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志明用背篼把自己的肉也装进去后，顾成北又笑眯眯的发话了：“反正你也要背肉回去，顺便帮我家的肉一起背回去吧！你可是军人，要为人民服务，这么点小事，你肯定不会拒绝吧？”

　　这道德绑架……

　　“行，没问题。”苏志明不把这点重量放在眼里。

　　但林知微却是差点气炸了，气息都快不稳了：“军人也是为了保护好人。”

　　“那你让人把为人民服务改成为好人服务啊！”

　　“你……”

　　苏志明拉了拉林知微：“没什么的，又不重。顾成北只是喜欢开玩笑而已，他手上还拿着两个盅盅，我原本就是要帮他提的。”

　　顾成北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果然是军人，瞧瞧这觉悟。林知微，你这觉悟可没有跟上啊！”

　　林知微咬咬牙，懒得和顾成北多说。

　　而这会儿闻讯而来买肉的人已经很多了，多到排在后面的人都有些担心自己这种没票的人能不能买上所谓的高价肉。

　　接下来苏志明又和林知微一起去别的地方买东西，顾成北的肉在人家背上的背篼里，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林知微原本没有什么东西想要，脑海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拉着苏志明买面粉，这里本地的人通常不用面粉做食物，生活习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因此面粉一直都有富余，林知微很轻易的就买到了不错的面粉。

　　苏志明见自己媳妇难得有想买的东西，心里也很高兴，把票和钱全塞给林知微，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顾成北站一边，想着自己有什么可买的，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媳妇其实啥都不缺，这可让她骄傲了。

　　他翻了翻自己各种口袋，发现还有一张饼干票，于是直接买了。

　　而林知微则是买了不少东西。

　　顾成北撇撇嘴，这么多东西，还不是得苏志明背，刚才还一副心疼苏志明的样子，现在又使劲儿买，这女人就是虚伪。

　　终于买齐东西，三人向着青山村的方向走去。

　　先到顾家，苏志明站在顾家门前没有动，让林知微自己回去，而顾成北则踢踢大门，让人拿东西来装肉。

　　林蓉蓉早就听到顾成北的动静了，拿出一个木盆子来。

　　苏志明把背篼给放下来，随后把顾成北的东西给一一取出来，还让顾成北自己检查一遍。

　　“我等下把东西放好，就给你把背篼拿来。”苏志明直接说道。

　　“哦，不用，反正也没有花钱，也不算我的东西。你自己拿去算了。”

　　苏志明低头一看，这背篼的确很旧的样子，看起来也用不到多久，这也是那杀猪匠会给出来的原因，于是他没有推脱什么。

　　顾成北瞧着林蓉蓉：“我给你从国营饭店弄回来两盅盅肉，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猪头肉。”

　　林蓉蓉没有想到还有这惊喜，这些日子，家里都没有点肉味了，她也馋得不行。

　　“真好。”林蓉蓉眼里有雀跃的小火焰。

　　“那是，我当然好了。”

　　“我说的是这肉真好。”林蓉蓉狠狠的瞪了顾成北一眼。

　　一旁的苏志明听到这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背起背篼，向着自己家走去。

　　顾成北没有进门，把东西都让林蓉蓉拿进屋子里去，而他自己，则提着那副大肠，向着他大伯家走去。

　　他这是把大肠拿去给奶奶尝点肉，他今天买了东西回来，瞒不了人，怕奶奶心里不舒服，也怕大伯娘有意见。而且这大肠，有腥味，通常情况下处理起来很麻烦，反复揉搓的洗，这也就罢了，做东西也得费油，反正想要好吃，必须得让人肉疼一回。

　　这就是个麻烦东西，拿出去的话，既尽孝道又丢了麻烦，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顾成北提着大肠去了顾绍伯家，路过中湾时，少不了和顾绍仲顾绍叔家打招呼，那两个伯娘一看到顾成北手上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立即就不好看了。

　　那老大家的，条件明明就那么好了，还因为老人可以得到那么多好处，说是给老人的，难道老大家那几张嘴会不吃？而且顾成北提的分量可不少。

　　顾成北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林知微和林蓉蓉在说话，林知微把一个背篼递给林蓉蓉，说是还回来。

　　顾成北撇撇嘴，就一个背篼而已，还弄成这样。

　　林知微却是非要把背篼还回来，那执着的程度，让苏志明都非常不能理解。

　　林知微一看到这背篼，只要想到这是顾成北碰过的东西，她心里就不舒服，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因此变异，让她难以呼吸。

　　幸好顾成北不知道林知微的想法，要是知道的话，他会很高兴——被背篼装过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一起拿过来？

　　林知微见到顾成北回来，立即闭嘴，转身就走。

　　顾成北看也不看那林知微：“媳妇，以后少和那林知微接触，看着就古古怪怪。”

　　林蓉蓉不置可否。

　　“大嫂他们在熬油，等会做个油渣炖白菜。然后再用那点瘦肉炒个菜，配上你带回来的糖醋排骨和猪头肉，今晚上的饭菜就非常丰盛了。”

　　“那是给你带回来的糖醋排骨和猪头肉。”

　　“我知道了。谢谢。”

　　顾成北：……

　　他的意思是不用拿出来给别人分着吃啊！

　　林蓉蓉觉得他傻，这悄悄吃可行吗？还不是得去大锅里回锅，能瞒住人？反而让人尴尬，还不如这么大大方方的。

　　今晚顾家的饭菜确实比较丰盛，而且因为苏家那边传出的肉香味，顾家这边半点不显眼。

　　林蓉蓉都能闻到三线肉炒蒜苗的香气，确实香，非常香，然后是三线肉炒辣椒的香味……

　　对比起来，自家这油渣炖白菜和辣椒炒瘦肉都黯淡无光。

　　这也好，她就希望苏家这样天天吃肉。

　　饭菜上桌，大家一起吃饭。

　　顾成北专程带回来的两道菜没什么人动，也就是林蓉蓉给一人夹了一筷子，孩子们多夹了一筷子。

　　林蓉蓉尝着那糖醋排骨，这熟悉的酸甜滋味，让她味蕾得到了满足和享受，甚至开始觉得，这七十年代和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至少这糖醋排骨同样好吃。

　　而那猪头肉，味道更是好，瘦的多肥的少，加上各种佐料，放进嘴里，美妙的滋味瞬间就能炸开，充满了享受。

　　一道菜是酸酸甜甜，一道菜是麻辣香，简直是完美的搭配。

　　“好好吃。”孩子们的声音，完美说出了林蓉蓉的心里话。

　　“你们都是沾你们幺妈的光。”顾成北挑挑眉，有些得意。

　　顾家梁：“谢谢幺妈。”

　　顾家栋：“谢谢幺妈。”

　　顾家和：“谢谢幺妈。”

　　顾婷婷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她嘴里咬着一片猪头肉，满嘴都是辣椒油，亮晶晶的，此刻她抬起头，看看自己几个哥哥，随后又看看林蓉蓉：“我也谢谢幺妈。”

　　顾成北身体一颤：“我呢？”

　　顾婷婷疑惑的看着顾成北，不懂他的意思。

　　顾成北想摔倒，这些都是他带回来的啊，为什么他一句感谢都要不到。

　　林蓉蓉看着顾成北这样子，直接笑了起来。

　　顾成北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林蓉蓉。

　　一大家子人吃饭，那道糖醋排骨和猪头肉竟然还有剩。

　　林蓉蓉直接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给每人赶了点，不管多少，也可以尝到点。而盘子也被瓜分了，顾婷婷要酸酸甜甜糖醋排骨的盘子，顾家梁要那猪头肉的盘子，盘子里的辣椒调料不少，还分给了顾家栋顾家和一些。

　　陈明英看着都心痛，那些辣椒油调料，都可以再弄一个菜，不，两个菜了。

　　林蓉蓉分完菜，才发现一件事，现在一大家子人，都开始围绕着桌子吃饭了。或者一根板凳挤着三个人，或者直接在桌角的地方加凳子，这样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相当热闹和温馨。

　　在这种时候，林蓉蓉轻轻推了推顾成北。

　　顾成北一怔，对上林蓉蓉的视线，于是明了，他点了点头，看向顾绍季和陈明英：“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姐姐姐哥，我有事和你们说。”

　　话音落下，大家都看着顾成北。

　　顾成北：“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徐晓兰和陆子娟对视一眼，眼里有些许的恍然大悟，肯定是顾成北要出去弄那高考复习资料书了，这让她们有种提前得到信息的自豪感。

　　“去就去呗，你不是经常去镇上？”陈明英没有当一回事。

　　顾成北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这个出去，可以指出门在村里溜达，可以指去镇上买东西，也可以指去县城，更可以指去外省等地方。

　　“爸妈，我的意思是我要出远门，要出我们远隅市，到外省那边去。”

　　外省？

　　在座的人，顾成东顾成南打零工的时候去过市里，顾成北往县城里跑了跑，别的人最多也就在镇上转了转，离开远隅市对大家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事，以至于大家短时间内没有反应。

　　陈明英反应过来：“你去楞个远干啥子？”

　　顾成北咳嗽了一声：“当然是干大事。我们村里的那些广柑树柑子树，种那么多，又废功夫照料，结果每年都赚不到啥子钱。但大家又舍不得砍，大家都对那些树有感情，尤其是你们这辈人，都说那些果子树冬天结的果，让你们挺过了那没粮食的冬天。不砍又没有钱，肯定不行。蓉蓉听说了一种叫嫁接的技术，可以把别的好的果子树的枝丫嫁接到这些树上，这样下面长的还是那柑子树广柑树，但枝丫却是那种好吃的果子的树枝，结的也是那种好吃的果子……”

　　“楞个神奇？”陈明英直接给听愣了。

　　顾绍季也是这么个想法，至于别人，全都听得莫名其妙，听不懂，但好像又能够理解？

　　徐晓兰和陆子娟是最惊讶最愣的人，这发展不对啊，不是去弄书吗，怎么变成给村里果子树弄啥子嫁接了？

　　不对，不对，这完全不对，她们印象当中，完全没有这事。

　　顾绍季看向林蓉蓉：“你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这种事？”

　　林蓉蓉没有想到自己公公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这才是正常发展，她想了想：“以前听过，忘记了谁说的了，但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有。”

　　她努力回忆一般：“我想起了，是我去镇上的时候，有个外地口音的人说的，因为口音重，我也听不太清楚，但大概就是有这样一种技术存在。”

　　顾绍季叹了一口气：“蓉蓉不知道听什么人说过，然后顾成北你就要去外省找那什么技术？你们自己说，荒唐不荒唐？陈刚那事出了，我还以为你老实了，现在又皮痒了，非要干点事出来？去外省，那是好去的吗？你怎么过去？怎么买船票火车票？去外省怎么吃穿？怎么找地方住？简直是胡闹。”

　　这些全都想到了，也全都安排好了，已经完完全全解决了。

　　顾成北吐出一口气：“你就是不信我能干好这事。就是觉得我不可能弄回来那个嫁接的技术，觉得我顾成北干不了这种好事。”

　　顾绍季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直接给气笑了：“你倒是做出点让我们相信你的事来啊！你自己说，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妈，还有你哥哥嫂嫂们，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读书，就供你读书，你成绩好，我们都舍不得让你干活，那时候村子里的人怎么说我们的？我们家有个读书人，是不得干活，古时候的读书人也不干活。但你有争口气吗？读了高中，都学了些什么？工作工作没有个影子，回家来连地里的活也干不好……我都后悔你小时候顺着你，让你什么都不会做。人就是得踏踏实实，别的东西都是虚的。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干活就行了，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成北扯了扯嘴角，嘴角微微勾了勾，他想到自己去找工作时，笔试面试都很好，还是被刷了，只因为他不是那些人的亲戚。

　　那时候他提过，找堂哥帮帮忙，但顾绍季死活不肯，非说他要是有真才实学，不可能应聘不上，他会找不到工作，就是自己没有本事。

　　有些事情，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突然就知道为何会和郭栋梁他们走得那么近了，因为那段时间，他父母只会冷言冷语，哥哥们虽然没有说话，眼里都透着失望，嫂嫂们就完全不用顾忌了，整天指桑骂槐。

　　他有什么想法，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然后和郭栋梁他们一说，他们全站在他这边，安慰他，骂那些走后门的人，夸他很厉害，去笔试的时候，一次第一，两次第二。

　　顾成北喉咙滚了滚，完全都不想说话了。

　　陈明英也觉得无语：“成北，你就好好听你爸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成东见气氛这么僵，只好主动站出来开口：“爸妈，其实可以让成北去试试，你们不让他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行？他或许就真不适合干活。成北，你也别怪爸妈，他们就是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是关心你，你一个人去那么远，肯定怕你出事。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怕得很，我和你二哥每次出去，都是约起一大群人，这样壮着胆子在市里找些活儿。你一个人，出事了也没有人帮个忙……”

　　顾成南考虑了一下：“这事确实有点儿戏了，就一个念头，立马就去行动。至少得有个章程吧，先去打听清楚，哪里有这种技术，是真的还是假的，别的地方有没有成功。有目的地，这样才好出门，否则你到市里那边后，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而且得要粮票，还得全国的才行，那玩意儿，我们根本都没有见过，好像说是可以去兑换，我也不知道是哪点。你出门，还得有正当理由才行，没介绍信，压根不行，买车票也得要介绍信，和坐县城的那车不一样……”

　　顾成北抬抬眼皮，看了看自己二哥，依旧没有说话。

　　徐晓兰望望堂屋的屋顶，哪里需要确切地点嘛，这本来就是个借口而已。

　　陆子娟只能庆幸，幸好家里除了他们几个，都不知道顾成北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否则一准被当成疯子，然后天天被骂。

　　顾成北情绪低落不想说话，任由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不管有没有道理，他都不搭腔。

　　林蓉蓉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发现，是他们没有说清楚。

　　于是林蓉蓉咳嗽两声，拍拍桌子：“那个，其实吧，不是顾成北要去外省胡乱找那技术。而是我们队长杨队长，派顾成北去找那嫁接技术。杨队长见村里那么多果子树，却不赚钱，心里看着着急，早就想解决这事，让大家过年的时候多分点钱。所以一听说有那技术，就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决定出去学习。他考虑了很久，决定让顾成北去，一来他是高中生，学习东西肯定比别人快，出门在外的，也更能适应；二来顾成北就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子，队长也是想开发下他别的优点，一个好好的高中生，可是人才，不能埋没了。”

　　陈明英瞪着眼睛：“所以是杨队长让成北去找那啥技术？”

　　林蓉蓉点头：“对。”

　　这就让顾绍季尴尬了，他脸皮一阵紧绷，张张口，好一会儿才吐出字：“那为什么不早点说是队长让你去的？”

　　顾成北自己去，和队长派他去，那概念肯定不一样。

　　顾成北闷声闷气的：“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说。”

　　顾绍季又瞪了顾成北一样。

　　林蓉蓉继续说：“爸爸和二哥考虑的那些事，我们都已经考虑过了，也完全解决了。全国粮票已经换到了，等顾成北走的时候，再给他烙点麦粑，让他拿着去，家里的水壶也让他带着一路……介绍信杨队长也早就开好了……甚至连车子都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得这么齐全，那肯定就是杨队长安排好了，这时候，再没有人怀疑了。

　　林蓉蓉又嘱咐他们：“这事杨队长不想让别人知道。花费了那么多钱和功夫，要是事情没有办成，会让大家失望，同时也对成北更有意见，所以得悄悄的。爸妈，哥哥嫂嫂，还有姐姐姐哥你们，包括你们这些旁听的小孩子，都不准在外面提一句。”

　　林蓉蓉说得有理有据，陈明英立即吩咐家里的人，绝对不能说出去。

　　几个孩子也一一都做了保证。

　　为了让顾绍季和陈明英他们放心，林蓉蓉让顾成北去把杨队长写的介绍信给拿出来，两个老人看到这介绍信，心里立即踏实了。

　　顾绍季大概也觉得之前的话比较冲，于是看着顾成北，低声细语的嘱咐他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之类。

　　陈明英也忍不住一直嘀咕，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在家里不管出了什么事，有家人撑着，在外面的时候，别人可不会那么客气，而且还有些人特别坏，不管什么理由，就是要害你，得把票啊钱之类的放好。

　　陈明英更是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二十块钱给顾成北，让他自己在外面好好的。

　　顾绍季也是嘱咐顾成北，哪怕事情没有办好也没事，人到时候安安稳稳回来就行了。

　　顾成北坐在桌边，听着自己爸妈的话，一时之间特别的不是滋味。

　　他都不明白，以前的自己，自己就被那些人给哄去了，明明那些所谓的“安慰”和“好”只是动动上下两张嘴皮子而已，然而家里的爸妈哥哥他们付出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知道了。”顾成北声音还是沉沉的，“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们就放心吧！”

　　他是觉得自己以前会被人哄骗，肯定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考虑事情太简单了，而现在他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考虑事情肯定很周到。

　　但顾成北的话这样说出来，全家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完全没有办法放下心来啊！

　　前些日子，关于陈刚那件事，不就是个最佳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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