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素避开卡曼伸过来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 直接退到后面和杨走到一排去了。

　　卡曼转过头来, 目光刀子似的从杨脸上划过, 杨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

　　杨：“……”老子不想当炮灰。

　　于是他也往后退了几步，和后面的同学并排走在一起。

　　邯素再退，杨继续退。

　　卡曼咬牙笑道：“邯素，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待会跟丢了可不行, 入口会变的。”

　　说话间, 一行人已经下了教学楼，邯素摇摇头：“我在后面就行。”

　　卡曼无奈，只好狠狠瞪了杨一眼, 而杨简直莫名其妙：瞪我干啥，有本事瞪那小兔子去呀。

　　不知不觉退到了最后面, 邯素才发觉陆白时也跟在末尾，只不过他存在感太低了,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你也去吗？”邯素问他，陆白时似乎并不是个爱玩的性子, 而且他膝盖还有伤，下午萨洛米帮他处理过，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陆白时沉默着, 就在邯素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才开口：“我想跟着你一起。”

　　邯素说：“我是去干坏事的。”

　　陆白时固执道：“我想和你一起。”

　　人类的坚持常常来得莫名其妙，邯素心想。

　　他放弃了劝陆白时，却听前面卡曼语气不太好地说话：“邯素, 你总是和他聊什么？”

　　邯素清澈的眼眸疑惑地看向卡曼。

　　卡曼蹙着眉，他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来，扣着邯素的手腕把人拉了回去，一边不满地抱怨：“他就是个怪人，和他讲再多也没用的。”

　　陆白时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卡曼越看越觉得陆白时碍眼，因为邯素总是会主动和他说话，考核相遇的时候，这人似乎也在邯素旁边……现在又跟在后头干什么？

　　“你回去，”卡曼忽然停下脚步，对陆白时道，“我不想带着你。”

　　在所有人都以为陆白时不会反驳他的时候，这个存在感从来低微至极的学生忽然出声：“我不需要你带，我只是想和邯素待在一起。”

　　卡曼：“？”

　　陆白时抬起头，毫不胆怯地直视着卡曼，灰白色的瞳孔里神色倔强，然而邯素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正在微微发颤。

　　他很紧张。

　　卡曼盯着陆白时看了一会儿，一旁的杨都准备撸袖子干架了，却听那骄矜的小少爷开口道：“行啊，那你就跟着呗。”

　　说完话，卡曼再也懒得看他一眼，当作没这个人似的。

　　其他人也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陆白时，而后继续闲聊去了，陆白时再次落在最后面，他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看见卡曼揽住邯素肩膀时，轻轻垂下了眼睫。

　　卡曼带着人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想找的地方——一个随机刷出来的蛛网入口。

　　“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杨甩了两下手腕，算上卡曼的份，他一个人抄了两份检讨，现在又累又兴奋，“我都快半个月没来了！”

　　卡曼一手搭在邯素肩上，示意他看那道淡白色的传送阵，低声道：“你上次去过的。”

　　多亏他提醒，邯素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比如裴旭耍他的回忆。

　　“虽然学校不让玩，但蛛网还是挺有意思的。”卡曼一边说话，一边带着邯素走传送门，这道传送门做得很精密，原理是小范围空间跃迁，经过的时候甚至不会感觉到身体不适，邯素指尖轻轻划过那圈淡白色的波痕，眨眼间就到了蛛网游戏基地里。

　　和上次邯素来的时候场景相似，挂在壁上的大蜘蛛发出电子音欢迎他们，而卡曼一行人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了，几下便找到了一处相连的空位。

　　“老地方老时间，时间坐标3730/3/3/10，喻老板的酒吧，先喝两杯再玩。”卡曼随口说了一句，又送邯素到了玻璃间里面，低头帮他调试传送程序。

　　邯素问：“喻老板的酒吧？”

　　“啊，”卡曼抬起眼来，“这人是蛛网里面有名的酒吧老板，他卖的虚拟酒特别好喝，人也有趣，待会带你认识一下。”

　　等接入脑部神经仪，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邯素发现自己正坐在吧台旁边，手边还放着一杯猩红色的酒。

　　他左右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忽然靠过来一个人，伸手就环过邯素，要去端那杯酒，邯素微微往旁边靠了靠，对上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邯素：“？”

　　那人的脸非常陌生且普通，邯素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卡曼？”

　　卡曼朝他眨眨眼，一手指了指邯素腕上的终端：“你不换张脸？这地方到处都是熟人。”

　　原来蛛网游戏里还可以改变外貌，邯素想，难怪上次自己这么快就被裴旭抓到了。

　　他探索了一下游戏功能，给自己改了一下发色和脸型，然后问卡曼：“这样可以吗？”

　　卡曼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了邯素一眼，目光顿了顿。

　　邯素把自己的发色改成了很深的墨绿色，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蕴着圈淡淡的雾绿色调，不禁让人想起幽静的森林，和林中玩捉迷藏的精灵。

　　邯素还把下半张脸给整圆了一点，本来秀丽的脸型变得圆乎乎的，瞧起来气质更加柔软，卡曼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猝死了。

　　……被可爱死的。

　　他忍住了想去捏邯素脸的念头，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还行吧，也就那样。”

　　邯素正要说话，突然旁边挤过来一个人，大声道：“卡曼少爷，我们现在去哪玩啊！”

　　两人之间难得的相处时间被打断，卡曼不满地看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人，语气嫌弃：“你哪位？不会报自己名字？”

　　络腮胡说：“我是加里啊，卡曼少爷你不认识我了吗？”

　　卡曼想了想，好像是自己某个小跟班中的一个，于是敷衍地点点头：“行吧，你先去旁边等着，我喝两杯再说。”

　　邯素看看加里的络腮胡，又看看他深褐中泛着隐隐金色的瞳孔，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记得加里这个同学，平时总是跟在卡曼后面，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坏学生，邯素记得他的眼睛颜色似乎没有那么深。

　　不过蛛网也许可以改变人的眼睛颜色，只是自己刚刚没找到在哪里改而已。

　　卡曼想快点赶走加里这个麻烦的跟屁虫，他还想哄邯素喝两杯酒，不料加里这人脑袋进水还是怎么的，又说：“可是少爷，我们只买了四个小时游戏时间，待会还要赶回学校……”

　　卡曼不耐烦道：“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我爱在哪玩就在哪玩。”

　　他转头敲敲光滑的吧台面，喊了一声：“老板，上个调酒塔。”

　　很快有人走过来，邯素发现自己曾经见过他，是上次的酒吧老板，青年有一头紫罗兰色的卷发，衣着随意气度悠闲，他瞥了邯素一眼，挑挑眉：“哟，是你啊。”

　　邯素歪歪头。

　　喻风一手指了指邯素左额角的淡蓝色印记，笑道：“我记得你。欢迎回到蛛网世界，我是喻风。”

　　喻风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和邯素握个手，结果邯素刚把手抬起来，忽然被两个人抓住了。

　　邯素：“……”

　　加里：“……”

　　卡曼：“？”

　　喻风看看一左一右挡着邯素动作的两个人，一笑，坦然自若地把手收了回来：“看来你的朋友很担心你被我拐走。”

　　卡曼蹙眉：“加里，你干什么？”

　　络腮胡加里抓着邯素手腕，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帮少爷您拦一拦嘛。”

　　邯素不太明白他们的行为逻辑，不过喻风已经收回了手，邯素也只好放下手。

　　喻风一边往酒柜里取酒，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了这奇怪的三个人一眼，眼神含着一丝戏谑，又开口说了一句：“防着我也正常，毕竟我最喜欢这样干净的孩子。”

　　卡曼和加里同时警惕起来，邯素一脸茫然。

　　喻风把整理好的调酒塔推到卡曼那边，到要收钱的时候，忽然对邯素道：“我很喜欢你，要不你亲我一口，这酒打半折送你们。”

　　邯素：“？”

　　卡曼刚要发作，突然听见一旁的吧台发出一声巨响，加里猛地拍了一下台面，震得其下的酒瓶叮当响，他怒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卡曼：“？”

　　他缓缓扭头去看加里，语气莫名其妙中带着怀疑：“加里，你今天是不是太暴躁了一点？”

　　愤怒的加里一僵。

　　喻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一边还不忘伸手去勾邯素下巴：“怎么样？考虑一下？”

　　邯素避开他的动作，淡淡道：“我们不缺钱。”

　　卡曼：“对……”

　　加里：“就是！我们有的是钱！”

　　卡曼再次被抢话，狠狠瞪了加里一眼，压抑着怒气道：“滚到后面去！”

　　加里说：“少爷，他都这么羞辱我们了，你还忍？！”

　　卡曼本来是要和喻风发作的，但现在总觉得哪里奇怪，他思考了片刻，慢慢开口：“喻老板，邯素是我朋友，不是你可以随意调戏的情人，请自重。”

　　邯素意外地看了卡曼一眼，他本来以为卡曼会像之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没料到今天这位小少爷竟然开始讲道理了。

　　“酒不喝了，”卡曼把酒推回去，在喻风无辜的目光中道，“如果喻老板还想要名声，以后说话注意一点。”

　　喻风被客人退了酒也丝毫不见着急，他像只是来蛛网里面开间酒吧玩一玩似的，卡曼不喝，他就自己把酒喝了，语气随意：“行，祝你们玩得愉快。还有——”

　　他给自己调了杯酒，朝邯素的方向举了举杯，笑意浅浅：“抱歉了，好学生。”

　　邯素觉得他完全没有一点真诚的歉意，因为喻风等卡曼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还对着自己眨眨眼睛，轻声道：“如果你觉得男朋友不够带劲，可以来找我，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随时奉陪。”

　　*

　　邯素走出酒吧门口，发现外面是一片荒漠，风卷着地上的沙砾起舞，喻风的酒吧孤零零地伫立在身后，外表毫不起眼，似乎只是给人们提供一个落脚点。

　　卡曼等人站在外面，邯素发现陆白时竟然也准确地跟了过来，但是他没有改变样貌，还是一副低调沉默的模样，远远站在人群外围。

　　“加里，你今天太多事了。”卡曼在说话，话语随着风飘到邯素耳边。

　　加里直着脖子，不服道：“小少爷，我是为你好，我们哪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你能忍我也不能忍！”

　　卡曼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一脸不忿的加里，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明明怎么看，加里都是个忠心耿耿的小弟。

　　这时邯素走过来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卡曼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懒得再管加里，挥挥手让他站一边去，语气温柔地对邯素道：“我们去虫星玩一圈好不好？”

　　人类习惯把污染最严重、孕育了大批虫族的那几颗星球叫做虫星，原本那里曾是人类居住地，被舍弃了之后就成了虫族的温床，除了军队没有别的人会想不开过去找死。

　　当然在蛛网游戏里就不一样了，游戏里没有生死，为了追求刺激感，这几颗虫星向来是蛛网世界的热门旅游景点。

　　邯素有些好奇：“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卡曼：“不，我们挑个有意思的时间点吧，现在的虫星都快变成荒地了，没什么意思。嗯……就人类刚撤退时那个点怎么样？”

　　邯素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一行人调了时间轴，直接空降到虫星上面，邯素抬起头，看见了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天色灰暗，街道上空空荡荡，电车倒在路旁，数辆的空间车撞在一处，地面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印子，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烧焦气息。

　　“……怎么这么乱，”卡曼蹙眉，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人类撤退时，虫子还没变异完全吧。”

　　邯素系统里也存有这段历史的资料，人类从这几颗星球撤退时，虫子的污染程度还没达到20%，甚至连体型都没有进化。

　　杨：“可能是资料有误，或者蛛网把这里搭建错了。”

　　几个人没有多想，反倒是邯素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加里，他正拧着眉垂头看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邯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表，发现被大家踩了几个脚印的尘土下，似乎有几道很深的划痕。

　　卡曼牵住邯素的手腕，见他盯着地面，于是问：“怎么了？”

　　邯素把划痕指给他看。

　　卡曼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在意，随口道：“可能是电车翻倒时的痕迹吧。”

　　同行的人已经跃跃欲试要开玩了，不住拿眼睛去瞟卡曼，希望这位小少爷赶紧给点指示，让他们放开了各自玩各自的，不料卡曼一直看着邯素，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人。

　　“走走走，都别在这杵着，”卡曼立马赶人，又对邯素说，“你对这里不熟，我带你玩。”

　　邯素还没回答，卡曼就听见一句洪亮的声音：“小少爷，我也陪着你一起！”

　　卡曼回头，不出意料发现又是加里。

　　加里和他对视了片刻，眼神无辜又坚定：“小少爷，我觉得这里很危险，你需要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要不是邯素还在这里，卡曼简直是想把加里摁着头暴揍一顿。

　　谁需要你保护我？！本少爷要泡小邯素啊！！！好好的二人世界就在眼前，你个傻大愣突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卡曼咬牙笑了笑，漂亮的脸庞有丝丝扭曲：“不，我和邯素两个人就行。”

　　他着重强调了“两个人”这三字，恶狠狠瞪着加里，心道要是这人再不知好歹，他就先把邯素哄走，再把这只蠢蛋打晕丢出蛛网，免得来坏自己好事。

　　加里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傻乎乎又问了一遍：“啊？真的不需要吗？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奇怪的，和以往不一样……”

　　卡曼被他气笑了，口不择言：“再奇怪也没你奇怪……”

　　他忽然停顿了下来，脑子里像是有根弦轻轻被拨了一下，之前一直察觉的不对劲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卡曼眉头一蹙，抬头看向加里。

　　“让他一起吧。”旁边的邯素突然开口。

　　卡曼怔了一下，然后顺着邯素的目光，看见跟在不远处，迟迟不愿离开的陆白时。

　　卡曼：“……”

　　计划好的两人世界最后变成了四人之旅，卡曼觉得胸中闷了一口淤血，但挡着邯素的面，又不好直接暴躁起来，他担心像邯素这样安静温柔的男孩子，会不喜欢自己的暴力行径。

　　事实上他多虑了，邯素只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毕竟卡曼在邯素的系统死亡名单里面，实属讨厌程度NO.1。

　　卡曼走在邯素左手边，扬言要“保护小少爷”的加里却莫名其妙走到了邯素右边，陆白时默默跟在几人后面，一行奇怪的四个人不尴不尬地走了一段路，卡曼实在忍不住了，他扫了一圈附近的建筑，对邯素道：“我记得蛛网有地图，附近有个小型飞艇售卖商场。”

　　邯素看着他，分析了一番卡曼的性格和言行，开口接话：“我们去偷一艘出来？”

　　卡曼一拍掌：“不愧是我喜……”

　　“不愧是卡曼少爷希望成为朋友的人！”加里嗓门极大地接了一句，直接把卡曼的话给盖消音了。

　　卡曼：“……”我忍。

　　他暗自下了决定，待会先找个机会把加里这碍眼的傻逼给干掉，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陆白时，应该很好解决。

　　到时候只剩自己和邯素两个人，自己再好好想个理由把邯素哄到没人的地方……

　　卡曼脑海里浮想联翩，带着人到了飞艇商场里，心不在焉地开始挑飞艇。

　　现在售卖的飞艇大多是家庭式产品，一般有四人座和双人座两种，外表奇形怪状，圆的方的扁的甚至麻花状的都有，邯素瞧着有意思，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爬到上面去研究飞艇的构成要件。

　　卡曼一转头就发现邯素人不见了，听见动静才看见邯素站在三四米高的飞艇顶端，在上面轻轻走了两步，又蹲下身去用手指戳了戳飞艇壳。

　　卡曼望着他雪白的侧影和晃动的墨绿色碎发，心里忽然有了个新想法。

　　“邯素，准备走了。”他对着上面喊了一句，然后伸出手笑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等邯素往下跳，他就能像全息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温香软玉抱满怀，然后顺势就不撒手了，邯素肯定会害羞，说不定急了还会红眼圈，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更狠地欺负他……

　　邯素看看他：“那我跳了。”

　　卡曼微笑：“跳吧。”

　　邯素往前迈了两步，轻巧地从几米高的地方跃下，卡曼扬着唇角去接他，然后……

　　然后卡曼面前从天而降一个黑影，直接把他鼻子都给撞扁了，对方毫不客气地挤走他的位置，伸手抱住了跳下来的邯素。

　　？！

　　卡曼踉跄着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加里无辜的表情映在眼中，他一边紧紧抱着邯素，一边还大声嚷嚷道：“小少爷，这样危险的活就让我来吧，不能让你受一点累……”

　　卡曼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神经，啪地一声断掉了。

　　“很好，”怒到极处，卡曼反而放松了身体，盯着一脸真诚的加里，眼神冰冷，“加里，我今天总看你不对劲。”

　　“现在想来，平时你是绝对不会做这些反常的举动的。”卡曼一字一句慢慢道，“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把蛛网的外貌更改程序复原，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加里？”

　　作者有话要说：加里：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马甲一戴，谁都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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