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措手不及, 被邯素轻轻抱了一下, 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别过头去，闷声道：“啧……净耍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邯素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若有所思。

　　裴旭沉默了片刻, 瞥见后面的学生已经跟上来了, 于是转过身去, 根本不和邯素的目光对上，只是甩了一句：“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让我逮到。”

　　邯素：“嗯。”

　　虽然裴旭所作所为所言都很无厘头，根本经不起系统逻辑的推敲, 但是小电脑觉得对于不可思议的人类不能用常理思考, 因为这是一个不讲逻辑的种群。

　　下午时候气温越来越高，与此同时亮度反而降了下来，裴旭走在最前面, 抬头往上看了看，透过林叶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天空，灰蒙蒙的, 瞧起来非常不详。

　　“要下雨了。”裴旭说。

　　在丛林之内碰上暴雨，视线遮蔽，寸步难行，毒虫蚁兽可能会从巢穴中被逼出来，确实是非常难办的局面。

　　裴旭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带着学生寻找虫族, 而是道：“先找落脚的地点。”

　　学生分散组成三个小队，自发地探索起来，很快有人发现了一处位于较高处的靠山洞穴，里面似乎曾经是什么大型野物的窝，但现在已经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看样子已经荒废很久了。

　　学生们赶紧进到里面，捡了干燥的树枝烧起火堆，也是很巧，当大家都进到里面的时候，外头正好响起一声闷雷，大颗的雨粒从天上倾落下来，狂风扫豆子似的劈打在枝叶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邯素望了眼沉沉如墨的天色，以及已经昏暗到几米外目不可见的丛林，再回头看看挤在一起打闹的同学，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各个班分来的学生们已经混得很熟了，正互相低声聊天解闷。

　　邯素心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人类的种种活动，对于小电脑来说，都是可以通过系统分析预测到的，或者可以查到已有的记录。但是对于人类的情感，邯素总觉得像是雾里看花一样朦胧，伸手像是能触碰到，却无法用系统精准地概括并归纳起来。

　　比如现在，他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馨。

　　但具体用系统去分析究竟什么能让他拥有这种感受，却令小电脑觉得很复杂，索性不去想了。

　　“在看什么？”旁边忽然站了个人，裴旭在外面查看了一下地形，现在才回来，他随口问了邯素一句，又皱着眉去拍防护服上落的雨水。

　　邯素闻言转过身，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是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臂上。

　　裴旭：？

　　他浅褐色的头发上也沾了些水汽，显得有点凌乱，几缕不羁的头发翘起来，其下是裴旭线条凌厉俊逸的面容，他看看面前这个小电脑，眼神疑惑：“怎么了？”

　　邯素抓着他的衣袖，一言不发，但很快，裴旭看见自己衣袖上大颗的水珠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道拆分了出来，若隐若现的细细白线拽着水珠，从半空中滑落到地面上。周围的地面湿了一小片，都是他身上掉落的雨水。

　　——小电脑版烘干机？？？

　　裴旭低头看了看，虽然很让人惊诧，但邯素显然只是个小电脑，不是个烘干机，他只能把裴旭身上挂着的水珠给扯下来，防护服干净了许多，但对于被水汽润湿的袖口却没办法。

　　裴旭反手扣住邯素的手，瞥了一眼其他学生，见没人注意他们，才轻声道：“别浪费电。”

　　邯素收回手，嘴角翘了一下。

　　裴旭看着这样的邯素，心里那种奇怪的感受又来了，像是有只仓鼠在里头拱土，尾巴挠得心痒痒的，又有什么怪异的冲动要破土而出。

　　裴旭难得动用他的直男思维思考了一下，心道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感冒不能传染给小电脑，免得他又像昨晚一样中了毒，连系统也变得反应迟钝。于是裴旭往后退了两步，道：“行了，赶紧进里面待着，别站在我旁边。”

　　邯素：“……”

　　他抿了抿唇，转身往里走去，裴旭看着他修长匀称的背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话说得很有歧义。

　　裴旭懊恼地握了握拳，但看见邯素安静地在角落里坐下，脸上没什么情绪，他又觉得，小电脑应该……没有误会吧？

　　*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隐约有不停歇的气势，学生们刚开始还高兴有个休息的落脚点，后来却逐渐不耐烦起来，一群人挤在一个山洞里，说什么也是不太自在。

　　下午四点，丛林里已经暗得和午夜一般，邯素到洞口看了一下，发现下面已经汇成了不大的河流，把他们这块地方绕了起来，简直像是停留在孤岛一般。

　　邯素伸出手，豆粒大的雨滴就落在指尖上，带来轻微的凉意，小电脑正在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忽然蹙了一下眉，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与此同时，旁边一直靠坐在洞口附近闭目养神的裴旭，突然睁开了眼睛。

　　邯素侧耳去听那种怪异的声音，杂乱的雨声和拍打林叶的噪音很好地隐蔽了那一阵动静，邯素把听见的声音收录进系统，进行声波分离操作，很快在各种单调的噪音里分离出了一条不同的声波曲线。

　　邯素把其他声波都屏蔽掉，单独放了这条曲线出来，去除了其他影响，这个声音显得更加诡异，硬要形容的话，小电脑觉得，倒像是持续不断的尖利笑声。

　　只不过这个声音似乎隔得有些远，听不分明，邯素还要把声音调大了才能听清。

　　裴旭站起身来，走到邯素身边。

　　后面的学生已经在无聊的等待中昏昏欲睡了，苏游第一个靠在同学大腿上睡得不省人事，唯独坐在角落的陆白时还在安静地发呆。

　　“听见了什么？”裴旭轻声问邯素。

　　邯素神情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裴旭竟然能听见？

　　这条声波频率实在太低，如果邯素不是个小电脑，是绝对不能从一大片雨声中把它辨认出来的，倒不是需要有多认真，纯粹是因为这个频率几乎低于人耳所能听见的最低限度。

　　裴旭为什么……

　　还没等邯素想明白，又听见裴旭问：“是什么声音？”

　　邯素：“笑声。”

　　裴旭皱眉：“人的？”

　　邯素想了想，摇头：“应该不是。”

　　这阵声音太过密集，音调较高，如果一个人类要持续不断地发出这样的笑声，肺活量肯定要非常非常大才行。

　　裴旭也显得有些困惑，他望着外面漆黑如夜晚的丛林，顿了一会儿，低声道：“记得别乱跑。”

　　邯素当然不会好端端跑出去，他是小电脑，又不是战斗机，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被虫子啃掉电脑零件。

　　……那一定很疼。

　　裴旭回去给火堆添了点木料，邯素就在洞口旁盘腿坐下，安静地看着外面。

　　结果还没等看两分钟，邯素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转头寻找裴旭的身影。

　　裴旭瞧见他的目光，轻轻走过来，弯腰问：“怎么？”

　　邯素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很幽深，过了半晌才开口：

　　“‘它’过来了。”

　　*

　　尖利的“笑声”比之前近了很多，邯素甚至觉得对方是直直奔着自己这边来的。

　　裴旭的脸色在明明暗暗的火光下还是没怎么变，只是回去把火堆熄灭了，睡得昏沉的学生们没什么反应，反而角落里的陆白时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

　　裴旭对邯素道：“我出去一趟。”

　　邯素知道他要做什么，这处地方最好不要让别的东西发现，不然学生们被迫逃离出去，地形不熟加上天气恶劣，很可能会受伤。

　　裴旭也许是想自己去引开那个“它”。

　　邯素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裴旭无奈，低声说：“我不会有事的，这里没杀伤力大的东西，就算有危险，D-11星的驻扎军队也会很快赶过来。”

　　邯素不松手，执拗地看着他。

　　裴旭和他拉扯了半天，终究不愿意和邯素动手，只好开口：“那你想怎么样？”

　　邯素：“我去。”

　　裴旭：“你疯了？”

　　邯素脸庞雪白，神色固执，无论裴旭说什么，都始终不愿意松开手。

　　现在连裴旭都能清晰地听见那阵诡异的声音了，从洞穴西北方传来的，尖利非常，而且越听越像是瘆人的怪笑声，配上外边漆黑如墨的景色，和似乎永远不会停的倾盆大雨，构成一幅令人胆寒的画面。

　　再拖下去就会惊醒学生们了，裴旭暗暗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里面，把邯素拦腰一抱出了洞口。

　　邯素撑开粒子网，让它变幻成伞状，轻飘飘浮在两人头顶，将头顶的暴雨严严实实地遮挡在旁，避免了两人被淋成落汤鸡的局面。

　　“你看，”邯素终于开了口，语气不满，“我明明很有用。”

　　裴旭凝视着小电脑的脸，忽然笑了笑，语气戏谑：“我看你不像个小电脑，倒像是我的小尾巴。”

　　“小尾巴，”他调侃道，“跟紧我，小心别被怪物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了粒子网的新用途，触手普雷！

　　有生之年一定要搞一次。Flag立下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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