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游芳芳把饭菜做好后, 关上气, 没有马上将菜端到餐桌上去，默默的站在料理台前，陈文峰又没有回来，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这里浪费时间，按时做饭，只是一种很机械的行为。

　　她盯着那气罐, 这玩意价格贵，但不像煤炉那样熏人。

　　她记得自己要买这种气罐来做饭时, 被婆子妈说了一顿, 她当时没有辩解什么, 都是陈文峰在那里解释，说是他要求的，因为烧煤, 很可能产生有毒气体，不安全。

　　老人们不懂那些，但陈文峰这个留过学的人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于是这件事再没有被老人家提起。

　　游芳芳此刻的心情很平静, 平静到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胸口。

　　怎么能够这么平静呢？明明在过去, 她想到这样类似的小事，都会无比感动，都会为她和陈文峰终于在一起感到欣喜。

　　她多幸福, 年少爱慕的男子，他们一起上大学，他出国留学，她在国内等候他，有人担心陈文峰不再回国，有人告诉她别那么死心眼等一个人，但她等到了，她从未那么坚定的相信他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回来了，那些曾经对他们感情有过怀疑的人，全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她，她的付出，有了回报，那个男人没有辜负她。

　　游芳芳觉得自己也该知足。

　　陈文峰的那些经历，让他浑身都散发着光芒，让他高高在上，然而他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人。

　　游芳芳扯了扯嘴角，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端着菜走出厨房，把菜端到饭桌上。

　　她盯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老式漆黑挂钟，钟摆一下一下晃动，在整点时发出轻鸣，仿佛在山间击鼓，回音幽远。

　　这个时间，陈文峰早该回来了，但他没有。

　　她竟然不觉得奇怪，更不觉得失望。

　　她就这么坐着，默默看着桌上的菜，直到热气一点点消失，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似乎也这样一点点消失干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没多久，或许只是那么一会儿，门终于响了起来，有人拿着钥匙开门，然后推门而进。

　　陈文峰收起钥匙，看到安静坐着的游芳芳，不自觉的露出歉意：“对不起，芳芳，我又让你等了。”

　　“嗯。”游芳芳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陈文峰看她两秒，走到餐桌边，伸手摸了摸装菜的盘子，已经冷了：“我去热一热再吃饭。”

　　游芳芳没有说话。

　　陈文峰端着菜去热，没有多久，就把菜热好，然后又端到餐桌上。

　　“今天下班后，一个同事的妹妹来找他，结果我同事不在，她脚受伤了，我只好带她去医院，然后又送她回家，所以回来晚了……”陈文峰看着游芳芳的眼睛，非常认真的和她解释。

　　“哦。”游芳芳没什么情绪的点了下头。

　　陈文峰看着这样的妻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游芳芳沉默的吃饭，完全不理会陈文峰丢过来的话题，吃过饭，碗筷子一放，便去洗漱了。

　　陈文峰看着她，表情有些迷茫。

　　他自觉的去洗碗，洗漱后，走到房间，游芳芳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芳芳，你是不是生气了？”

　　游芳芳看他一眼，摇摇头。

　　“我不该让你等。”

　　游芳芳笑了一下。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像平时那样睡觉，起床，上班，下班。

　　只是第二天，游芳芳再一次做好饭等陈文峰，因为陈文峰被他同时以及同事妹妹拉去吃饭了，要感激陈文峰对对方的帮助。

　　陈文峰回来看到游芳芳坐在屋子里时，只觉得万分抱歉：“对不起芳芳，我原本想回来，但他们……”

　　游芳芳就这么认真的看着他，让陈文峰有些说不出话来。

　　游芳芳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陈文峰。”

　　“嗯？”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什么？”陈文峰快步走过来，抓起游芳芳的手，“芳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芳芳嘴角动了动，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下了他的手。

　　她曾经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就像旁人以为的那样幸福，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了。

　　大概是受到林蓉蓉和顾成北的影响吧，那一对懒得出名的夫妻，现在已经成了励志的名人。她没有因为别人的改变，而觉得自卑，也不觉得陈文峰做得还不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真要和别人比，那太累了。

　　她只是看到了那一幕，有女生靠近顾成北时，顾成北直接跳很远，不让对方碰到自己，十分傲娇的说他可是有老婆的男人。

　　那样的自豪，那样的自觉。

　　那原本只是非常平常的一幕，游芳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一根针，插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对陈文峰开始不满。

　　为什么顾成北能够做到的事，自己丈夫却不能做到？

　　为什么陈文峰就不能离那些对他有心思的女孩子远一点？

　　他是个好男人，是个温柔的男人，就是因此，当年的她才会被他所吸引，但如今，他没有变，他还是那样，可是她却无法接受他那样的性格了。

　　游芳芳不想责怪他，因为他没有变，变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而已。

　　“芳芳……”陈文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里莫名的感到慌，“我去和他们一起吃饭，是想就此解除了这件事，以后我也不和他妹妹解除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十八次。”游芳芳突然说道。

　　“什么？”

　　“你因为别人，让我一个人等在家里，今年发生了十八次……”

　　“我……”

　　“你总有你的理由。但你有想过，我在家里一个人还在等你吗？”游芳芳咬咬唇，“你知道，但你……不在乎。”

　　“芳芳……”

　　游芳芳退开两步，冲他摇头：“对不起，这都不是你的错，但我很累，真的很累。我很讨厌那种感觉，你出国的期间，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似乎怕伤害我似的，不断暗示我，你和别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也没有和别人如何……我相信你的清白。但那又怎样？能改变你真的和别的女孩子接触过？”

　　游芳芳轻轻吐出一口：“我真的真的很讨厌那种感觉。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你出轨了，背叛了我，我可怜巴巴在家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双双同情我的眼神，我只能当做不知道，不能解释，不能辩解，否则就是我自欺欺人，我就更加可怜了……而你对我的好，不过是因为我们这些年的感情而已，你被这样的责任套牢了，所以才不得不和我套在一起……”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除了你，我没有爱过别人。”

　　“那又怎么样？真相重要吗？”游芳芳闭了闭眼睛，“我真的很累很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无法想象我和你未来的人生。”

　　她不愿意大吵大闹，好像那么做，她就真的变得无理取闹了。是啊，他对她那么好，工资交给她，她买什么都可以随意，回他家看他父母时，他永远向着她，她该知足了，可她就是不知足。

　　她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她知道如果她和他分开，自己要面对什么，旁人的眼光，她父母亲戚的压力，但那又怎么样呢？

　　游芳芳回到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我出去住几天……”

　　陈文峰下意识的追上去。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游芳芳语气那么淡，却让陈文峰失去了再拉着她手的勇气。

　　游芳芳拉开门，离开了家，陈文峰就这么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坐到沙发上去。

　　…………………………

　　游芳芳搬出去了，陈文峰专程请了假，偷偷去游芳芳的工作地方，得知她在如常的上班，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按时回家，家里没有游芳芳，没有那个等着他吃饭的人，餐桌上也没有做好的饭菜。

　　他看着孤零零的餐桌，脑海里升起一幅幅画，那全是游芳芳的模样，一开始她是笑着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越来越浅，到最后甚至都没有了。

　　他叹一口气，自己去厨房做饭，端着饭菜来到餐桌边。

　　他坐到游芳芳常坐的地方，想着她以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着自己，心口漫出苦涩，让他几乎想要掉眼泪。

　　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让她等着自己呢？

　　他知道这些都是小事，但当他也去经历，才知道那一分一秒又多难捱，在那些时候，芳芳都在想什么？

　　是不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饭菜变凉，她的心也跟着这样凉了？

　　陈文峰看着餐桌上的饭菜，再没有食欲。

　　第二天，陈文峰如常的去上班。

　　这一天，有公司领导来视察，陈文峰远远的看了眼，知道那是顾成北，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同顾成北林蓉蓉也有过渊源，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发展出些别的东西。

　　只是对于顾成北和林蓉蓉的发家，他多少有点意外而已，林蓉蓉变成了女企业家，顾成北变成了高材生自己办公司，谁能够想到这一对过去是什么样子？

　　连陈文峰自己都不敢相信。

　　领导们离开，同事拍了下陈文峰的肩膀：“别看我们顾总那个样子，其实私底下啊，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

　　“啊？”陈文峰有些不解。

　　“我有个同学啊，就在玩美工作，我听他说的。顾总周围，一个女的都没有，直接不要女助手……啧啧啧，说是怕老板娘不高兴。”

　　同事耸耸肩，笑容里别有深意。那么有钱，还长那么帅，竟然连个助理都不敢用女人，简直了。

　　同事又想到了什么：“就这样我一个女同学还说男人就得这样，才让女人有安全感……得了吧，这多没有男子气概，哪里能怕老婆呢！”

　　陈文峰心里一动。

　　安全感……

　　他是不是就是这样让芳芳没有安全感？

　　下班的时候下了雨，陈文峰走出公司才发现，又回头去拿雨伞。看到这把雨伞，他心情更加不是滋味，这都是芳芳提醒他随身携带的。

　　他拿着雨伞走到公司大门。

　　一个女同事走了过来：“我没有带伞……你可不可以送一下我？”

　　女同事咬咬嘴唇，仿佛说出这番话花费了她很多的勇气。

　　陈文峰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好”硬是咽了下去：“对不起，你找别的同事吧！”

　　女同事愣住了。完全没有想过会被拒绝。

　　直到另外有女同事出来，陈文峰让那位女同事送一下这位女同事。

　　陈文峰拿起伞，快步向家走去，到了楼下，却没有上楼，家里没有那个一直等着他的人，他一点也不想回家。

　　他在雨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是用跑的。

　　他来到另外一处小区，似乎很熟悉似的，直接上楼，然后站在某个屋子的大门前，敲门。

　　“谁？”

　　陈文峰没有出声。

　　游芳芳打开门，看到陈文峰时，有些诧异，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芳芳……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却忘记了，很多事对于你来说，那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游芳芳嘴角动了动，却摇摇头。

　　陈文峰感觉到什么：“芳芳，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错误，让我对你好，好不好？”

　　“你回去吧！”

　　“芳芳……”

　　游芳芳还是关上了门，只是靠着门，沉默的站着，脑海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曾经，她希望他能意识到这些，但现在，她又不愿意了。

　　她曾经爱的就是这样的他啊，她不想他改变的啊，如果他改变了，那还是他吗？

　　他只是善良而已，不愿意让人失望，不愿意看到别人难过，这明明是她曾经最欣赏的地方。

　　现在，却要让他改变？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这一夜，陈文峰在门外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游芳芳刚出门，就看到了陈文峰。

　　“你……”

　　“我昨天回去了，早上刚过来的。”陈文峰笑笑，“我送你去上班。”

　　“不用。”

　　“但我想送你去。”

　　游芳芳从未见过他如此执拗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

　　从这一天开始，陈文峰早上送游芳芳去上班，下班也过来接她。不管游芳芳如何拒绝，陈文峰都不理会，他似乎想要把曾经的亏欠都弥补上。

　　这让游芳芳十分矛盾，她希望他永远是那个她十几岁爱上的样子，所以她做好了和他分开的打算，但如今，他偏偏这样来让她难受。

　　陈文峰来的次数多了，游芳芳的同事也知道了他。

　　“芳芳，你老公对你也太好了，天天接送你。我就只有才结婚的时候才有这待遇。”

　　“我连才结婚的时候都没有。”

　　“芳芳还是你命好。”

　　在这些同事得知陈文峰的学历以及留学经历后，更是羡慕游芳芳了，但聪明的人也知晓，游芳芳和陈文峰可能吵架了，游芳芳的态度有那么点不对，于是明里暗里都劝着游芳芳，作一下可以，但不要一直作，真把陈文峰作走了可怎么办。

　　那些人不知道，这样的劝说，反而有了反效果。

　　游芳芳听着很不是滋味，那样的话，仿佛在说着一个事实，她高攀了陈文峰一般。

　　所以他对她的好，她就必须接受。

　　她突然很后悔，当年的时候，为什么不狠狠心，自己也留学？如果那样，是不是她和陈文峰之间就没有那些隐形的不平等了。

　　游芳芳有些迷茫，她心里有着一股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堵在那里，让她非常难受。

　　公司里有一个机会，可以出国学习一段时间，游芳芳突然想抓住这个机会。

　　她很清楚，现在是她和陈文峰感情转折重要的时候，如果她这个时候离开，她和陈文峰之间，可能真的就完了。

　　但心里仿佛有一头小兽，在告诉她，凭什么她就得等他？为什么他就不能等自己？

　　凭什么呢？

　　但现实的问题告诉她，他父母一定不肯，她再这么一走，要孩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游芳芳迷茫了，也不想看到陈文峰，于是干脆躲着他。

　　而她要那个出国学习名额的野心瞒不了人，公司里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处于竞争关系，于是尔虞我诈，说话时刀光剑影。

　　游芳芳越来越忙，就想好好表现。

　　一直到她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以为自己生了重病，去医院检查。

　　怀孕了？

　　游芳芳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怀孕。

　　她面无表情的走回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门口站着陈文峰，她一点不意外，他现在就是这样固执的守在这里。

　　她一步步走近，走到他面前，表情有点茫然。

　　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认真看过他了。

　　他瘦了，胡子也长了，没了那股子温润的感觉，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如此炙热。

　　“陈文峰……”

　　“芳芳，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文峰忐忑的伸出手，先是拉起她的手，随后见她没有抗拒，小心翼翼的抱住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关系，有我在。”

　　游芳芳眼睛有些湿润。

　　在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半点不要的想法都没有，她就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陈文峰。

　　所以，就这样吧，她迷茫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她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陈先生，恭喜你，快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随便写点，结果写着写着，发现写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