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是有些生气了，既然生气，也没什么好语气，“我少时如何，不用你管！”

　　简云溪一怔，恍惚间觉得他说的对。渚风并没有特意停下来等她，几瞬之间便甩出简云溪一大截。

　　其实简云溪应该不会有那么大感触，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少时来庙里时，总觉得很难过。但这情绪来得无缘无由，还惹得渚风生气了。

　　心下一慌，她赶忙上前追上渚风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若是不想说谁都不用告诉，我以后再也不问了，真的！”

　　渚风本也是一时抑郁，等发现步淑云跟丢后想等上一等的。见她追得快才没停了步子，但慢上不少，嘴里还道：“无事，在下也是迁怒，并非是怪罪姑娘。”

　　简云溪满脸愧疚，好一会儿才嗫喏道：“我很抱歉……所以，为了让你高兴些，我可以……”深吸口气后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什么？”

　　渚风听着果然放下脚步，侧过身子问：“为什么？”

　　简云溪这时也不管是生气还是害怕了，她用莹润的眼对上渚风的目光，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我想救一个人。”

　　渚风姿势不变，只看见微微瞪大眼睛里的漆黑眼珠，还在发颤。像林间的小鹿，无畏又天真。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哦？救谁？”

　　“……”简云溪深吸口气，“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听着这句，渚风才微挑眉梢，“有多重要，重要得连命都不要？”

　　嘲讽语气一览无余。

　　简云溪有些不服气，她确实是为顾惜年死过一次，怎么不算为他连命都不要了？再说了，她现在不是还在想办法帮他？

　　见她鼓着脸不说话，渚风才接着问：“男的？”

　　简云溪立即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够了，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她真是够亏的，本是转开话题不让他心情不好。现在好了，嘲讽自己心情就能好了？

　　简云溪不说话，但脸上毫不遮掩的神情也够说明一切了——他跟着的姑娘，心心念念着其他男人！纵使自己不喜欢这个人，这样的结局也是够让人膈应的。

　　所以，在简云溪还没缓过来时，旁边的人面色又冷了起来，浑身冒着寒气。

　　“哎，你怎么又生气了？”简云溪朝他喊了句，喊完只觉他走得更快了，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看得简云溪一脸茫然，到底是谁该生气，她都要气饱了好不好？！！！

　　……

　　平心而论，渚风算是一个特别有能力的人。不过几天时间，他便查到了匪窝大本营及里面的脉络。不仅如此，甚至还做了人物册子，里面重要人物的小像、性格、人物关系不一而足。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简云溪正拿着册子啧啧称奇，道：“这是你打听到的？”

　　渚风坐在一边，丝毫不提几天前的争端，“不，托了顾家人。”

　　简云溪了然点头，“也是，这么大的工作量，要想早点完成，交给他们办无可厚非。可我看着，你与顾家那些人交情不错啊！顾家那些是什么人，除了效忠的主子，其他的都是庸人废物！”她眨眨眼，“单从这来看你就高人一等了，所以也不用妄自菲薄。”

　　渚风这才有点兴趣，抬眸去看她，语气不无好奇，“在下更想知道，姑娘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简云溪一哽，她知道自然是因为自己带过两年。里面好些人的性子还多多少少受自己的影响，怎能不熟悉？

　　毕竟曾是自己的属下，听到他们的消息自然多了一层亲切，谁想到这人会在这怀疑她？

　　“这……这不是我的身份嘛！”简云溪脑子转得飞快，开了个头就开始胡说八道：“我的身份想必你早已知晓，宇文家主乃是我亲舅舅。所以，依着顾家和宇文家的关系，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说是吧？”

　　渚风坐在那一动不动，听着简云溪询问才侧身，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一手展开折扇，遮住白玉面具下的脸。语气淡漠，“姑娘说是便是。”

　　她在扯谎。

　　在说第一句的时候，渚风就知道这女人脑子里在盘算什么。但顾家的人，岂是因有一些恩怨就能清楚的？不说她了，就算把宇文炽那家伙叫来，估计都没她懂得多。那她是从何处得知的，那个惧内的步大将军吗？

　　简云溪也有些无奈，她与渚风关系本就不好不坏。如今看着架势，她说的话，渚风能信个三成就不错了。

　　“这样，你们打算何时动手？要怎么做？”

　　渚风这才收起折扇，指尖一下下叩着桌沿，道：“我带人去附近引出他们当家，换上自己的人进山。”

　　“那山匪呢？”

　　渚风斜她一眼，“自然是派人绞杀了。这些匪徒占地为王，平日欺压百姓官兵，想必有不少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简云溪听得手脚冰凉，她一向知道渚风这样的人是不在意什么人命的。但一个寨子，少说也有几百人，这么杀下去，不是要血流成河？

　　她颤着唇，话都有些说不出，“那，那些老弱妇孺呢？”

　　渚风奇怪地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若是不知情或有点眼色，留着也不过一条命，至于其他的……”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渚风才停下说道，“怎么，害怕了？”

　　简云溪控制不住地发抖，觉得眼球酸酸涨涨的，听着渚风问才点头，“嗯，想想都可怕……”

　　渚风盯着她的脸，半晌冷笑，“怎么，觉得他们可怜了，想要救他们了？可你不要忘了，不是我们残忍，这个由头可是你找的。”

　　“若不是你步大将军的女儿，我们又怎么敢去讨伐这山匪？说到这，你猜，步大将军会出兵相助吗？”

　　声音轻轻的，却像刮骨的刀，一句一句让简云溪脸上血色掉个干净。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本来想着只是到匪窝里把东西偷出来。现在呢，真的要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要拿几百人陪葬吗？

　　就为了救一个人？

　　渚风看她脸色愈发苍白，自然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只叹气道：“万事都不可一概而论。”见她终于抬头，恍惚看他时才稍松口气，接着道：“你只看到因你之故毁掉匪寨，可曾看到这山匪烧杀劫掠？这么些年，死在这些山匪身上的官商平民不计其数，他们又何其无辜？那寨中妇孺既享受了残害他人带来的好处，也该付出些代价。你说是与不是？”

　　简云溪愣愣点头，渚风接着道：“诚然，我并非悲天悯世之人，此行此举无非为了你我之利益。但若能除掉此寨，与你与我，与朝廷甚至于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

　　说到这，渚风便不再多言了。他点到即止，剩下的，端看这姑娘理解多少了。

　　简云溪看他起身告辞后出了院子，分神想着可能是为接下来的剿匪整顿人手。想完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又无耻：

　　好名声拿了，出力的还不是自己，现在难道还要反插他们一刀？想到这，简云溪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对自己早有认知，并不是一个很有慈悲心肠的人，如今她也应该有些立场才是。

　　至于那些人，虽不算死得其所，也当是还债了。不说他们，就言自己这边的人，现在如此，焉知以后就能安享富贵？

　　等下午渚风回来的时候，简云溪已经调节的差不多，还顺手给他展示了下茶道，笑语盈盈递给他，“来，尝尝我的手艺。”

　　渚风也不推脱，顺手接过，品了口才笑，“看你想明白不少。”他早知道自己是要跟着这女人的，但有个知明理的总比胡搅蛮缠来的好。

　　简云溪也笑，“可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听着这话，渚风放下茶杯拍手示意。随后，院中慢慢走进了位身姿欣长，玉树临风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他略过渚风走到简云溪面前，温润有礼地拱手，“在下有礼了。”

　　简云溪一怔，看着身形与往日几乎毫无差别的人，愣了几秒，猝然笑开：“传言江湖玉面十二郎最是惜玉多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下反倒是血十二愣了。他一顿，不过反应倒快，迅速接话道：“在下若得妻子，定是要珍珍念念，捧在手心的。江湖那些尽坏人名声的传言，姑娘大可不必当真。”

　　简云溪眯眼应和，“嗯，不知是哪家姑娘有次殊荣了！”

　　血十二笑得无奈，他总觉得面前这姑娘有些太过外向，跟他聊天就像旧相识，丝毫不见外。

　　渚风皱眉看着两人，见简云溪彻底将自己忽视，便上前阻了她还要出口的调侃，道：“我请他来可不是与你相谈甚欢的。”

　　简云溪这才回神，忙道：“您说的是，是我耽误你时间了。你们聊。”说完，果然让出了主要位置，闭嘴安静地听，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但临退后还倒了杯茶递到血十二面前，道：“请你喝茶！”

　　血十二被话里的欣喜意味逗得发笑，挑眉拿起，“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

　　倒是渚风，看两人互动，脸早已黑得不行。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都能把这女人给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