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瑜大婚后，穆娴就出宫去了。

　　甫一出宫，她就如脱缰的野马，先冲到武馆和里面的武士狠打了几场。

　　要说人真的新奇，原先她束手束脚，为着谢弭硬是做了一副小女儿姿态，那些个棍棒枪的在他面前也鲜少使唤，她憋得久了，就误以为自己也喜欢，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想的多她又嫌自己矫情。

　　她这人豪气惯了，那些个憋屈在她看来都是她脑子里进的水，倒干了，她又觉得以前是走火入魔，怎么就能把自己折磨成那么一副伤春悲秋的臭德行。

　　她想着她不是那等做小伏低的女人，谢弭傲气惯了，即使往后他们在一起，她还是得受气，她受了五六年的气，几乎要成个出气筒，她为着谢弭把这辈子所有的矜持都扔掉，到头来也只换来他的不屑一顾。

　　诚然她也没多少矜持，但她到底是有些自尊的，正如秦筱所说，男人排排队，这个不行，她再挑一个就是。

　　穆娴这一晚打的酣畅，连着从前的晦气全散了出去，练武的师傅还和她不打不相识，特特把武馆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送给她，说是怕路上有人瞎了眼撞上她，没得要被她削一顿。

　　夜间人少，她从武馆出来倒是清净，四面随处看，确实人少，她走的随意，灯也摇的随意，没走几步，就在胡同巷被人给挡了道。

　　眼下已是深冬，风跟刀子似的吹人脸上，梭梭的疼，她心想谁这么不长眼，敢挡她的路，她提着灯朝前望，就看到谢弭这张冷脸，俏生生的盯着她。

　　别的不说，就这么瞧着是真他娘的俊。

　　“好狗不挡道，”穆娴反手搭到肩膀上，剑挑着灯被她担在了身后，莫名生出一点侠气。

　　谢弭抿着唇瞪着她，半句话说不出。

　　穆娴嗤地笑一声，似恍然道，“谢太傅，你找我是为的你表妹？”

　　谢弭蹙了一下眉，“深更半夜，你还在外面不怕遇到歹人？”

　　“关你屁事，”穆娴绕过他往里走。

　　谢弭就跟在她后面。

　　穆娴暂住脚，一旋身，那柄剑划过他的前襟，将好碎了一条线。

　　她讥笑地斜着他，“谢太傅夜半尾随姑娘，这是你地礼教？”

　　谢弭低头看一眼胸前破掉的布片，凉声道，“你已经不是姑娘了。”

　　穆娴啧一声，抬手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老娘是不是姑娘轮得到你说？你给老娘滚一边去！”

　　谢弭被她打的措手不及，一头栽到墙边，还好他撑着墙，要不然人还要掉进沟里。

　　他气急败坏道，“你别欺人太甚！”

　　穆娴一把将他揪住，咬着牙道，“我欺人太甚，我要是欺人太甚，就不会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我。”

　　谢弭神色显出怔忡，一时说不出话。

　　穆娴松开他，像挥什么脏东西一般甩着袖子，她浅薄笑道，“白荷我救不了，你不必来找我，与其求我不如去求陛下，说不准他看在你的面子上还能帮你和你的好表妹赐婚。”

　　谢弭的半张脸肿起，他是最在乎仪表的人，这时却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他扣住穆娴的肩膀，道，“陛下说要给你和叶昭赐婚，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穆娴愣神一瞬，想起叶昭就是今年的状元，她只见过一面，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颇有书卷气，秦筱倒是说一不二，还真给她挑了个书生，就是这书生年岁小了点，她免不了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我要跟你说什么，不应该是你跟我道喜？蹉跎这么些年，我终归嫁了出去，”她拨开他的手，要笑不笑道。

　　谢弭急走近前，固执的扣着她道，“你不能嫁给他。”

　　穆娴掀起眼，冲他妩媚笑起，“老娘不嫁他，难道嫁你？”

　　谢弭眉梢微微挑起。

　　穆娴呵着声，狠推开他道，“谢太傅想什么呢，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往后还是……”

　　“我娶你，”谢弭打断她的话道。

　　穆娴张了张口，蓦地垂下眼，她倏忽笑出，“为了你的好表妹，你当真牺牲的够多，可惜老娘不吃这一套，你找错人了。”

　　她返身入巷深处，谢弭拉住她的手，灯被他打掉在地上，将熄未熄，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没碰她。”

　　穆娴便在这一刹那被拉入到记忆里。

　　那日阳光正好，鸟叫花香，谢弭和白荷坐在廊下有说有笑，她就坐在墙头，看着他们闲谈古今诗词。

　　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不喜欢，可是谢弭喜欢，白荷也喜欢。

　　白荷那细绵的嗓音犹如魔音在她耳边穿过，她瞧着白荷朝谢弭越挨越近，那时她心底就想起谢弭曾拒绝她的话——他谢弭最讨厌粗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