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首歌

　　晚上八点， 夜色匐行，万里无星。

　　一家酒吧包间里，少年立坐在沙发上， 眸色深沉。

　　“喝吗？”另一边的少年坐在容与身边， 将一杯酒摆到了他的面前， 眸光恣意妄为， 刺骨的立身在容与的脸上，似是要把他的假面活生生的撕裂下来。

　　容与无精打采的看向身边的人， 一腔怒意此刻困在他的心中，如同困兽一般，利齿咬着牢笼，正伺机等待笼门打开。

　　而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表哥——齐清野。

　　“不喝。”容与摆脸用手推开了年前的酒杯， 侧头看着齐清野，语气失落“你说说看，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没有理由因为你喜欢她就喜欢你，喜欢往往都是单向的。”齐清野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翘着二郎腿颇有意味的看着容与，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即将炸毛的刺猬。

　　“那按照你的意思， 她就没有可能喜欢我了？”容与固执的盯着齐清野看， 目光直接坦荡。

　　“不尽然。”齐清野朝他扯弄了下嘴角，继续将酒倒进杯中，勾唇一笑“至少她还没有直接开口明说不喜欢你。或许，她有现在不能喜欢你的理由。”

　　“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齐清野不假思索的回， 微眯双眼作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与没理他， 继续开口问“那你有讨厌的女生吗？”

　　齐清野打量了他一眼，双臂环于胸前“有， 那又怎么了？”

　　“那你已经讨厌了一个人，还有可能会再喜欢上她吗？”

　　齐清野被他问的一愣，垂眸思考片刻，嘴唇翕动，坚定着回“不会。”

　　容与目光一滞，随即失望的低下头去，用手焦急的抓着头发，下一瞬，伸手将手边的酒杯掷了出去。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门口同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尖叫声。

　　齐清野面无表情的挑眸往门外看，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生有些惊讶的站在门口看他，见到人是他时明显更吃惊了一些。

　　齐清野当即眉头一皱。

　　半个小时后，齐清野把喝醉的容与送上车后轻轻拍上车门，见那辆轿车逐渐开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单手扶腰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间，感受到了一份淬有敌意的视线。他脚步一顿，望见一抹瘦小的身影从黑暗里探了出来。

　　是她。

　　齐清野轻啐了一口，单手挂在裤兜边上看着那抹身影快步向自己走来。

　　韩新眉大老远的就早已把齐清野这身着装上下打量了几十遍，她大胆的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将鼻尖凑到他脖间用力的嗅了嗅，须臾又快速撤下身来，警惕的后退几步朝他笑道：“你喝酒了？怕是老师也不知道他心中的优等生还有这副面孔的吧。”

　　“我成年了。”齐清野冷眼看她，神色毫无波澜的冲她扬了扬下巴“未成年不允许进酒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韩新眉冲他耀武扬威的抬眉，将双臂环于胸前，略带窃喜的挑衅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这你管不着。还有，刚才那小子是高一的吧，我在七中见过他，他也是未成年，你这叫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这是我家的酒吧。”齐清野偏头看她，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还有什么问题？”

　　他说这这间酒吧是他家开的？

　　“……”韩新眉愤愤的跺脚，沉吸一口气，不服输的反驳道：“齐清野，你给我等着，这次我一定会考进理实验班，狠狠的挫伤你那目中无人的锐气！”

　　“好啊——”齐清野面无表情的看她，柔暖的灯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线条优美的下颚线，英挺的鼻梁，那双沉静深邃的双眼里情绪平平，一字一句都带有莫名的威慑力：“我等你。”

　　“哼。”韩新眉冷嗤一声愤然走开，咬牙切齿的嘟囔道：“就一小白脸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炫富，切，倒人胃口。”

　　齐清野看着韩新眉的背影一点点从他视线里撤开，莫名的嗤了一声，昂着头睥睨的看着她的背影走神。

　　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

　　当然不会。

　　除非他疯了。

　　十一国庆期间，许霓笙抽时间去家附近的书店买书，此时的书店里，人比往常多了一些。

　　她走到二楼去挑选练习册，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一个人。

　　邶凌恒。

　　但是对方并没有看见她。

　　许霓笙刻意的避开他走到书店的另一边，若无其事的开始选择练习册。

　　十一回去后月考成绩肯定就会出来了，可即便不出分，她也知道自己这回地理的分数很可怜。

　　其中一两道大题容与给她讲过类似的提醒，可她临到考场上却还是没弄会。

　　怎么又想到他了？

　　许霓笙将脖子一梗，随手拿起一本地理练习册，低头翻了几页。

　　突然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许霓笙下意识侧过身，呆滞着看见邶凌恒出现在她面前。

　　他盯看着她，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携着股漫不经心，徐徐眯拢的眼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意味。

　　几乎是在恳切地望着她。

　　邶凌恒旁若无人的愉悦一笑，双目湛然清明，笑容真挚的宛若孩童，如果不是许霓笙熟知他笑里的含义，只怕此时的心智也会被他骗了去。

　　许霓笙心忖了两秒，又多看了他一眼后收回目光。

　　她没有什么想要跟他说的。

　　见许霓笙没有什么反应，邶凌恒方抬眼瞥了她一眼，奇道：“怎么，才几天未见就不认识我了。”

　　许霓笙直接拿着手里的练习册抬脚便走，邶凌恒心急的挡在她身前。

　　“你难不成是许霓笙的胞胎姐妹，不然怎么会见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邶凌恒讪讪道，在心中暗忖道“何止是没有反应，简直就在当他不存在。”

　　许霓笙在那一瞬本能地定住身体，随后镇定自若的后退，扭头就走。

　　邶凌恒上前欲抓她的胳膊，被许霓笙快速的躲开，随即而来的，是一脸嫌弃的目光。

　　许霓笙满腹疑虑地看着他，终于开口“你能离我远点吗？”

　　邶凌恒低垂眼帘，费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她这的确是在和自己说话，踌躇了一秒，回道：“不能。”

　　“那我走。”许霓笙浑似从头至尾没看见他一般，转身就走，神色间波澜不惊。

　　邶凌恒不死心的追了上去，闲谈般问道：“你要预定做我下一任女友吗？”

　　“然后让我甩了你？”许霓笙突然间顿住脚步，凉笑一嗓，顷刻间冷染眉峰。

　　邶凌恒被她说的一愣，双目之中光彩斐然，面上极力淡然笑道：“你这是同意了吧。”

　　许霓笙静默了片刻，斜眼睇他道：“我看见你女朋友了，孟子羡。”

　　“怎么可能？”邶凌恒话虽这么说，可却不由自主的转头往后看。

　　借着这个空档，许霓笙已经走到了收银台的位置。

　　邶凌恒气结，但仍面带笑容的跟着许霓笙走出了楼梯。

　　许霓笙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存在通讯录里的那串电话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万分想要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的指尖停在“容与”的名字上，没有勇气按下去。

　　是自己太贪心了。

　　她希望有人能做自己的避风港，却随心所欲的移动里面的一砖一瓦。

　　是她忘了，哪怕是建筑也会有感情，更何况她动了人心。

　　许霓笙曾一度以为受过伤的人有理由自私，以为那就是爱护自己的方式，可她没有想过，保护自己的同时，她伤害了其他人。

　　没有人可以毫无付出的就得到一切，就算是血缘，也有无力呵护的那一天。

　　或许，她也可以尝试相信容与。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邶凌恒。

　　“运动会那天你受伤了，现在好些了吗？”邶凌恒凑近许霓笙的身边问，视线往她的手机屏幕上探。

　　许霓笙急忙把手机揣进衣兜，肃色点头，冷声问：“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因为关心你，不行吗？”

　　“抱歉，你的关心，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许霓笙，你在说谎。”

　　“我没有。”许霓笙突然间停了下来，抬眸对上邶凌恒的视线“从初中我被全班同学孤立的时候，我对你的喜欢就已经结束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到。”

　　“好好的你怎么又扯这个话题——”邶凌恒怔了一瞬，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你以为我真的一切都不知道吗？”许霓笙冷冷的看他，嗤声道：“当初，是你让全班人一起孤立我的，李楉笛只是执行者。”

　　“这——”邶凌恒惊诧着看向她，说辞牵强“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没有理由——”

　　“你有。”许霓笙厉声打断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轻声道：“你的前女友已经把一切都跟我说过了，她因为碍于我的关系所以没有一开始跟你在一起，她也不好意思撕下脸皮跟我摊牌，所以你就出面让李楉笛每天说我坏话，还让她跟其他女生说孤立我的话，这样子的话你的前女友成了因为我的人品坏才跟其他人一起不得不孤立我的形象，而不是抢走好友喜欢的人的形象。你顾全她，所以出面做了坏人，于是把我也变成了坏人。”

　　“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邶凌恒还想辩解，话又再次被许霓笙截走。

　　“只是我不想不明白——”许霓笙讽笑一声，咬唇看向邶凌恒“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开口让我放弃你，而是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对不……”

　　“你没做错。”许霓笙猝然间收回视线，沉声道：“曾经喜欢过你的那个我，就连我自己也讨厌。邶凌恒，我只是盲目的喜欢过一个人，可这结果我也知道我担不起。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谈，更不想让我的真心成为你的消遣品。”

　　“许霓笙你？”邶凌恒眉头微蹙，没想到她会直接开口拒绝，紧着问：“其实你也没那么喜欢我不是吗？”

　　“不。”许霓笙一口回绝，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至少初中那几年，我曾挖空心思喜欢你，也想头脑一热跟你在一起。”

　　邶凌恒被她的话引得视线一滞，没能立即回话，下一瞬，听见了下文。

　　“因为已经结束，所以我想至少这一次，不要再对自己说谎。”

　　没人能对一段还在继续的感情坦诚。

　　不再说谎，才是真的结束。

　　因为不会再有期待。

　　期待听到故事的人听出端倪，期待他们追着问后续，期待他们说服自己——继续与那段过去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