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客厅里硬生生地被挤进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

　　檀越在客厅练着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依靠乐感来辨识谱子，弹错了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为了保证不出现差错，他还是选择用最笨的方法来弹奏。

　　记下每个音符对应的琴键，然后按照顺序记下来该弹哪一个。

　　房间里时刻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她和电话里的人在对骂，时不时有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闹钟响了，檀越及时停下，将摊在钢琴上的竞赛题收到书包里面，然后跑到厨房里去摘菜，他才只有六岁，灶台对他来说还有些高，于是他搬了一个小板凳垫在脚下，翻动着锅铲。

　　“我都说了你别来烦我们了。”

　　“关你屁事。”

　　“别来，来了我就和他同归于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滚！”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将座机扣上，这一声让檀越有点害怕。

　　檀越把炒好的菜端到了桌子上，试探性地问道：“妈妈，您之前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什么东西？”女人愣了一下，随后又说道：“当然算话，吃完饭了妈妈就带你去。”

　　在之后，女人精心梳妆打扮，一身昂贵的服饰让她显得光彩照人，檀越也被穿上了一件小西服，两人的装束和这间屋子，乃至这个小区都很不符合。

　　檀越低着头走路，生怕自己被别人认出，却被身边的女人强行地掰起了脑袋，说道：“你是我的儿子，不能低着头走路。”

　　音乐厅外，女人和檀越一起走到了检票口，刚要进去的时候，女人包里的手机响了，女人本来不准备管，可是那个那个人好像并没有停止的打算。

　　“识秋——”

　　“你做梦吧你。”莫识秋恶狠狠的挂断了电话。

　　识秋说完之后，便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地降下，第一时间遮住了檀越的眼睛，把他推进了音乐厅内。

　　“妈妈！”

　　“你先进去坐着，妈妈待会就来找你。”识秋胡乱地在檀越头上揉了揉，离开了检票口，眼神狠戾。

　　檀越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和妈妈说好了的，他好好学习拿奖，就能来。

　　今天是江然的钢琴独奏音乐会，等到檀越找到位置坐下之后，台上的幕布被缓缓揭开，台上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檀越隔得近，可以看到他的脸，他不开心。

　　檀越只知道江然出身在一个音乐世家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在古典乐坛有建树，他与江然的相逢是在去年一次音乐会上，江然脸上的笑容比谁都张扬。

　　演奏结束后已经是晚上□□点，观众纷纷散去，可是自己身边的那个座位一直都是空的，檀越跳下座位，偷偷跑进了后台。

　　檀越觉得这是他胆子最大的一次。

　　却在走走停停中迷了路，来到了一个小屋子里，听到了有人在那，不断有砸东西的声音。

　　檀越探出头来才发现那是江然，西服和领带被丢在了地上，衬衫扣子解开一两颗，几根头发垂在了额头上，正在往地上砸黑色的圆盘。

　　檀越记得这个是江然之前发行的限量版黑胶唱片，他自己都没能买到过，一时间胆子蒙天，冲了出去，说道：“别！”

　　对方好像也被自己的这一声喊叫惊呆了，举起唱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江然皱眉，这已经是留存的最后一张，上面还定制刻了自己的名字，江然皱眉，看向面前的那个小不点，问道：“你谁？”

　　檀越被江然的神情吓了一跳，说道：“那个……我之前参加过一次比赛，您指导过我……”

　　江然眼睛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思索。

　　檀越继续说道：“就是那次的冠军。”

　　“哦。”江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傻｜逼说成是“无差错天才”的小男孩，记得样子，不记得名字了，好歹看着他这么小，江然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走近檀越后蹲下，问道：“哥哥问你，你想要吗？”

　　檀越看着江然扬了扬手中的唱片，如是说道：“想要，可是妈妈说不让我收别人的东西。”

　　“没事，我不算别人。”江然把唱片装进了一个袋子里，递给了檀越，问道：“重不重？拿不拿得起？”

　　“我可以的。”

　　“知道怎么出去吗？”江然摸了摸后脑勺，一贯不熟悉怎么和小孩相处。

　　檀越不想给江然添麻烦，于是说道：“知道。”

　　“那很好，保安就快来了，你快走吧。”

　　檀越也知道自己小，让人不耐烦了赶快跑开，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然然，你……”

　　“别他妈这么叫我，恶心。”

　　檀越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回去，看到了江然的父亲，他常出现在各种场合中，叫江林光。

　　江林光指着地上的碎片说道：“你对着这些东西撒气有什么用？”

　　江然唇角勾起，问道：“你对我和我妈撒气有什么用？”

　　“你！”

　　“你他妈自己能力不行就别来这和我讲大道理。”江然看了看那摊碎片，轻呵一声，说道：“你想让我当什么名音乐家？江林光，我告诉你，我他妈就算把手给剁了也不会满足你的。”

　　江然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写着不屑，继续说道：“就这最后一场了，答应你的我也做完了，我妈留给我的钱也能让我把书读完，走了，拜拜。”

　　说完之后，江然砸门而去，回声很大。

　　檀越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朝自己走过来，被扇了一巴掌，被质问，“我让你先进来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跑！你是不是啊！”

　　檀越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觉得耳朵里面进了蜜蜂，嗡嗡地叫嚣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流不出来。

　　“别！我没有——”

　　檀越猛地从床上坐起，发梢都蓄了汗，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窗外的天还是烟灰的蓝色，朦朦胧胧，看不清景象。

　　檀越把灯打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直仰着脑袋，让水流进自己的喉咙中，头痛欲裂，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桌角，看到全身镜里的自己只是一个人形的黑影。

　　有些事不该记得，于是选择忘记，这件事有关江然，所有一直记着。

　　走廊外传来走路的声响，檀越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江然。

　　抱着不是他也没关系的想法，檀越旋开了门把手，看到一边走一边在和潘兴说事的江然，声音被压得很小。

　　江然抬头就看到了穿着白色短袖的檀越，也是稍微怔了一下，拍了拍潘兴的肩膀，说道：“去房间等我，我马上回来。”

　　檀越的脑袋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开门时候掠起来的风让他觉得有一点冷。

　　江然想起那张唱片上刻着的字母的触感，这件事其实并不算什么，但是既然他在隐瞒的话那他就没必要提起，只走近了檀越，笑着问道：“怎么还没睡？又熬夜？不是说了要你少熬夜吗？眼睛都肿了，跟个兔子似的，明天怎么拍戏？”

　　“睡了。”檀越磕磕巴巴回应道：“睡了醒的。”

　　江然思索了一下，问道：“我把你吵醒的？”

　　“不是不是。”檀越匆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做了噩……呃，被渴醒的。”

　　江然看着檀越下唇上起了皮，想起来一前在一起住的时候他也不怎么喝水，从兜里掏出了一小盒凡士林，打开盒子之后让他自己抹，“秋天了，天气干，多喝点水吧。”

　　檀越低头，从盒子里挖了一小块放在了摸在了唇上，谢道：“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关心。”

　　江然皱了皱眉头，那个贸然闯进屋内的小男孩是檀越，烦躁地举起了手腕看了看时间，说道：“才五点过一点，你还能睡会。”

　　檀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打了个喷嚏，眼泪都被挤出来了一点，说道：“您也早点休息吧，别太忙了，伤身体。”

　　“嗯。”

　　檀越的手终于搭上了门边，准备关门，潘兴也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了头，“江然——”

　　“等一下。”江然一手覆在了檀越的手上，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冰凉凉的。

　　檀越急忙缩手。

　　江然脱下了身上的风衣，裹在了檀越的身上，说道：“天冷了，多穿点吧。”

　　檀越没想到会来这一出，就要把衣服拿下来，“我……”我有衣服，还是您穿吧。

　　江然将檀越已经扒下来一个角的衣服重新扒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和我犟，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再回到你的身体的时候，你感冒了。”

　　说完之后，江然从容转身，说道：“来了。”

　　檀越关上门，敲开了猫眼，看着江然已经不在走廊上了。

　　风衣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肆意散出的香味，包裹着自己这个冷冷冰冰的自己。

　　檀越扑到了床上，再也睡不着。

　　很久没有画画了，感觉有点生疏。

　　自那之后，自己再也没能见到江然，再学了几年之后因为母亲给自己的繁重任务而放弃了学习钢琴，后来为了躲避那个男人跟着母亲四处逃窜，租房子退了换地方，信息并不太发达，也是后来才知道江然进入了流行乐坛。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始画画，虽然是个五音不全，但是色感却比较好，说好的艺术相通，檀越也无法理解江然当时说的话。

　　多狠呐。

　　檀越看了看自己的手。

　　三个小时后，片场。

　　檀越知道江然嗜甜，当然这是所有他的粉丝都知道的事，却看到他随手撕开了一条美式咖啡倒进了嘴里，单手拧开了一罐可乐，倒进了嘴里。

　　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看到檀越过来了还对着他勾了勾手，笑着问道：“今天这场戏有难度呀，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bgm：《Prayer X》King Gnu

　　《banana fish》超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