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游魂般走进浴室里, 在洗手台接了点水扑在脸上, 然后盯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秒, 觉得发型非常有个性，于是随手捋了两下就没管了。

　　他进浴室里倒不是真的被冻伤了下半身, 只是卧室里暖气充足, 邯素扔的那团雪……融化在了他的□□上，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裴旭刷了牙, 洗了脸, 然后还精心给自己吹了个自由自在的头发, 紧接着打开浴室门, 发现邯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于是也准备下楼吃个早饭。

　　然而等下了楼的时候，他才发现客厅里多了个人。

　　苏游今天一大早就来元帅府找邯素一起去学校, 他家里临时有点事，请了假回家，这天正好和邯素搭个伴回军校参加期末典礼，外头的侍卫登记了他的身份信息, 进行安全检查之后就将他放了进来。

　　苏游看见裴旭从楼上下来，下意识和他打了个招呼：“元帅……”

　　紧接着, 他的目光落在裴旭的裤子上, 神情呆滞地盯了一会儿。

　　小电脑正把汤圆从厨房里端出来，瞥见苏游的眼神，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裴旭，忍不住提醒道：“哥哥, 你的裤子湿了。”

　　裴旭：“。”

　　他上一秒还在思考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下一秒就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草，他忘了换裤子！

　　都怪浴室里暖气太足，以至于裤子干了一半，而裴旭沉浸在尴尬的微妙气氛里，竟然把这种重要的事情忘了。于是尴尬指数乘于二，空气中显而易见地焦灼起来。

　　苏游和裴旭面面相觑片刻，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浑身一个激灵，赶忙低下头研究汤圆，什么话也不敢说。

　　裴旭淡定地说：“是邯素的同学？可以一起吃个早餐，今天工作少，待会我送你们去学校。”

　　楼下两人齐齐点头。

　　裴旭冷静地转身往房间走，一不小心还被楼梯绊了一下，微风掠过被雪浸湿的裤.裆，透心凉。

　　邯素收回视线，给苏游舀了两勺汤圆，然后问：“典礼在哪里举办？”

　　“全息训练场吧，那里可以调控背景，”苏游嘴里塞着汤圆，声音含糊道，“今天天气不好，看样子会下雨，不太方便去露天的地方。”

　　吃早餐的时候邯素用客厅里投影仪看了一会儿早间新闻，数以万计的消息从全息荧屏上滑过，小电脑随手点了讨论热度最高的一条。

　　这是条视频新闻，采访对象是参议院首席议员德温。如果邯素没记错的话，这个看起来严肃又古板的老头是卡曼的父亲。

　　[……最近虫星有些不太寻常的异动……你问是什么？这当然不能现在透露出来……]

　　德温鬓边有几缕白发，纯黑色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领带显示着主人的性格，他脸上的细细皱纹随着说话一动一动，让小电脑想起丛林里沟壑纵横的溪流。

　　[联盟自然做好了准备……是的，要有信心，就算是为了和平，联盟也是不会后退的。]

　　邯素戳破了一个汤圆，里面的红豆馅流出来，和雪白的汤圆形成了鲜明对比。

　　德温还在用他平直无起伏的音调讲话：“作为人类的一员，作为联盟的一员，应该统一战线，合作起来对抗异族的入侵……一切军事计划交由参议院制定，元帅率领军部将会负责最主要的执行工作。”

　　苏游撇撇嘴，不满地小声嘀咕：“这帮人就会嘴上政.治，该打的时候不能打，该站出来的时候不敢站出来，扯皮推诿倒是一把好手，决策还拖拖拉拉，一件小事争半个月都定不下来。”

　　邯素想了想，苏游的家人似乎是联盟军部背景，也就是裴旭这一派系的，自然对参议院抱有不太好的观感。

　　新闻上，德温与记者合了影，在最后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话要对联盟民众讲的时候，这位严肃的议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请大家支持联盟的一切决策，不要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抱有心理负担。”

　　“为和平而战，为正义而战，战争与正义本为一体，无分对错。”

　　新闻视频到这里结束，邯素点开千万加的评论，看见网友们几乎都在复制粘贴一句话：

　　“和平即正义，联盟加油[祈祷]”

　　小电脑把新闻关了，心想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

　　去学校的时候裴旭是和他们一起去的，邯素发现他眼睛底下有淡淡的乌青，之前都没注意到。

　　小电脑觉得很愧疚，这段时间裴旭确实很忙，经常晚饭都不能在家里吃，深夜才回来，而邯素一旦将系统休眠之后，就很难被吵醒，于是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几点回的家，只不过第二天都能在身边看见裴旭埋在被子里的浅褐色头发而已。

　　邯素想起裴旭今早还被自己捉弄，就更内疚了，两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小电脑轻声问他：“还冷吗？”

　　裴旭以为邯素在关心自己穿的衣服够不够厚，早上一直弥漫的淡淡尴尬瞬间飘散，心里又感动又有种莫名的喜悦，他装模作样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冷吧，不过也就一点点，熬一熬就过去了。”

　　邯素说：“那我给你暖一暖。”

　　裴旭闻言，顺从地张开手，等待小电脑扑进自己怀里，然后就可以抱住他——裴旭自我谴责了一会儿，哥哥弟弟抱一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咳，肯定没什么问题。

　　下一刻，邯素伸手摸索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裴旭：“……等……你他妈手往哪放！”

　　小电脑无辜地抬起头来：“你不是说这里冻伤了吗？”

　　裴旭脸上的表情可称为精彩纷呈，一路由绿转红，最后狠狠抓住邯素捣乱的手，压低了声音训斥：“别瞎胡闹！”

　　邯素觉得他不识好电脑心。

　　裴旭抓住邯素的手把他拉开，临要放手的时候却又顿了一下，假装不在意地牵住小电脑，一路往外走去。

　　身后跟着的苏游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抖了两抖。

　　出门的时候兰利突然过来，对裴旭道：“元帅，外头小花坛里又发现了一封信。还是邯素的。”

　　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来邯素收到的第九封信了，内容都是莫名其妙，一开始裴旭还以为是哪个政敌寄过来威胁自己的，结果把有可能的人查了一通，全都没有迹象，所以现在……

　　裴旭转过头，酸溜溜道：“你的小情书又来了。”

　　“……”邯素抬起头来，把那封信推回给兰利，说：“家里放着吧。”

　　直到几人上了空间车，裴旭的脸色还不太好看，事实上每次收到信的时候，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我猜是那个叫卡曼的家伙寄过来的。”

　　邯素在车后座坐下，闻言歪了歪头：“我问过他了，卡曼说他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情。”

　　裴旭实在很郁闷，又开口：“那就是那个姓陆的。”

　　邯素：“问过监控室的老师，陆白时一直待在学校。”

　　裴旭心道，那就是其他觊觎小电脑的小变态。

　　他稍微握紧了一点邯素的手，冬天大家的体表温度都偏低，小电脑的手终于握起来不再那么冰凉凉了，裴旭低声道：“无论是谁寄过来的，都不许放在心上。”

　　邯素转换了一下他的意思，觉得裴旭应该是不让自己把信的内容录进系统里。

　　这就有点为难小电脑了，首先是他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有必要放进系统的高危档案里，其次是全部删除了的话，以后邯素就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于是邯素摇摇头：“不要。”

　　裴旭：“……”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了。

　　虽然很不情愿承认，但裴旭还是时常想起先前卡曼那个讨人厌的学生，在自己面前说过的话。

　　——“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干涉邯素和他同学的正常生活？”

　　裴旭别开头，看向窗外的雪景。

　　差点忘了，他是没资格。

　　甚至对于邯素来说，自己也不是他所依赖的那个管理员，不过是个毫无关联的人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小电脑一直以为他瞒得很好，但其实裴旭早就发现了，邯素似乎特别怀念他系统里的管理员，而那个人显然不是自己。毕竟邯素露出那种有点忧伤又有些开心的目光的时候，看向的从来不是自己。

　　裴旭心想，他谁也争不过，他什么资格也没有。他只能暂时守着这个小电脑，而对方如果什么时候想要抽身离开，自己竟然找不出一个阻拦的理由。

　　邯素发现裴旭把手收了回去，疑惑地朝他看过去，却发现裴旭斜身靠坐在窗边，看样子是在闭目养神。

　　小电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凑近前去，拉过裴旭的一只手，然后扣在自己手腕上，再把手指一根根合拢，这样裴旭就又能拉着他了。

　　邯素做好这一切，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抬起头来的时候，视线却撞进了裴旭褐色中隐隐泛金的眼睛里。对方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邯素捂住他的手，尽量显得淡定一点，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说：“……冷，想取点暖。”

　　“不是故意要牵你的手。”

　　裴旭的目光落在小电脑白皙如玉的耳朵上，此时上面已经被染成了淡淡的绯红色。

　　裴旭凝视着他，感觉心里的一口闷气突然就泄了出去，他反手抓住邯素，扣得更紧一些，低声道：“嗯，我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骗子和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