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 书房外竹影摇曳。

　　谢蘅目光幽深, 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执念望着赵昭，说道：“陛下，夜深可要安寝？”

　　谢蘅这十多年来, 无论他做的有多出色, 在不知晓内情的旁人面前是如何强大冷静的模样, 他心底里总有一根刺，他年少成名，冠绝京华, 昔年随手一篇《洛京赋》便让洛京纸贵, 他是有傲气的，在于身为世家之首的谢家嫡子, 在于世人惊叹的才华。

　　在勤政殿被先帝赐婚的时候, 更是荣耀满身。先帝的嫡长女，那时候的谢蘅还不放在心里, 他甚至轻视可怜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赵氏公主又如何, 不过是被用来拉拢他的一枚棋子。

　　谢蘅想到年少轻狂的他觉得在朝堂上不自由，轻率地辞官。

　　倏忽十年，先帝一直没有其他子嗣，而那位赵氏公主自幼时就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导，到她十三岁那年，先帝祭拜宗庙，立她为储君。

　　谢蘅年长赵氏公主七岁, 那时候他业已二十，旁的兄弟姐妹早已娶妻嫁人，他却要为公主守身如玉，而到头来，公主不是公主，而是储君，日后该举案齐眉的人变成了他要三叩九拜的君王。

　　谢蘅眼睑垂下，他只是不甘心，原本可以得到的人变得再难触及。所以，他放下了身为世家子的骄傲，出口挽留。在陛下眼中，他一定自甘下贱吧，好好的臣子不当，非要想当陛下的入幕之宾，哪怕没有名分的一夜风流他也认了。

　　赵昭转身进了书房，直奔图纸而去，说道：“正好刚刚的图纸还没讲完，方才给你的是一张总装配图。装配图是给人看如何把各个结构连在一起，让这艘船能运作起来，但是各个大结构之间还有小结构，方才的船舵装配图就是了。组成这艘船只的必然是小的零件，不看各个连接点，只把所有零件位置画上去的是零件图。总的零件图和装配图其实也不差什么，就先不画了，你先让造船匠人试着把这图纸看会，造出来个大概，具体哪些零件要打造成如何样子，如何合乎尺寸，慢慢试吧。”

　　赵昭有些头疼，这个世界的大楚也没有一个必须的标准，她怎么知道具体某个长宽的板厚度在哪个范围内，才不容易断裂？这只能是让匠人按着经验来，在一次次不成功中记录数据，选出效果最好的。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谢蘅本以为会有什么心照不宣的事情发生，现在木着脸听陛下讲些什么尺寸标准，吃水量，学习了一整晚该如何看图纸，轮廓线、中心线和相贯线，就是没有他和陛下的姻缘线。

　　曙光微曦，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谢蘅唇微抿，神情迷茫，他是谁？他在哪？他和陛下聊了一晚上的图纸？

　　赵昭揉了揉眼睛，声音困倦，软乎乎地说道：“唔，爱卿，天亮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寡人，唔，寡人要回宫了。”

　　赵昭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走去，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被谢蘅一把抱住，他扶住陛下，不甘心地问道：“陛下何不歇息会儿再回宫？反正今日休沐。”

　　赵昭困倦极了，但她还记得昨日没批完的奏折：“不行，奏折，唔，没批完。”

　　赵昭扯着谢蘅的胳膊往外走：“唔，寡人要回宫。”

　　谢蘅无奈，只能扶着赵昭，让她把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送陛下出谢府。

　　薛太监看着陛下眼底乌青的黑眼圈，困倦到几乎快挂在谢家主身上，走路跌跌撞撞，瞬间气得身子发抖，果然是妖妃倾向，这就把陛下累成什么样了？身为陛下臣子怎么可以这么不为陛下的身子考虑。

　　薛太监真想这就去太后那里告上一状，可是想想昨日出宫前陛下的警告，薛太监只能按耐下愤怒，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家主，阴阳怪气地说道：“咱家这就送陛下回宫，谢大人别跟着了，您再跟着也进不了宫里去。”

　　薛太监见多识广，知道一些世家流传了不少房中秘术，先帝后宫也有出身世家旁支的女子，缠人的手段不比那些舞姬差。这谢大人作为世家子，果然也会这些狐媚子手段，一点都不为陛下考虑。现在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就敢这么霸着陛下，往后进了宫里头，陛下的身子怕是要坏了。

　　薛太监决定就算被陛下厌弃，他也要规劝陛下保重身体。

　　谢府这里人来人往，薛太监扶着陛下进马车的时候，一个礼部的官员正好出门买早饭，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呦，真疼，看来不是本官没睡醒啊。”

　　礼部官员抬头一看，谢府，陛下，脑海中瞬间脑补了洋洋洒洒数百万字的缠绵香艳话本。咳咳，是时候提醒尚书大人给陛下准备选秀，没个可心人在宫里头陪着，陛下都要去宫外过夜了，实在是臣子们想的不周到啊。

　　洛京新起的八卦传闻，据说陛下喜新厌旧，先前软硬兼施把宁国公府小公子弄进了宫，颠鸾倒凤数日后已经厌弃了他，正准备纳了这位谢家家主，谢家主风仪翩翩，又是世家之首，陛下真是左拥右抱的好福气啊。

　　“荒唐啊，陛下何等英明，怎么就在美色上栽了跟头。”

　　荀太傅听到这个流言，当即就气得差点去见先帝了，陛下要纳美也该让礼部昭告天下，选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入宫，接受宫规培训后，再由太后相看，择几位留在宫中，并册封位分，以定尊卑。这随意把宁国公府的勋贵少年抢了入宫，不给个名分，已经让朝臣侧目，怎么还能和一些多情纨绔一样。宫中有美在侧，陛下如何还要宫外置一门外室，这是何等荒唐的事啊。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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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荀太傅在这种事上十分古板，他与夫人之间伉俪情深，从无旁人插足，对于先帝的风流十分看不惯，以前也是屡屡规劝先帝不可沉溺美色。

　　荀太傅万万没想到，陛下比起先帝来，在风流方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帝不过是宠爱年轻貌美的妃嫔，有道是妻不如妾，可陛下呢？陛下这是、这是妾不如偷？有了安置在太子宫的那位小公子还不够，还要去宫外过夜，陛下这不是去偷情是什么？难不成还能孤男寡女一起讨论国之大事不成？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荀太傅递了折子入宫求见陛下，他的心中怀着一丝丝的期望，这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

　　万万没想到，荀太傅被拦在了宫门外。

　　庄内侍亲自来见太傅，俯身一揖道：“太傅见谅，陛下现在不方便见您。”

　　荀太傅气得倒仰：“老夫身为陛下太傅，现在就要见陛下。”

　　庄内侍俊秀的脸庞板着，缓缓道：“陛下在寝宫歇着。”

　　荀太傅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为沮丧，实锤了，陛下昨夜在宫外和谢蘅厮混了一夜，现在累得要补觉。

　　荀太傅气得狠了，干脆就在宫中等着，好不容易等到赵昭起床，已经是下午了。

　　荀太傅：“……”陛下昨夜和谢蘅到底是闹得多荒唐啊，怎么一点都不知节制？

　　荀太傅这些话不好说出口，但是已经决定去太后那里告一状，

　　赵昭一觉醒来，看到疯涨的昏君值，简直难以置信，她是还在做梦吗？还是说老天爷终于被她勤勤恳恳干昏君事业感动了，她脚步轻飘飘的，脸上带着傻乐，一边用膳，一边接见了荀太傅，问道：“太傅，你找寡人到底什么事？听小庄说你等很久了。”

　　荀太傅痛心疾首地看着赵昭，问道：“陛下昨夜去哪里了？”

　　赵昭用膳的动作顿了顿，含糊其辞地说道：“寡人在与谢卿讨论一些要紧事情。”

　　不妥不妥，造船一事可不能告诉荀太傅，寡人的昏君事业还在萌芽中，可不能折戟沉沙了。

　　荀太傅摇头叹气，失望地看着赵昭，追问道：“那陛下可与老臣说说是何事？”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赵昭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

　　荀太傅看陛下不想承认，到底给陛下留了面子，叹息着说道：“陛下，此事老臣也就不问了。只是陛下需要知道，谢家主终究是名声在外，昔年所做文赋让洛京纸贵，他又与陛下有旧约，纵然约定不再作数，也不是寻常人，不可轻易折辱。”

　　赵昭刚刚睡醒，还不知道洛京传闻，一脸茫然地想了想，大概是以前寡人对谢卿态度不好吧。荀太傅是爱才之人，知道寡人针对谢卿就来讨个公道，还给寡人看昏君值。

　　赵昭脑补了一下，对上了，这样就对上了，原来荀太傅是在为谢卿打抱不平。

　　换在以前，赵昭一定会对谢卿越加气恼，但是现在她与谢卿已经握手言欢了，她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荀太傅对谢卿的维护。

　　虽然昏君值收得很开心，赵昭还是给自己辩驳了一下，说道：“寡人怎会折辱谢卿，寡人与谢卿君臣相得，纵然先前有些小误会，现在已经重归于好了。”

　　赵昭皱眉：“至于父皇当时许下的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谢卿也是知道的，寡人也不会把这纸婚约放在心上。”

　　所以，太傅放心吧，寡人现在只把谢卿当得用的臣子，绝不会挟私报复。

　　荀太傅心下了然，他懂了，陛下是想说她就算与谢蘅有了私情，也不会封谢蘅为皇夫，让世家势力大涨，坏了先前的谋划，很有可能这位谢家主只能被陛下养在宫外了。

　　荀太傅为谢蘅这个年轻人惋惜了一下，他与陛下是有情的，先前又与陛下是正经婚约，如今不求名分地跟在陛下身边，陛下为了江山稳固，也只能选择放弃儿女情长。哎呀，这么一想，陛下有点薄情寡义啊。

　　荀太傅心软了一下，开口劝道：“陛下若是舍不得他，到底召进宫给个名分，也无损大局。”

　　赵昭目瞪口呆，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是寡人还没睡醒吗？为什么太傅说的话她已经听不懂了。赵昭一脸茫然地问道：“寡人为何要召谢卿入宫？”

　　荀太傅陷入了深思，难道这不是陛下与谢蘅两情相悦，而是谢蘅单恋陛下，陛下逢场作戏？

　　荀太傅看着毫不在意的赵昭，突然想到，这宁国公小公子听说脾气不好，难道陛下这是和人闹别扭了，故意去撩拨的谢蘅？

　　【系统消息：昏君值+10】

　　作者有话要说：　　荀太傅：陛下感情方面有点渣

　　赵昭（目瞪口呆jpg.）：寡人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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