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凤翥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76章 星陨(一)
黄沙古道,天苍云茫,热闹的马嘶、悠长的驼铃似乎还在耳边,长长的和亲、迎亲队伍可已汇合一处,一点点儿隐没在了形态各异的沙丘之后。元成率着送嫁的队伍——除去了随安顺公主入回纥的随从婢仆,此时余下的亦就原来的十之三四——面朝着那些沙丘,伫立了许久、许久……
秦简如实记下了这一幕——其实即便他不记载,在场的人全亲眼所见,于是太子殿下与安顺公主手足情深的传闻不胫而走。当日里伊布王子听到探马回报,说元成太子在目送他们、还在目送、还在目送,不由看向前方被天启女卫和他的亲兵们环护着前行的富丽车轿,大感疑惑:安顺并非真的公主,这点早在赐婚之初他便有所察觉,只未盯着查问:对他和族人而言,这场联姻最重要的是回纥与天启的持续邦交。只要天启隆而重之地昭告是公主和亲,他并不介意这公主的出身来历。不过既是假金枝,元成无由如此“依依不舍”,是刻意展现这公主有多受天启重视,警示他要多加爱重?那太子殿下可就太多此一举了: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艾米娜传讯说送嫁女官中有一人与当初之人颇有几分肖似时,他明知不可能,还是未捺住,多迎出三十里,想看看到底相似到什么样子,结果老天给了他惊人之喜!可惜小妮子未认出他,神情矜贵中带着丝戒备,浑无鸟鱼花市时的灵动活泼。不过,似乎也很有趣……
“你怎了?”并辔而行的帖尔汗无意中看到他神秘的笑意。
“没什么。”伊布的笑意更深,叫了艾米娜来,嘱咐了她几句话。艾米娜捂住了嘴,惊喜却是在眼睛里跳跃闪烁,弯腰行了一礼,撒腿便往前头的车轿跑。帖尔汗看了称奇,道“你们主仆是跌跤捡了狗头金?这么喜气洋洋的。”伊布大笑,“狗头金也有你的功劳。”他乔装驼背大叔的本领可是帖尔汗教的——那是说来话长的又一个故事了。
按下迎亲队伍的欢声笑语,此时送亲的队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从元成下令启程,众人皆都欣然——使命达成,不日便可回到帝都,谁不高兴?然,太子殿下凝眉肃目,众人的欣然便似被加了禁锢。翠霞偷偷儿问容尚仪,说以往也未听说殿下与安顺公主有多亲近,怎么公主一走,殿下就像……,被容尚仪没好气地剜了眼,赶紧像什么都没说似的走开了。容尚仪这才叹气,心道殿下哪是为了走的那个、分明是为留下的这个劳神:他站那儿目送安顺公主的时候,有好几下感觉他是想转回身的——当时她和德琳分站在他身后,她清楚地看到安顺公主和伊布王子一登程——安顺公主也真叫她刮目相看,愣是一滴泪没掉、一次头未回,反而是德琳,安顺公主才走出几步,她便落了泪,还不想被人看见,站得直直的,风吹衣袂,倒是看不出那是否是因强抑着而微微颤抖,唯有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那种一声儿不出的落泪实在令人揪心,若非碍于礼仪,她险就过去揽着她叫她哭出来。殿下不知觉未觉出她哭,久立不动也不知是为了想叫她能多看安顺公主、的车驾一阵,还是为了等她慢慢止住泪,总之他转身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两人视线未交,一个上马下令启程,一个循矩退后登车……
一想到回程数百里,日日都要面对如此僵硬的两个人,且没有了安顺公主间或做做挡箭牌,容尚仪便头疼欲裂——真的头疼,等晚间到了驿馆,更是浑身的骨缝儿都疼了起来,一摸额头,竟是火炭般了。随军的医官来了一诊脉,直道“操劳过度”,开了方子,嘱医童去煎了来,道连服三日即可,然需多休养,少劳心劳力。
元成听了医官回报,默了片刻,对瑾言道,“叫容姑姑好好歇息。她的事务交给杜教习好了。”
瑾言应了,自去向容尚仪和德琳传命——恰德琳在容尚仪处,转告秦简叫她好生遵医嘱、不可逞强——德琳自道“遵命”,容尚仪却是惭愧:也是天生要强的人,觉得如此是给旁人添了麻烦,可病来如山倒,只得对德琳道“有劳了”。
容尚仪有恙,元成本想在驿馆修整两日,待她恢复些再启程,容尚仪却是固辞了:她深知这一行人归心似箭,不愿因自家的缘故招了众怨。元成见她忧急,遂未坚执,次日便如常登程,一路凡是女子相关的事宜,皆是德琳领着翠霞等几个副使在处理,偶有突发状况,也都应对过去了。有一日瑾言看见几个侍女为了谁坐车久了、谁走路多了争执起来,一个副使连声呵斥亦未奏效,正要去制止,却被元成叫住了,“等杜教习去处置。”
瑾言讶:德琳片刻前才去车上坐下……,见元成不容置辩的模样,只得停步。不一忽见那副使跑着去向德琳报告,大约盏茶的功夫,不知被面授了什么机宜,再回来气势便不一样了,叉着腰对争执的侍女们说了几句话,竟都消停了。瑾言把所见报于元成,他未置可否,神情却是有些欣慰,瑾言突发奇想:莫非,殿下是有意用琐事烦扰杜教习、令她不至耽于安顺公主远嫁的忧苦?
这日到了驿舍,德琳先叫翠霞等人去辎重车里清点了存余的鞋袜数,又估算了接下来的行程天数,略一算过,去找容尚仪,说想把鞋袜都均发下去,由各人自行保管穿用——长途跋涉费鞋袜,出京之时专装了十余车,每隔三日一发放,“若怕有人算计不周都穿用了,导致回到京城的时候鞋破袜破的,便预先留出一人一套,如此能腾出几辆车,可以多些人乘坐,不知姑姑觉着是否可行?”
容尚仪此时已退了热,只还身虚乏力,歪在椅靠上笑道“你不说‘车呢,就那么些,是互相替换着坐坐,都多少省些辛苦,还是谁都休坐、那就一丝一厘的不公都没有’,怎又费恁许心思?”
德琳一听这是副使把侍女们争执的事告诉她了,叹道,“话是那么说,是匆忙中镇压着她们休再闹,招了惩罚误了行程都不好。实则风尘仆仆的谁都不易,要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自当……,您?”您摇什么头?
“你这也太不会做人了:面儿上那么严厉了,背地里又替人着想。谁会念你的好儿?得,我也多余说你,就你的脾气,怕根本不在意谁怎么说。”
“德琳不敢。谢姑姑教诲。”
“你还有不敢的?”容尚仪嘲了声,“法子挺好,照你说的做吧。我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竟未想到这个……”
“姑姑勿自谦,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快到都城了,这法子使得。若是启程的时候就如此,人人都得背个大包袱,哪叫送嫁,倒全像逃荒的了。”
“你这话我听着倒受用。”容尚仪笑,“你呀,你若肯奉承人的话……”
“不是奉承。”德琳接口,说在别苑的时候,太后娘娘专问起您,说皇后娘娘带进宫的人里,您模样最好,言语、行事也最伶俐,皇后的差使,也多是您在各宫中通传。许多年不见您了,她很惦记您。
“……太后……,”容尚仪慢慢坐直了身,“果真这么说?”
“是。”德琳看着容尚仪:她不知这些话有何玄机,只莫名觉得对容尚仪很重要。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贸然说起总是唐突,此时总算能原话复述出来。
“多谢你了,德琳。”容尚仪百感交集,耿耿心头多年的一个疙瘩,终于能够释开……
“姑姑客气了。”德琳起身,依旧不知这些话有何意义,然看得出容尚仪是想独处了,遂请她早些歇息,告辞出去。方出房门,就见门前有人转身下阶,不由一愣。略迟疑,还是随那人往院外走了几步,才道,“见过殿下。”
元成回头,“起来吧。”看着起身垂眸的女子,面无表情,“你做的很好。”
德琳默了默,才道“萧规曹随罢了。”——他不知何时来的,这话也不知对何而言,是指她这几日代行容尚仪之职还算得当?
元成蹙眉:她转述的太后娘娘的话,能令容姑姑一释压抑多年的屈辱感,她不明白吗?偏扯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为叫他知道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毫未想到德琳是真不明白,他熟谙了的往昔恩怨,她并不知情,“你倒会做事!还萧规曹随……,少动些歪脑筋,多用些心的好!”他冷哼。
“……是。”德琳蹲身,歪脑筋,用些心,她又做错什么了?他如此阴阳怪气?罢了罢了,由他闹吧,一点点儿这么下去,她便不用再对他心怀歉疚和不忍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看着不知该说是逆来顺受还是说对他不屑一顾的人,满满的无力和荒凉感又漫了上来。
“……恭聆殿下教诲。”德琳再行礼。等了一瞬未听答言,光听到人大步而去的脚步声,苦笑:从前怎未发现,他竟如此喜怒无常。好在,还有个五六天就到京城了,忍也不需忍许久了——回到宫中,他们不会再见到了,又回到送嫁之前那般……
回京的最后一站歇宿在万壑行宫——过了千丈崖,路线便做了更改,听说是有一段路被前些日子的暴雨毁了——这可比所有的驿馆都豪华舒适。听到元成那边传下令,道在行宫里歇整一天两夜,以便精神抖擞地回城,顿时欢声一片,连容尚仪都道“太好了,还是殿□□恤,至少能沐浴更衣,不至灰头土脸地回去被她们嘲笑”。
德琳从听说歇宿行宫便有些恍神儿,待和墨莲、绿菱被行宫侍女领着到了住处,正是当初住过的小院,更是心绪起伏。墨莲也忍不住叹气,服侍德琳睡下后,才与绿菱说起当日这小院里发生过的事,都好一番唏嘘,睡去时早过了三更。结果天刚蒙蒙亮,便听到急促的寒柝声,金鼓声,夹杂着内侍、侍女们惊慌的跑动传话声,“快起,有反贼”,“有反贼,快起”。
德琳听到第一声梆子便已惊醒,待听到传话,已穿戴停当,带了墨莲和绿菱要去容尚仪处,却听院门一响,戎装的瑾言数步已掠到她跟前,“教习,请跟我走!”
“去哪?”德琳随她奔了几步才想到要问。
“后山。殿下吩咐务必护送您离开。”
“……殿下?”德琳停步,不能置信,“护送我离开?”怎么可能?!
瑾言也停下来,不慌,肃穆,“教习,殿下待您的心意,您果真一点儿都觉不出吗?!”
有热气瞬时冲上心头和眼眶:她能觉出,可如何能信?他一再地冷嘲热讽、一再地宣称时过境迁之后,她如何还能信他对她还有情?她以为那些感觉都是错觉,“……”
“殿下下了死令,不遗余力,定要护您平安回到京城。”
不遗余力?死令?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祥的感觉令德琳一把攫住了瑾言,“那他呢?”
“殿下会留在这里,叛贼是冲着他……”
“带我见他!”
“教习,您……”
“快!”
“……是!”
章节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