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罗闻弦歌而知雅意雅：“声东击西。”

　　“是，声东击西。”希尔沉声道：“但要我们抵不住的话也可能两边同时开花。”

　　大雪磅礴，希尔的目光投向了凛冬城的方向，目光森冷，却意气风发。

　　门罗给自己倒上了酒，“喝酒。”他说。

　　“你不是不喜欢喝吗？”希尔问。

　　“你现在心情很好。”门罗说，“所以陪你喝。”

　　希尔笑了，大笑。

　　雪夜与英雄对饮。恰好这英雄和自己还有一腿。

　　壮哉。妙哉。

　　——

　　第二百零二章

　　01.

　　一些事情在经历的时候会感觉时间是如此缓慢, 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云云。但是过去了隔着时间的烟云去看，往往会生出不过如此的想法来，会觉得也就是瞬间而过的事。这其实是个很正常的心理状态, 其一名为站着说话不腰疼，其二名为人不能过分的同情自己。

　　前一天米尔海姆举国还沉浸在冰帝克劳德的婚礼中, 当晚便战争爆发。希尔和大学士他们紧急召开会议制定应对措施, 成功地在第四个哨所拦下了第戎人——也就是卡尔·理查德负责的那个哨所。接着希尔和大学士赶紧赶到前线，在第四个哨所剿灭了三波第戎人后, 各地的援军终于到来, 再到希尔觉察出第戎人, 或者说察觉到光明教会的真正用意，才是第二天夜晚的事。

　　短短两天时间，细究所有细究的话所有事情简直能写满一本书了。这让希尔想起海明威的《丧钟为谁鸣》, 这部关于战争的书讲述的就是三天之内的故事。话说这本书过去翻译为《战地钟声》，希尔更喜欢这一版的翻译。

　　在回顾往事是常常用“一段生活”这样的词汇，后来希尔回顾这段经历, 军旅生活里印象最深的自然是战争时候的惨烈场面了，但占据军旅生活大部分的, 却是士兵们如何悲伤而沉默地收拢战友尸体, 那些伤员在帐篷里如何痛苦呻吟，还有那无尽的暴风雪和苍茫的雪原, 不知敌人何时继续进攻，不知方才和自己把盏言欢的战友什么时候死去……

　　但当然也有比较美好的回忆, 军帐灯下, 有识之士共同制定对敌策略，杯盏相碰间认真地祝福米尔海姆万岁，祝福勇士永生, 还有黑夜篝火边和门罗坐在一起的低低絮语。

　　但这毕竟不是常规的生活，而是一段特殊时期下的经历，所以必定会迎来一个结局。

　　希尔站在哨所上神色肃穆，他身后是风雪交加的夜晚，营帐里点燃的灯火被吹得凌乱，摇摇欲坠。

　　“狠狠地打一次，让第戎人彻底后悔和光明教会一道。”

　　他森然低语。

　　02.

　　冰帝克劳德本人并没有到前线来，尽管他自己挺想来的，但是他的大臣们把他给摁住了。

　　一是前线危险，二是这是帝王的威严，俗话而言就是摆架子。冰帝克劳德对后者不置可否，他认为同将士们一起奋战才是真正的帝王威严。但他比较在意前者，毕竟他就是个人类，不能像希尔一样到处乱窜，再加上希尔的意思也是冰帝留在凛冬城，于是他只好乖乖等着了。

　　他和奥利维亚的婚礼进行地非常顺利，但新婚之夜完全毁了，幸好两人对此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奥利维亚反而乐得轻松自在。他人都道王后识大体，只有冰帝克劳德苦笑着想王后巴不得他离她寝宫远一点。

　　不过冰帝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真乖乖等着，他委任大学士蓝侬和希尔来统帅军队。在命令中希尔换了一层马甲，这次他叫里德尔，对外宣称是艾思家族培养的秘密武器，精通军事，而且和黑暗教廷联系紧密。这个任命让希尔行事方便了很多。

　　第三日清晨，哨所内部。

　　希尔和大学士站在桌子一侧，各个领地的贵族分别按照爵位站在桌子两侧，门罗坐在角落里喝茶。从前米尔海姆开会时，门罗所坐的位置是属于光明教会主教的位置，如今他占据了这里，再看他身上黑暗教廷的法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军事会议没有那么多繁文礼节，希尔率先开口，开门见山道：“如今军队汇合，我猜敌人的内奸也会跟着过来一些。”

　　一个贵族立刻说道：“什么，你在怀疑我们的手下吗？”

　　太蠢了。希尔想到。他还没开口呢大学士就张嘴喷了，喷了后直接让人把那个贵族轰出了会议。另一个贵族有点不放心地说：“万一他怀恨在心怎么办？”

　　“那就正好了。”希尔不冷不热地说。

　　他这话背后隐藏的杀意让大家都肃然起来，这次没人敢唱反调了。

　　星堡的安德鲁子爵想了下，问道：“那奸细怎么解决？放动漫给他们看吗？”

　　一大把胡子的安德鲁子爵说出这话来，让希尔忍不住笑了：“啊哈哈这倒也是个主意，不过再我看来有些浪费了。”

　　安德鲁子爵摇动着胡子说道：“你舍不得投影石吗？”

　　希尔忍不住唇角抽搐了一下，啊，他总算知道大学士说“不用和那些人商量，那些人是萨比”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传递错误的消息，利用这些奸细，将计就计。”

　　虽然从前对战争没什么经验，但如今希尔的思维已经整理清楚了，万事开头难，他一边架着大学士一边架着门罗，让他俩把他拖过了开头，而今已经进入了他最擅长的领域之一，勾心斗角。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或者说即使傻也不会太傻，希尔简单的阐明了自己的想法后大家也便都同意了。即使不同意也没关系，因为希尔是“宣布事情”，而不是“讨论对策”。

　　会议结束后，按照计划，大学士蓝侬在哨所前喷了黑暗教皇，他的咆哮声传了很远很远，直冲云霄（……）。希尔觉得自己有了个好主意，让大学士和哀嚎女妖生一个孩子，兼二者之所长，说不定能成为一代战神（……）。

　　旁边的士兵们都清楚看到，黑暗教皇当时脸色铁青，看起来就差点冲上去废了他丫了，后来他被众人联合劝住。但黑暗教皇余怒未消，带着布莱克剩余的军队同黑暗教廷本部的亡灵法师们拂袖而去。

　　希尔跟着门罗一同假装与军队决裂，在路上希尔好奇地问道：“门罗，他骂你的时候你有感觉吗？”希尔感觉门罗应该是没感觉的。

　　没想到门罗回答：“有感觉，会很愤怒，真的想把他给捏死。”

　　“噗？”这就让希尔有些意外了。

　　“因为魔族理论上就是如此的。”门罗解释：“刚转职的魔族情绪波动要比人类时期大很多，我虽然成为魔族已经一年了，但依旧只是个新生的魔族而已，新生魔族的所有缺点我都是有的。”

　　希尔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新生魔族的缺点，然后有点不寒而栗：“原来如此……还真是难为你了。我原本以为成了魔族的你比人类时期冷静了很多，你果然是特例，看起来不是……”

　　“当然不是，现实不是理想化的小说，我是人类时也只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强大一点的人类罢了。”门罗淡淡地说道：“成为魔族我经历了必经的一切，就像现在，我余怒未消，而且还有被你误会的愤怒。我能感受到很多激烈的感情在胸腔翻滚，只不过我可以凭借意志把它们压制下来了而已。”

　　门罗说这话时语气很冷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种可怕的意志力啊，真的会产生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希尔感觉门罗总是在随时随地的诱惑他。尽管门罗可能本人不是故意的。

　　希尔看到他的眼眸依旧是暗夜一样的黑色，过去的温度所剩无几，即使现在去摸他的手也是死人一样冷冰冰的……不，他甚至都没有手了，没有传统意义的那种躯体。但希尔也知道他的眼眸会为自己而变成红色，知道他可以用魔力模拟出合适的体温，知道他残余的温度和感情都奉献给了自己。

　　“我容易和新生魔族一样冲昏头脑，所以希尔……”门罗安静地看向希尔，“你别总是露出这种想要吃了我的表情，我会忍不住的，魔族对欲望的追求很容易控制我的大脑。”

　　“好的吧，之后还有正事，现在这样不好。”希尔不甘心地说。

　　“还有这不甘心的语调也请收敛一下。”门罗说，“这同样会让我失控。”

　　这话其实听起来会令他感觉浑身燥热。

　　希尔瞅了门罗一眼，咬了下嘴唇，露出邪笑直接上前拽住他的领子，以相当挑衅的态度说：“喂，伙计，你很嚣张啊。”

　　门罗注视了一会儿希尔，他们的目光交织着，希尔感觉自己好像被拖入了被业火焚烧的黑暗中，那身体的燥热感愈发明显。然后他看到门罗露出个轻缓的微笑：“因为我是恃宠而骄，我知道你会原谅我。”

　　希尔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他几乎被美色弄得魂不守舍了，然后他勉勉强强、恋恋不舍地松开门罗的领子：“行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丹等战争结束我要三天三夜，让你下不了床。”

　　他说完后用手背拍了拍门罗的胸膛，是很轻佻的姿势，其实如果是发生在人类贵族中的话是相当不尊重的。

　　“好的。”门罗不以为意，轻快地说：“那就说定了。”

　　希尔：“……”

　　门罗这家伙进化得真的太快了。

　　03.

　　决裂代表着兵分两路，希尔将利昂娜·贝尔留在了大学士身边，包括之前退下去的那些黑暗精灵也一起，作为一个保险。

　　然后他让布莱克家族的士兵慢吞吞地往峡谷方向撤退以迷惑敌人，希尔和门罗俩人则隐去身形暗地里迅速先到了峡谷那里。米尔海姆主力军所在的哨所距离峡谷有十几里路，挺近的。

　　原本在凛冬城时希尔就主张在峡谷防守，把外面的哨所都放弃了，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合适选项。如今第戎部落如此疯狂进攻，似乎镇守峡谷对于米尔海姆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愚蠢。在这样的情形下希尔愈发觉得这后面一定有鬼了，天上根本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只有飞来横祸。希尔其实是个悲观主义者，但是他以悲观主义者的理念去做乐观的事情。

　　到了峡谷后门罗使用了很高级别的时光回溯法术，这里的确来过光明教会的人，但四周看起来非常正常，也不知道他们事先做了什么布局。

　　希尔踩了踩峡谷上的落雪，欣赏着峡谷、苍天、雪原的壮丽风景，说道：“鲁莽一些，可以吗？”

　　“鲁莽到何种地步？”门罗问。

　　“啥都不管，让那些军队直接撤回峡谷这边来。”希尔说。

　　“哦，那可真够鲁莽了。”门罗说。

　　这话有点幽默，希尔笑了。

　　峡谷两侧的山高耸入云，峡谷很窄，并排只能通过五六个壮汉。

　　“山洪，地震，雪崩……”希尔说，“在这样狭窄的峡谷，这些都能轻而易举的埋葬一支军队，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让军队直接撤回来是很危险的事。不过这里还有我和你在，对方没有预料到。”

　　“所以，你打算出手么？”门罗说。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手。”希尔说，“我不在乎游戏规则，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好，我明白了。”门罗干脆利落地点头。

　　“不阻止我？不劝说我？”希尔问。

　　“在一切都无法判断的情况下，我选择相信你。”门罗说：“你就是我的判断标准。”他所这些话时都是轻描淡写的，似乎在小说里、电视里，角色说这些台词时都该配上深情的背景音乐，合适的光影效果和认真的表情，但他却是很闲聊般的说出来，正因如此，才显得发自内心，才显得动人。

　　希尔看了门罗几秒，他将门罗扯过来，两个人安静地在峡谷里接吻。

　　六个小时后，他们接吻的地方将被战争的鲜血染红。

　　04.

　　黑暗教廷离开后，第戎部落又组织了几场进攻，米尔海姆这边伤亡严重。

　　第戎部落的伤亡不能用严重来形容了，而是惨烈，没有一个人在冲锋之前打算活着回去，无论是正规军还是炮灰都是如此。

　　从一个俘虏的第戎人口中得知，这一年第戎人的人口增长太迅速了，大酋长准备合理削减人口，这也是发动战争的原因之一。这消息令米尔海姆人感到愤怒和恐惧，于是米尔海姆军队且战且退，最终退进了峡谷里，打算在这里抵挡第戎人。在此期间大学士一直没有用来自魔界的武器，这家伙所图甚大。希尔想到。

　　见他们退进了峡谷，第戎人的进攻暂时也缓了下来。

　　这让暗中隐藏的希尔更加确定峡谷这里有特殊的埋伏了，他事先调整好了所有状态，准备以力破智，再破去他人的智后自己这边再智力并行，反攻出去，让第戎人这次痛不欲生，痛到骨子里，痛到灵魂里，痛到再也不敢对米尔海姆，对魔族发动战争。

　　正在这样的关头，凛冬城的黑暗精灵送来了情报。

　　怀特家的少爷反叛了，从冬港出发的怀特军队以援助前线为理由，到了凛冬城后直接围住了冰帝的宫殿。

　　情报传来，一片震惊。大学士蓝侬当场昏厥过去。

　　希尔心里一片清冷。

　　环环相扣。好计策。

　　“看。”希尔对旁边的门罗说道：“我坚持让玉兰帝国来支援，这判断是对的吧？”

　　算算时间，玉兰帝国的军队应该也快到凛冬城了。

　　领头者-杰弗森·杰克逊。

　　——

　　第二百零三章

　　01.

　　有句话是乱世出英雄, 盛世产庸吏。希尔在过去对一些特殊的历史时期很感兴趣，比如春秋战国，比如三国, 那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来，群英璀璨, 共同构成了那动人的时期。

　　不过与其这么说, 倒不如说和平年代容易埋没英雄，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无尽的琐事向他们压来, 让他们胸腔中的热血充满杂质，杂质越来越多，热血难以翻滚,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具有英雄特质的人每个时期都有，只不过没有机会去表现，去锻炼。在乱世中, 战争中，直面人心的残酷经历中, 这些人踏着尸山血海迅速地发现了真正的自己并成长起来, 最终成为了勇士和英雄。

　　穿越过来不久，看看人类的样子, 看看教会，再看看门罗这样的有识之士别如此埋没, 希尔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就从英雄的这个角度来说, 这时代好像没多大意思。当然这也只是说说罢了，站在魔王的立场上，希尔恨不得人类都是庸人, 这样他好千秋万一统大业代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但逐渐，这个时代在变化着。

　　在这场战争中，不同于上次战争所有人都懵懵懂懂地喊着“为了人类”在教会带领下往前冲，打不过有人牺牲去天使降临，这次的战争，很多人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因此也有很多人展露出了头角。

　　比如在《加勒比海盗》沉浸式剧场里把NPC都整无语的卡尔·理查德，他带领着残军同其他守军汇合共同挡住了三次第戎人的进攻。哦顺便一提他还是《钢铁侠的权力的游戏》的续写作者，这是希尔后来才知道的；还有一直被老杰克逊喷来喷去的大儿子杰弗森·杰克逊，另外还有抱着海妖公主抱枕晚上睡觉的塞西尔少爷……战争来临后，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手杖和羽毛笔，拔出剑走上战场。

　　后来卡尔·理查德在《魔界杂志》上谈起这场战争，他说在战争中自己首先回忆起来的不是父亲和老师一直教导的内容，而是他在小说电影里看到的内容，父亲他们教导的太空了，说要为了荣誉而战，说要勇敢的面对敌人，但怎么去面对，怎么才是守护荣耀，这些问题让他茫然。所以，他在面临一些选择时首先会想，如果是托尼史塔克的话他会如何去做，他运用这样的思维去分析整个战场，然后再用父亲教导的事情，结合实际，最终做出判断来。“非常庆幸我做到了。”卡尔在杂志末尾这么说。

　　这样的事例不止他一个。

　　“我参与过不少战争，我从前也喊着说‘为了人类’，然后去做一些事，但现在回过头来我感觉自己当年的思想真的是非常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