点笑意，他低头看着化妆师涂得雪白的脸，把嗓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真巧，我也喜欢男人……所以你们觉得他可能放着我这么个优质gay不要，跑去见满脑肥肠的林大老板？”

　　摄影师弱弱地出声：“可是林老板很有钱……”

　　“嗯，很有钱。”周正笑，“行啊，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做哪行的，爸爸今天晚上就叫他破产。”

　　两人不敢吱声。

　　周神装逼装够了，那边也准备好开拍。

　　陈美伊招手叫周正回去，周正往回走几步，听到化妆师在背后小声逼逼：“呸！不就是个打游戏的吗？装的跟什么似的……”

　　“儿砸别闹，乖啊，爸爸生气起来就不打游戏了……”周正回头对他桀然一笑，冷气自内而外嗖嗖往外冒，一字一顿地说，“我、打、人。”

　　化妆师彻底怂了。

　　拍摄断断续续折腾一下午，导演深谙当今文化潮流，卖起腐来毫不犹豫，花样繁多，层出不穷，沈峣一直在往后躲，直到别人都拍完了，才被导演按着脑袋走到镜头前。

　　导演指挥沈峣坐在船沿上，身体微微后仰，一腿屈起，另一条腿自然垂落；周正蹲在他旁边，身上搭着件薄薄的短袖白衬衫，敞着怀，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棒棒糖。

　　“放轻松，你很上镜的。”周正拍了拍沈峣僵硬的肩膀，“你看着也不像怕镜头的人啊……实在紧张的话，你就看我，我总比镜头好看吧。”

　　沈峣“嗯”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摩挲着道具。

　　渔船木制的，斑驳的痕迹做得很逼真，好像真的在那里承受了很多年风吹日晒才褪色成这样，日光灯是淡淡的暖黄色，和真实的阳光很像，甚至还有小风扇在一边吹着，营造出海风的效果。

　　恍惚间，沈峣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和周正在海边吹风，他不禁侧头看向周正，周正正巧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均是一愣。

　　阳光、沙滩、海风……好像还少点儿什么。

　　周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峣，不自觉地靠近了些，隐约想起少的是什么了。

　　“对！就是这个表情！感觉太好了！”导演突然出声破坏气氛。

　　沈峣好像在梦里被针扎了一样，忽然惊醒，撑着船沿跳下去，尽可能自然地往摄影师的方向走，说想看看照片。

　　“小伙子很有天分，镜头感真棒！完全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拍！”导演拍着沈峣的肩膀大力赞扬，有了挖墙脚的想法，“别打游戏了，跟我去演艺圈混吧！”

　　“别了，导演。”陈美伊幽灵似的冒出来，在沈墙角开口前说，“这位小伙子在电竞上更有天分。”

　　杵在原地的周正低头摸了摸嘴唇。

　　这里少了一个吻。

　　拍摄结束后，几人险些累成狗，他们换好衣服、卸掉满脸白/粉/口/红，离开工作室。

　　沈峣习惯性地走在最后，看着周正的后脑勺问：“‘大菠萝’和队……蔡队都被直播平台开了？”

　　“无端诽谤、人身攻击，我想的话发个律师函警告都可以，让他们还能当个野生主播混礼物钱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周正放慢脚步，和沈峣并肩走着，“乱七八糟的言论公关那边压下去了，你只管打比赛，这些事不能一点儿不知道，但也别知道太多，不然心思浮躁影响状态。”

　　“嗯。”沈峣垂下眼睫，心情有些复杂，“……谢谢。”

　　最近两天经常有不认识的号码给他打电话，周正查过之后发现都是北京的号码，于是一概拉黑。

　　沈峣习惯了居于保护者的位置，这么严严实实地被别人保护还是头一次。

　　“谢什么？”周正笑了笑。

　　他自然不知道沈峣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