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是个十分可怕的地方。

　莫北辰小些时候曾经听过海边的船夫说过一些骇人的传闻, 传闻里说海水里有害人的海妖，这些海妖长相极其丑陋, 声音却十分动人，常常会用动人的歌喉吸引晚上出船捕鱼的男人。

　这些男人听到好听的歌声便会四处张望, 而当他们的头探出渔船的时候, 海妖便会伸出利爪将人拽下深海之中。

　人人都觉得这是个惊悚的故事, 似乎只有莫北辰听着觉得十分的可悲。

　莫北辰觉得那些海妖很着实悲, 他琢磨着可能是深海里太孤独太无聊了，所以海妖才会忍不住出海抓人。

　孤独到宁愿将一具冰冷的尸体拖到海里陪着自己，还不可悲吗、

　是啊，孤独真的很可怕。

　莫北辰现在心中就是这样的感受, 在这片泛光的灵液里他根本就看不到出去的尽头。

　像是防止自己的意志因此涣散，他忍不住握了握自己身边牵着的手。

　身处灵液之中没有一点声音, 视野所及都是白茫茫的，要不是能感觉到身边的人触感，莫北辰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抿了抿嘴, 他现在特别想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 以次来驱赶走孤独未知带来的恐惧。

　可惜他却连嘴巴都不敢张一下。

　他只能不停的往上游。

　在这里，时间不知怎么变得漫长起来，没有多久, 莫北辰甚至已经有种自己已经在这里游了一年的错觉。

　然而口中畅通的呼吸告诉他，时间甚至还没有过去一炷香。

　越是在舒适的环境，越是容易将自己的疲劳放大。

　若不是莫北辰有着带万天成游出去的信念, 他或许就已经放弃了。

　感觉到牵着人有些落后，莫北辰停了下来将男人的身体往上拽了拽，然而他又游没多久，对方又沉了下去。

　万天成不会——

　莫北辰瞳孔缩了缩，他干脆拉着男人的臂膀跨过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牢牢握住男人的腰身。

　因为身体位置的改变，两人的脸靠着很近。

　莫北辰看到对方嘴里冒出一点泡泡，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万天成是活着的。

　像是又有了些动力，莫北辰又开始拉着人用力往上游去。

　拖着另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实在是不小的负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隔水珠的效果也越来越小。

　没有足够的气息，莫北辰的腿上慢慢有些使不上劲来，他甚至有些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还在前进。

　一切的状况都在往坏的一面发展，可是莫北辰的腿还是用力的滑着，他的手依旧紧紧抓着身边的男人。

　莫北辰的脑子因为气息不足，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一边胡乱的游着，一边转过身望着旁边的人的脸胡思乱想起来。

　从来到百魔之争的第三关起，他就想过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无数种结局。

　其中八成都是以自己的死亡结尾，剩下的两成是自己运气逆天拼死反杀结束的。

　在这种种的猜测中他就没有想过会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况。

　他们竟然真的和约定的一样相互扶持的一路走到了现在。

　这真的不可置信，要知道当初莫北辰提出合作的初衷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有想在通关过程中下阴手的。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等他出手，对方就已经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可怜兮兮。

　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仅没有对他展现半分恶意，还多次出手相救。

　反倒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刺了别人一刀，恩将仇报，着实无耻。

　这么想想自己欠身边这个人实在是良多。

　感觉都对方的呼吸越发薄弱，莫北辰干脆停了下来，不再往上游了。

　他扭过头去，身后在白的泛光的水中看到了一道极为鲜明的鲜红，这道红色在水中婉转柔和像一条丝滑的绸带。

　而这道丝滑的绸带的源头就是他身边人的腹部。

　真是该死。

　莫北辰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了浓浓的愧疚，心里暗骂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将虚弱的男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倒不是他对着万天成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孤独的死在这么个鬼地方。

　这时就是一个母猪的尸体他也会想搂着紧紧的。

　男人的脸色十分不好，莫北辰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了，因为隔水珠已经失效了。

　原本感觉舒适的灵液池也便压抑难捱，令人窒息。

　莫北辰抬头望着没有尽头的白色，不得不认命了，他们注定游不出去了。

　这时对方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不游了。

　他转过脸，正好对上万天成惯用的冰冷目光。

　莫北辰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他将口中的隔水珠吐了出来，嘴唇微微动了动。

　“对不住，万天成，没能带你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