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秋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前一天还是炎炎夏日，第二天就能刮起呼呼北风。

　　周六这一天降温, 董义轩出游的豪情壮志却分毫未减。

　　董义轩和陆良皓准备了好几天，东西都买好了，黄宜连临时说有事要出去，放了鸽子。

　　吃完早餐, 顾之意搭上肖晴, 祁成骑自行车，董义轩借了一辆小车，装满吃的用的, 带着其他人出发了。

　　陆良皓坐副驾, 连洲坐在后座，最后才接上了李若雪。

　　李若雪上了车, 展颜轻笑，“听之意说你手受伤了？”

　　连洲右手翻了上来，扯嘴，“对。”

　　“现在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

　　董义轩和陆良皓聊天，时不时cue一下李若雪。

　　“真的，帮我们班长在你们班找个女朋友，我们打算众筹，把他送到外面去住了, 好男人一个，有点心疼他没人照顾。”

　　陆良皓嘿嘿笑，“众筹了我怎么没拿到钱, 钱到位我马上走。”

　　李若雪但笑不语，她也听肖晴说过陆良皓的电钻呼噜有多厉害。

　　董义轩：“连洲现在连宿舍都不愿意回了，是不是，连洲？”

　　连洲阖眼假寐，一声不吭。

　　陆良皓回头看了一眼，“都回家睡了，大上午的怎么还要补眠呢。”

　　“准是干什么坏事去了。”

　　停好车，陆良皓和董义轩下车搬东西，他才睁了个眼缝，而后，拿手胡乱揉搓一把脸。

　　身侧轻柔的一声，“这个给你的。”

　　李若雪把一包防水贴往他腿上丢，没有多余的话，打开车门下去了。

　　连洲微顿，拿起来看，精致的包装纸上写着外文。

　　他随手放在座椅上，打开车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甚是清爽。

　　车子开不到地方，众人一起帮忙把东西搬过去。

　　天气陡然降温，其他人都穿上了外套，只有祁成还是一件灰T短袖，包裹着廋身板，在冷风中更显单薄。

　　顾之意没眼看了，“祁成，你为什么不穿外套？”

　　祁成十分淡然，“我不冷。”

　　顾之意觉得他是强撑的，“你是不是没带秋衣来学校，先借连洲的穿啊。”

　　连洲凉凉瞟她一眼。

　　祁成：“不用，我还热呢。”

　　顾之意一脸呆滞。

　　倒也不必这样强撑，没有带就去买，来不及买就先借呗，祁成家又不是什么困难户，都是同学他强要这个面子干嘛。

　　肖晴：“祁成，听说你以前大冷天的都是一件短袖，你们校长都找你聊天了，是不是真的？”

　　祁成没有否认，“没有一个人可以干涉别人的人生。”

　　肖晴拍拍顾之意肩膀，“听见了，叫你不要干涉他的人生。”

　　祁成：“我没有这个意思。”

　　顾之意不敢相信，“冬天你也这么穿？”

　　肖晴：“你不信？黄宜连说他的绰号叫短袖哥。”

　　短袖哥？

　　顾之意有点心酸，蹙眉瞅着祁成，“祁成，你干嘛这样，校长也不想干涉你，谁看见一个学生大冬天穿短袖能视而不见，校长他也难受啊。”

　　祁成缓缓点头，“我不怪他，他只是没有办法理解我，不强求。”

　　“……理解你什么？”

　　祁成目视前方，“只要跑得够快，冬天就追不上我。”

　　……

　　连洲把钓鱼竿往肩上一扛，走了。

　　风把他的棒球外套吹得鼓了个大包，额前碎发在狂妄舞动。

　　祁成提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

　　肖晴乐不可支，“看，鸟人鸟语，连洲都懒得搭理他了。”

　　这是一个农家乐，有场地，也有人可以帮忙垒土烧火。

　　陆良皓跟着工人忙前忙后，董义轩和女生们混在一起，给女生们摆道具，做摄影师，祁成摆放好鱼竿，随处晃悠。

　　只有连洲自己一个人安心钓鱼。

　　为了拍照，顾之意特意去问苟煦拿了单反，还去买了捧花，肖晴也拿了拍立得，加上董义轩给买的泡泡机和泡泡棒，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风小了些，青山碧水，顾之意趴在草地上，给李若雪拍照。

　　李若雪巧笑嫣然，手拿泡泡棒转圈圈，拉出了一条大大的彩色泡泡，美得不像话。

　　肖晴也啧啧称叹，“系花就是不一样，随便一拍都能做海报。”

　　顾之意已经找到感觉了，摆手招呼众人，“都过来，一起拍一张，快点！”

　　她一个个点名：“班长，祁成，连洲！快点过来拍照了。”

　　陆良皓和祁成过来了，只有连洲一个人如老翁入定，岿然不动，仿佛听不见她说话。

　　顾之意一手单反，一手泡泡机，小跑起来，“连洲，听不见吗？”

　　水里多了个人影，打着褶皱。

　　她蹲在他脚边，“连洲，过去和我们拍照。”

　　连洲面无表情，“我不拍。”

　　“为什么不拍，大家都在等你，不要老是端个架子，扫大家的兴。”

　　连洲抬首，“我扫谁的兴了，你们喜欢拍就拍，我不想拍就不拍，懂不懂什么叫互相尊重。”

　　“……”

　　他甩甩手背，“走开，你吓走我的鱼了。”

　　顾之意不知道是谁惹到他了，今天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臭脸又摆上了。

　　她站了起来，“好，互相尊重，今天我拍这些照片，是给学校公众号写推文的时候用的，你连这个都不配合我，以后不要再叫我帮你打稿子。”

　　连洲闷不做声。

　　“听见了没？”

　　老翁依然一动不动。

　　“起来吗！”

　　大长腿抖动两下，他站起来了，闲闲扯嘴，“那么多人都不够你用，非得叫我？”

　　顾之意和他呆的久了，听得出来，这懒洋洋的口吻，多半是乌云转晴了。

　　“大家一起来的，少你一个算什么回事，不要扫大家的兴啦，S大校草。”

　　他对着天空幽幽一叹，“谁能把S大校草头衔拿走，我给他钱。”

　　这个装逼劲儿，顾之意忍俊不禁，“那把你卖给别的学校吧，这样你就不是S大校草了，也不知道你值多少钱。”

　　连洲拿眼觑她，“谁啊你，凭什么卖我？”

　　她恬不知羞，凑个脑袋上去，道：“你亲戚啊。”

　　“哪一代亲戚？”

　　小梨涡闪了闪，“呃……第八十八代。”

　　于是，顾之意的第八十八代亲戚和一群人一起，一会儿千手观音，一会儿撘五角星，一会儿蹦高高，一会儿躺地上。

　　他不笑，但动作算是配合了。

　　“下一个，就是比心，每个人比不一样的位置……”

　　她放下单反，两手拼了个红心，胸口腹部来回比划。

　　“或者比头上的心，明白我的意思吗，想怎么比就怎么比，就自由一点，还要笑得很开心，哈哈哈大笑那种，这样才好看。”

　　祁成马上领会，往头上比了个大心，“摄影师，是不是这样？”

　　“对对！”

　　连洲扯嘴一嗤，“摄影师，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他举个右手，“你把我的手给废了，我还给你比心，还要哈哈大笑给你比心，我傻缺啊。”

　　顾之意脸色一热，“……算了，你不用比了，你来拍照吧。”

　　于是，手废的连洲成了摄影师，大长腿曲着，坐在地上看着一群人给他比心。

　　风起了，树林“簌簌”响。

　　董义轩曲膝，头上的爱心无比标准，“连洲，爱你哟！”

　　李若雪眸光闪烁，半晌才慢腾腾学着董义轩的样子，在头上做了一个心。

　　顾之意和肖晴四手两心贴在一起，心无旁念的对着镜头笑。

　　连洲废手动了动，悄无声息把镜头拉近，镜头里，别人都消失了，只看见小白牙下，两个小梨涡。

　　像漩涡，仿佛在吸人。

　　“连洲，可以了吗？”

　　他这才漫不经心换了个角度，“急什么。”

　　拍完集体照，顾之意和肖晴咬起了耳朵。

　　连洲正坐在草地上独自冷傲，眼前突然飞来一圈圈的泡泡。

　　顾之意“咯咯咯”笑，扭头一个劲催促肖晴，“快拍快拍！”

　　肖晴拿着拍立得给他拍了一张。

　　“之意，这张不行，脸都晃蒙了。”

　　“再来。”

　　一圈圈的小泡泡在连洲眼前飞舞，晃得他眼晕。

　　他绷着嘴角，伸手，“给我。”

　　顾之意不给，“等一下，每个人都拍了，就你还没拍，肖晴的拍立得拍泡泡特别好看，不骗你。”

　　连洲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泡泡机，对着她的脑袋绕圈圈，猛喷一通。

　　顾之意双手乱舞，把泡泡打散，去抢泡泡机。

　　连洲反应很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是不让她得逞，最后站起来，连那只废手都用上了。

　　两人四手都纠缠在泡泡机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空气突然的凝滞。

　　顾之意先怂了。

　　她松开手，“你手废了，我现在不和你抢，免得说我欺负你。”

　　肖晴晃着新鲜出炉的照片走过来，“他的没拍好，倒是给你俩拍了一张绝世美照。”

　　顾之意拿过来一看，她和连洲在彩色泡泡里抢粉色泡泡机，她踮起脚尖去抢泡泡机，笑得见牙不见眼，连洲那只拿泡泡机的手往天上举，废手抵御她的进攻，唇边也挂着一抹笑。

　　泡泡在拍立得的特有色调里，竟然带上了复古的味道。

　　很自然，比她们摆拍的任何一张都好看。

　　李若雪回车上拿东西，看见她的进口防水贴，静静躺在连洲刚才坐的那里。

　　她呆愣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动它，下了车。

　　连洲正站在垫子边上。

　　她走了过去。

　　连洲捏着裤腿蹲下，用他的左撇子，在那一叠照片里翻找。

　　他找到了，李若雪也走到了跟前。

　　连洲略一抬首，她还没有看清他拿了什么照片，他突然翻开棒球服，把照片往腋下一夹。

　　……静默无声。

　　他若无其事站了起来，双手抱胸。

　　顾之意冲过来，看见散乱的照片，狐疑瞅他两眼，蹲下身子快速划拉那一堆照片。

　　她脸色不好看了，抬首盯着连洲，“连洲，你是不是把照片拿走了？”

　　连洲身子晃动两下，“我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