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会信你这样的话吗？”莱格斯顿眼中哀伤流动, 心底犹如被剜了一个大洞，透着风，灌着冰。又凉又空洞。

　　瑟兰德没说话，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 仿佛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 冷漠地旁观着、观望着。

　　这比他说出刻薄无情的话还要更能伤人, 因为他的眼中没有莱格斯顿。

　　无论眼中，还是心中, 都没有莱格斯顿。

　　“这不可能……”莱格斯顿挣扎着，“你怎么确定我会去挡那必杀一击？你怎么能确定我可以突破神之领域？你怎么知道我会死而复生、得到神格认可？”

　　瑟兰德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问这样的问题。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瑟兰德后退一步, 这样的角度看床上的人, 会令床上的人更有压迫力和蔑视感，“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故意引导你爱上我。你对我的爱就是我最大的筹码。莱格斯顿，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让你跟在我的身边？”

　　莱格斯顿想问为什么, 但他说不出口。

　　瑟兰德没有逼他, “因为战斗之神的神格从一开始就选定了你。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跟我说你感受过黑暗的力量的时候, 一直隐藏在我体内的战斗之神神格苏醒了。”

　　“但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你实在太弱太年轻了。你的实力不够，决心也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强, 我需要找个契机，让你无比渴望力量，进而用最快的速度变强。”

　　“所以你就引导我爱上你, 这样我为了得到你的爱，就会不断追逐、努力。”

　　瑟兰德垂眸看他，“正是这样。”

　　莱格斯顿苍凉一笑，“可不管我怎么努力, 都是无法达到你所要求的那种进度的。所以你故意引诱恩特菲尔，让他一边刺激我，一边引导我走进封印之地。”

　　瑟兰德用沉默表示莱格斯顿的推断是无误的。

　　“塞西迪尔的封印不是发生了变化，有了松动。”莱格斯顿轻声呢喃，“而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彻底封印。他的苏醒，不过是早就预谋好的结果。”

　　“除了在感情上，你比较愚蠢之外。我不得不说，你其实很聪明。”瑟兰德的这句赞赏严格来说更像讽刺。

　　莱格斯顿闭眼苦笑，“我能够穿梭时空回到二百六十年前，是因为你、塞西迪尔，甚至还有主神伊尔牟，你们三人的全力配合才有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为的是……神格的试炼，以及审判者。”

　　瑟兰德没再回应他。此时的莱格斯顿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莱格斯顿眼中星辰破碎，光芒寂灭，“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瑟兰德，难道我对你的爱，是错误的吗？”

　　“是。”

　　瑟兰德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莱格斯顿心中彻底冰凉。

　　“那么……告诉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在今日之前，或者现在。”

　　瑟兰德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后忽然笑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演技，莱格斯顿。”他看着年轻人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活力的眼眸，笑道，“今日之前，我是真的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我失去了部分的记忆。至于现在，我当然记得。但同样的，我可以告诉你，二百六十年前，我给自己下了魔咒，那是一个爱情魔咒。魔咒的内容是，爱上莱格斯顿·亚瑟·阿鲁曼，直到死亡将其俘获。”

　　“呜——！！！”

　　莱格斯顿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他的十指狠狠扣住收紧，手背青筋凸起。身躯绷得如同将要崩裂的弦。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真相带来的痛苦远比身体内神格带来的疼痛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我不想……”他发出沙哑的祈求，唤来的却是心上人的不屑一顾。

　　“我知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但我必须告知你这一切。”瑟兰德完全不在意床上之人的痛苦，毫无感情的说出撕裂人心的话，“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你的误会会让我感到困扰。”

　　见床上之人泪水和冷汗一起糊了满脸，神情逐渐麻木，瑟兰德犹不满足，依然用利刃般的语言屠戮对方，“第一，你得到了主神神格认可，很快就可以成神进入光明神殿；第二，你获得了审判者的审判印记，你可以找到它，得到它；第三，你对我的爱让你无法出卖我、伤害我。莱格斯顿，你只能帮我。”

　　“然后再被你玩弄于股掌对吗？哈哈……我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哈哈哈！！”莱格斯顿大笑着，双手、后脑开始不断撞击着床铺，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

　　他的状态疯狂且凄厉，简直如同遭受过无尽折磨的地狱修罗，只要再一个刺激，便是择人而噬的疯狂。

　　“你不屑于继续欺骗我，可你却要我继续为你癫狂、疯狂！”莱格斯顿猛地停止撞击，目光直直看着床顶，“你对我何其残忍！”

　　仿佛对莱格斯顿的一个个质问失去了耐性，瑟兰德转过身，打算离开。

　　“别走……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莱格斯顿依然直直看着床顶的位置，双眼空洞而麻木，“你有没有……”

　　“没有。”瑟兰德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从来没有。”

　　这是一个两人都明白的问答。瑟兰德到此再不愿停留在这个房间，他大步离开，甚至连回头看莱格斯顿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随后房间内变得一片死寂，床上的人双眼呆滞地看着上方，眼角泪水滚滚而下，无法停止，且静寂无声。

　　※※※※※

　　卡尔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悄然发生着。法神大人变得嗜酒且沉默，虽然以前的他也很沉默，但那是岁月沉淀后，从容而沉静的一种睿智寡言，而非现在的——显而易见的浮躁与恼怒。

　　当然还有那位莫名其妙的阿鲁曼先生。

　　自从上次法神大人背着昏迷的阿鲁曼，以及一脸茫然的伊丝丽回到精灵族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鲁曼独自呆在屋子里养伤，不让任何人接近，哪怕他的仆人皮克也不可以。

　　伊丝丽偶尔会皱着眉头发呆，似乎被什么奇怪的问题困扰着。

　　这三个人都有很大的变化。只是这变化无人能够探究出原因。

　　直到六天后，原本养伤的阿鲁曼消失在房间里。

　　当瑟兰德从卡尔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惊雷闪过，一瞬间劈在了管家先生的脊背上。

　　管家先生冷汗涔涔，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惊惧，硬着头发接受法神大人的怒火。

　　“他只是一个重伤之人，能跑到哪里去？”他语气中含着隐藏至深的焦急和怒火，扔出一个简短的命令，“找！所有人一起找！”

　　这件事惊动了伊丝丽和恩特菲尔，于是精灵一族的护卫队也加入到寻人的行列。

　　恩特菲尔从未见过这样着急的瑟兰德，他想要一探究竟，但他的母亲劝止了他。

　　此时的瑟兰德仿佛一头丢失了幼崽的凶兽，哪怕在人前保持着曾经的沉静和平稳，但他眼底的血丝足够令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无人敢去劝阻。所有人都在森林中仔细搜寻着。

　　瑟兰德循着淡得几乎被森林气息掩盖的痕迹往前寻找，他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环境的不同寻常和身边人一个又一个的落单。

　　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身黑袍，浑身裹满黑暗之力的黑暗之主。

　　“他不会有事。老师，您已经失去冷静了。”塞西迪尔担忧地看着他，脸上神色复杂。

　　他的老师如此关心在乎一个人，这让他无比得难受，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瑟兰德深深地看了眼塞西迪尔，想要转身离开。

　　“老师！”见瑟兰德不打算听从自己的劝告，塞西迪尔声音微微拔高，“您忘了这二百六十年的努力了吗？现在计划正向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顺利进行，您为什么不愿意冷静下来，看看那个家伙的表现？”

　　“你要我怎么冷静！”瑟兰德猛地回过神，大步走到塞西迪尔面前，“这才第六天！他连神格淬炼都没有完成，虚弱到连普通人都无法对抗！”

　　“我八岁那年您把我一个人扔到森林里面对抗野兽！”塞西迪尔同样大声反驳，“那时候我还不如您口中虚弱的莱格斯顿强大！”

　　“我一直守着你！”瑟兰德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离去。

　　塞西迪尔紧跟两步，“您刚刚欺骗了他，正常人都不会在刚刚欺骗了自己的人面前长久停留。这是最正常的反应，也说明他对您的感情……”

　　瑟兰德表示不想听这些。塞西迪尔无奈道：“老师，您爱上了阿鲁曼。”

　　瑟兰德脚步猛地顿住。

　　“您欺骗的不是他，是您自己。”塞西迪尔同样停下脚步，目光忧伤地看着自己老师，“您爱他，爱得深沉而不自知。”

　　瑟兰德缓缓抬起头，视线里是黑暗席卷的枝叶林木。这一瞬间，他的心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又富有节奏。

　　“我是卑劣的欺骗者、偷窃者。”

　　他这一生，所有的亏欠都给予了爱他至深的莱格斯顿。哪怕他有再多的理由，他的欺骗都是不争的事实。

　　“您怎么知道他不是甘愿陷入您的欺骗之中？”塞西迪尔双臂抱胸，眼中划过一抹释然，“据我所知，莱格斯顿这家伙，还真不蠢。”

　　他当初在伊尔牟的试炼境和莱格斯顿一起待过，后来他被囚禁在黑暗碣界，那家伙也没少烦他。他知道那家伙漫不经心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细腻的观察力和推断力。

　　作者有话要说：　　刀里有糖！！！！！！！！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