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疏舟紧赶慢赶, 好不容易赶到战场, 却还是晚了一步。

　　“柳、柳老师……”面对一脸严肃的柳疏舟, 陆压又慌乱又内疚, 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真不想杀害赵公明，可他也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总不能把锅都推给那阵怪风吧？这样别人只会也会以为他在推卸责任。

　　柳疏舟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是收到赵公明的消息，说是哪吒在西岐军中，这才赶来寻人。却是没料到, 一来就遇上陆压与赵公明对决的场面，还来不及阻止, 赵公明就被陆压用钉头七箭书伤到了。

　　这会儿他也没工夫去追究陆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忙探看赵公明的伤势, 越看脸色越凝重。

　　“师弟，你来了。”赵公明听到柳疏舟的声音，勉强撑开眼皮, 努力扯开嘴角, 一动伤口却更疼了。

　　“师兄, 你别说话。”柳疏舟忙阻止他, 急忙忙在袖里乾坤中翻找药品，把道德天尊送他的一葫芦丹药都塞赵公明嘴里。“师兄，你快吃，这是大师伯炼的丹药，很灵的！”

　　赵公明却是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能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流泻，眼前变得模糊，柳疏舟的声音越来越远。

　　“师兄，师兄你别睡！”柳疏舟的心好像从高空往下坠，指甲紧紧掐进掌心也没感觉。

　　“对，对不起。”赵公明勉强让自己集中精神，却控制不住沉重的眩晕感，他似乎想笑，却连嘴都睁不开，声音含在口中，很努力才能听得清。

　　“师弟，我没听你的话，让你担心了……”赵公明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直至比风还轻。

　　一抹金光从赵公明体内升起，绕着柳疏舟转了一圈，朝着姜子牙的方向飞去。

　　同一时间，姜子牙手中的封神榜上，自动多了一行金色的名字。

　　赵公明卒，真灵上封神榜。

　　赵公明一死，商军没了领头人，自然敌不过西岐的大军。柳疏舟虽知师兄只是暂时离开，还是心情低落，默默为赵公明收|尸。

　　陆压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说，还是柳疏舟扫了他一样，语气听不出喜怒：“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帮忙。”

　　闻言陆压忙上前搭把手，偷瞟柳疏舟脸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柳疏舟看他的模样实在难受，又好气又好笑，腾出手敲了敲他脑门，道：“别多想，我没怪你。”

　　陆压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问道：“老师，你真相信我？”

　　柳疏舟当时虽人来不及赶到，却看得一清二楚，陆压是被那阵怪风影响，这才失手射杀了赵公明。

　　“那风来得十分怪异，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柳疏舟半眯起眼，眸中蕴着几分愠色。

　　陆压一惊：“老师的意思是……”

　　柳疏舟冷笑不语。

　　***

　　赵公明的死带来了不少麻烦。

　　三霄得知哥哥惨死在西岐军手下，气得失去理智，当场就操起法宝要杀下山去，嚷嚷着要给兄长报仇。愤怒之下，她们选择加入商的阵营，发誓要跟西岐对抗到底。

　　不得不说，赵公明在截教内部还是颇有威名的，不止是三霄，还有不少弟子也跟着投奔了商军，一夜之间，原本只是人族内部的战争，竟有不少修道之人参与。

　　截教弟子们这一行为传到阐教，又引起一番风波。众人一看，不高兴了——你截教明知道阐教有人在西岐军中，一股脑去支持商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想与我们作对？

　　于是乎，本着对亲师弟亲师侄的支持，阐教这边也有不少人都选择加入西岐阵营，为同门助阵。

　　得知两教这一系列动作，柳疏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各位祖宗诶，还嫌不够乱吗，都别往人间凑热闹了好不好！

　　这还不是最烦人了，最让柳疏舟无奈的，还是元始与通天之间的争执。

　　元始与通天两人本就习惯性拌嘴，元始看不惯通天总是收一些被毛戴角跟脚不佳的徒弟，而通天觉得元始太过端着，过去两人常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不过都是些表面上的矛盾，没触及内里。

　　现在却不同了，经此一战，通天有不少徒弟都败于元始门人之手，阐教也有人被截教送上封神榜，此事涉及生死，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等柳疏舟收到玄都的消息匆匆赶到八景宫时，自家师父与二师伯甚至都已拿出各自的法宝，即将开战。

　　“别别别，千万别动手！大家都冷静冷静，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非要动手动脚做什么？师父，咱们不如先放下青萍剑如何？刀剑无眼，万一误伤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二师伯，这都多大点事啊，至于拿出三宝玉如意吗……”

　　在柳疏舟的苦口劝说之下，两兄弟总算是暂时休战，勉强同意坐下来谈话。

　　八景宫内，元始与通天一人一边，中间夹着个左右为难的柳疏舟，旁边还有万事不理只闭目打坐的道德天尊。

　　“那什么，关于这次的事件呢，其实是有很大的意外成分，我多少也算有所了解，其实师父，阐教的师兄弟们并非是故意要对付咱们的，都是天道在背后使坏，师父，你可千万别上当！”

　　相比之下，截教要比阐教惨得多，目前上封神榜的大部分都是截教的弟子，柳疏舟知通天心里很不爽快，便先安抚他。

　　即便是面对最宠爱的徒弟，通天的心情也不大好，他冷冷从鼻子里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到底是不是故意，这也不好说吧？本君可是记得，某些人从来就看不惯咱教的弟子，趁这个机会，既能除掉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又能填充封神榜，减少他家徒弟上榜的几率，岂不是一举两得？”

　　截教在战争中可谓是损失惨重，一想到自己那些辛辛苦苦培养大的的徒子徒孙们就这样惨死，通天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元始闻言，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正要与通天理论，被眼疾手快的柳疏舟拦下。柳疏舟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忙解释道：“师伯师伯，你别生气。师父他也是一时郁结于心，所以才口无遮拦，你也是知道他，他向来口上没什么把门……”

　　柳疏舟好说歹说，元始的气这才消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刺道：“有些人明明技不如人，偏偏不肯承认。”

　　“元始，你！”通天听得出元始这是在讽刺自己推卸责任，这还能忍？他当场拔剑，剑尖直指元始，眼神冷厉。

　　元始见状，也重新拿出三宝玉如意，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双眸。

　　圣人对战，可不是开玩笑的。

　　顿时四周狂风大作，各种物什叮叮当当乱飞，柳疏舟目瞪口呆，忙扭头喊人：“道德师伯，你不管管吗！”

　　道德天尊慢吞吞睁开眼睛，也没看他怎么动手，突然间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乱飞的器物啊纸张啊什么的，都以不符合物理常识的姿势定格在在半空中，动也动不了。

　　道德天尊眼里无波无澜，淡淡道：“这里，是炼丹的地方。”

　　言外之意，要打出去打，莫挨老子。

　　道德天尊这三清之首的头衔真不是盖的，他一出手，俩小弟弟一言不发灰头灰脑往门外走。

　　然而，又在大罗山的上空打起来了。

　　柳疏舟：“……”

　　“大师伯，你说这——”柳疏舟又想向道德天尊求助。

　　道德天尊轻轻摇头，似在叹气，又缓缓阖目，一副“这事我也管不了的神情”。

　　连道德天尊都无法，柳疏舟就更没办法了。

　　算了，就这样吧，打累了他们自然会停下的，他破罐子破摔地想。

　　元始与通天实力不相上下，最终也没分出个输赢，两人各自气喘吁吁坐在云端，大眼瞪小眼。

　　“徒弟，你过来。”通天瞟见小心躲在一边装鸵鸟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柳疏舟，半眯起眼，朝他招手。

　　柳疏舟后背一凉，迈着小碎步跑来，各种赔着小心，“师、师父？”

　　通天深深看进柳疏舟的眼睛里，把他看得心惊胆战后才开口：“徒弟，你是本君这一边的吧？”

　　柳疏舟心中一凛，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职场上最叫人窒息的修罗场之一——站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让阐截两教和好如初是不可能了，元始通天这也算彻底决裂，身为三教弟子之一，柳疏舟不得不做出选择。

　　“呃，我……”明明天气不热，柳疏舟额上还是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向左看看一脸严肃的通天，又往右瞅瞅面无表情的元始，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此地。

　　道德师伯简直明智，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提早就躲起来了。柳疏舟胡思乱想着。

　　“嗯？”通天轻轻挑眉，尾音升高。

　　“唔……”柳疏舟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努力想着措词，绝望地发现眼下好像说什么都没用。

　　“徒弟？”通天半眯起眼，催促道。

　　元始突然开口，语气中透着几分冷意：“我说三弟，你就别逼疏舟了，没看他明显就不想答应你吗？”

　　“你闭嘴！”通天怒不可遏道，扭头紧紧盯着柳疏舟双眸，一字一句问道，“徒弟，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背叛”二字，他咬得格外重。柳疏舟还是头一回见通天气成这样，两眼发红，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与过去未语自带三分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柳疏舟眼神慌乱，不敢与他对视，长而密的睫毛颤抖着，宛如寒风中脆弱的蝴蝶。

　　通天就好像三九天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心彻底凉了。

　　“我知道了。”通天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他看也不看柳疏舟一眼，独自驾着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