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二十一日了, 明日段唯晏就会启程去燕川，今夜的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入宫去向锦玉辞行，安聿院里很是安静, 勾玉站在院中, 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

　　她刚才又试了试，还是不能返回冥界，低头叹息了一声，现在这个状况也很是糟糕, 只能留在这个世间看看了, 左右那个顾昇大概还能活一年多吧，她就耗些时间。

　　“颜公子, 这是二公子刚才吩咐给您准备的安神茶。”梨墨端了一盏茶过来，很是乖巧的站在一旁。

　　“安神茶？”她不是好好的，怎么会准备安神茶？

　　梨墨笑了下, “二公子说, 昨夜看着你房里亮着灯，快天亮了才灭，怕您是有什么烦心事。”

　　勾玉想了想, 昨夜她只是打坐休息，并未躺下，忘记熄灯了，等天亮了她才去熄灭了灯火, 没想到段唯晏竟然这么细心, 难为他一片心意，勾玉端起安神茶喝了一口。

　　“明日去燕川, 你可会去？”

　　“自然是去的，小人虽未入伍, 也是二公子的侍从，要服侍二公子的衣食起居，军中大多辛苦，二公子又不太会照顾自己，总是要多操心的。”梨墨已经习惯随军了，也跟着练了些拳脚，虽不上战场，也能够自保。

　　勾玉点了下头，这个段唯晏再怎么也是王府公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入群仆拥簇已经不错，身边也是需要一两个贴身侍候的。

　　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茶杯放在桌上，勾玉依然仰头看着天空，今夜的星很亮，亮得有些异常。

　　段唯鉴从院门口走了进来，看到灯光下坐在那里的勾玉，他稍微停了下脚步，随即才走了过来，梨墨已经迎上前，“世子。”

　　段唯鉴应了一声，“我和颜公子说说话，你去泡杯茶过来。”

　　“是，那世子您稍坐。”梨墨连忙去泡茶。

　　勾玉并未起身相迎，依然是坐在那里，段唯鉴也不见怪，自己走过来坐下，比起段唯晏，这个段唯鉴更是儒雅些，看起来恭谦有礼很是温和。

　　这几日段唯鉴也只是匆匆见过勾玉几面，并未交谈，而他向段唯晏提起时，段唯晏也是闪烁其词，所以他也稍微查了查，才知道这位颜誉是十五那日夜里突然和唯晏一起回府的，在这之前也没有人见过。

　　“颜公子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嗯，王府很好。”这里确实不错，段家一家和乐，主人家善良，又是位高权重，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地方。

　　“之前唯晏说公子来自燕川，是之前盛国人氏？”段唯鉴问道。

　　勾玉摇头，“大雁飞南北，何处论故乡。”虽没有直接回答，也算是回答了，她不是盛国的人，也不是长云的人，只是个居无定所的旅雁。

　　“便是天涯远，也是该落地归根，公子会去哪里呢？”

　　“身随清风去，缘散不相聚。”勾玉依然是说得模棱两可。

　　连问三个问题都是这般的回答，段唯鉴也很是无奈了，“锦绣山河，公子非是寻常人物，为何不直上青云呢？”

　　段唯鉴这个问题就有意思了，问的是勾玉和长云锦氏有没有渊源？

　　勾玉摇头，“云中月是高处不胜寒，一袭青衫自在，余生皆是浪荡江湖。”这是否认了，她只是个寻常人，和锦氏没有关系。

　　段唯鉴理解了勾玉的意思，“看来公子与唯晏是有缘了。”

　　“缘起缘灭总有时，大将军福泽深厚，段氏门庭也是祥瑞映照，只是战场杀戮，难免结下冤孽，望你们广积善缘，积善之家必有后福，方能保这无忧祥和长久。”对这段家，勾玉还是很欣赏的，所以很是难得的劝告了一句。

　　“公子所言极是。”这些话都是为段家好的，段唯鉴自然明白，看勾玉一身风采倒还真有世外高人之风，出现得奇妙，也许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院门口，段唯晏被两个侍从扶着进来，伴随的还有一阵酒气，段唯鉴站起来，走近看了看，段唯晏已经睡着了，“怎么喝得这么醉？”

　　两个侍从也不知道，这宫里发生的事，他们在宫外是一无所知啊。

　　“快扶他回房，再去煮一碗醒酒汤过来。”段唯鉴吩咐道，随着跟进了段唯晏的房间，段唯晏被放在床上，侍从脱下了他的外裳和靴子，一人端了水过来，段唯鉴亲自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

　　一边戳了戳他的额头，“这么大的人了，喝酒还没节制。”

　　段唯晏醉意朦胧的嗯了一声，感觉脸上凉凉的，不由得伸手抓住，“勾玉，你的手太凉了。”

　　勾玉？听着像是女子的名。

　　段唯鉴任段唯晏抓着他的手，段唯晏蹭了蹭他的手，长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不是她啊？我最近都很少做梦了。”

　　梦？段唯鉴好好的想了想，是听说过唯晏从小到大就喜欢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衣仙女，不过那个仙女他不是说是大殿下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了？

　　转念一想，段唯鉴就联想到了那位颜誉了，难道这个颜誉真名是勾玉？

　　段唯鉴抽回了手，“好好照顾他。”吩咐了侍从，段唯鉴就走了出来，看到勾玉还站在院子里，正背对着他，他不由得喊了一声，“勾玉？”

　　勾玉下意识的回头，看到是段唯鉴，她稍微愣了一下，这个世子还真是聪慧过人。

　　“应该是勾玉姑娘吧？”段唯鉴微微笑了笑。

　　勾玉也没有否认，“是。”

　　“失礼了。”段唯鉴先赔了一礼，既是女子，那他更要注意些礼仪才是。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得不问清楚一下，姑娘到底是从何而来？与唯晏相识多久了？”

　　勾玉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我是修行之人，与大将军有缘相遇而已，尘世一切与我无关。”

　　修行？想不到这般妙龄女子，竟然在修行，看着也不是假话，这唯晏对她又这么不一样，只怕以后也是要闹腾一场的。

　　“姑娘若是不愿入红尘，还望姑娘善待这一份缘。”

　　“你放心。”勾玉也只能这样说了，这缘来缘去，她也不知道会如何。

　　段唯鉴点了下头，忽然想起她明日是要随唯晏去燕川的，这男女有别，“明日姑娘要去燕川，访友还是寻亲呢？”

　　“算是访友吧，有一段缘分需要去了结。”勾玉目光柔和的看着段唯鉴，唇角微微弯起，显得很是慈悲祥和，像是仙人的姿态一样，悲悯众人，一下子就让段唯鉴觉得眼前女子很是遥远。

　　“毕竟是军中，不如我让两个懂得武艺的侍女随行，也好照顾姑娘？”段唯鉴想了个妥当的方法。

　　勾玉摇了摇头，“如今我已化身为男子，在世人眼中，我就是男子，无须这些顾虑。”轻叹了口气，“众生本无相，区区皮囊而已。”

　　再打量了勾玉一下，确实看着是男子，既然她自己不介意，他也不好多说，还是嘱咐嘱咐唯晏，让他自己多注意言行举止，莫要失礼了。

　　“是，那愿一路顺利。”段唯鉴没有在说什么，告辞后就离开了安聿院。

　　勾玉还在站在院子里，段唯晏那里侍从已经为他擦洗了下，熄了灯火了，安聿院越发的安静了下来，勾玉又站了一会，转身回了房间，随后又隐了身形来到了皇宫，直接去了凤平殿。

　　凤平殿里内殿中还亮着灯火，水月正服侍着锦玉躺下，锦玉脸色嫣红，也是喝了不少的酒，歪躺在床上，锦玉微微眯着眼睛，“水月，将那壶酒倒了，倒在云泽湖里。”

　　“是。”水月应下，一如既往的柔顺，可是柳眉微蹙，带着些薄薄的忧愁。

　　锦玉轻声笑了笑，“难得美酒，没有喝完确实是可惜了。”

　　水月站在一旁，“殿下，那酒是伤人伤己，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说的这就停了下来，眉头紧紧的皱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要紧，他若死了，我便与他黄泉路上做个伴吧。”锦玉满不在乎的笑着，“左右，他都是我的，生生死死，都是我的。”

　　放下床帐，水月退出了内殿，在外面的桌上，还摆着一翠玉牡丹酒壶，她拿起来酒壶，往着云泽湖走去，很快到了湖边，她打开壶盖，将里面剩下的酒都倒到了湖里，浓郁酒香立即随着风散开。

　　勾玉微微皱了下眉，随手一点，一滴酒落在了她的指尖，这是一个陌生的香气，不是锦玉寻常喝的那几种酒，而且这么好的酒喝不完可以存着，岂会这般扔了。

　　袖挽清风往水月面前一拂，水月顿时意识迷糊，勾玉手指一点，点在了她的眉间，一道灵气灌入，她闭上眼读取着水月的记忆，刹那间一退，勾玉神色顿时有些讶异，眉头微皱，她解了法术，水月打了个喷嚏，也没有察觉什么，随手将酒瓶也扔进了湖里就回去了。

　　勾玉看着她离开，又看了下这云泽湖，轻声叹了口气，世人真是痴迷啊，就算是锦玉这般的女子，也是困扰于一个情字不能解脱。

　　犹豫了一下，勾玉还是将酒壶从水里捡了起来，连着倒掉的酒也都从水里分离出来装回了酒壶里，这酒还是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