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德闻言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也回望他。

　　莱格斯顿把水果粒倒进瑟兰德碗里，“这小女孩躲在旁边的石头后面，我上去把她捉了过来，本来想问问路的……”

　　“要不是看你不像坏人, 我肯定喊我阿哥杀了你！”小女孩忽然出声, 放下碗冷冷瞥了莱格斯顿一眼。

　　瑟兰德略显诧异。

　　这女孩年纪不大, 身子也羸弱，说话的气势却是一点儿不小。那目光中的冷光也是比之一般人还要强上不少。

　　瑟兰德偏头看向莱格斯顿, 莱格斯顿有点尴尬，“我真没有恶意, 我只是抓她的时候……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儿。”

　　“差点掐死我。”小女孩比划了下脖子, “掐的这儿。”

　　“……”瑟兰德垂下眼，没有发表意见。

　　小女孩冷笑连连，“所以你只对美人温柔吧？对小孩子无论男女都这么粗鲁。”

　　莱格斯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小心地觑了瑟兰德一眼, 把剩下的水果粒端给小女孩, “我这不是给你道歉的吗？就问个路, 没别的意思。你看我们吃的也不多, 都分你一半了。”

　　小女孩给了莱格斯顿一个白眼，端着碟子把水果粒吃完。

　　“想出去啊？那得看我阿哥同不同意。”

　　瑟兰德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小女孩，让她擦一擦脸上的血污。小女孩接过去擦了, 边擦边盯着瑟兰德看，那目光专注得仿佛盯着什么花儿似的。

　　莱格斯顿有点儿不高兴。

　　“小姑娘，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这么盯着男人看。”莱格斯顿说得煞有介事, “太失礼了。”

　　“你不失礼，你眼睛都长人家身上了。”小女孩毫不客气地回怼。

　　莱格斯顿，“……”他果然不该把这祖宗带回来。

　　小女孩擦完脸把手帕叠起来，塞进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里, 起身道：“我去叫我阿哥过来，你们在这儿等我。记住，不要乱跑，不然死了可别怪我。”

　　莱格斯顿想起身拦她，瑟兰德拽住了他，“听这位小姑娘的。”

　　小女孩原本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听见瑟兰德的话，她回头看了他们一会儿，扬了扬唇说：“我叫阿妮卡，你们可以叫我阿妮卡小姐。”

　　“好的，阿妮卡小姐。”莱格斯顿反应很快，立刻回答她。不过他换来的是小女孩的又一个白眼。

　　小女孩走后莱格斯顿十分委屈，“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记仇啊，还有……她叫家里人过来不会是为了报复吧？”

　　瑟兰德靠在墙壁上，身子有点使不上力，“不会。这个孩子很强。她要是想报复，根本不用叫家里人来。”

　　莱格斯顿连忙把丢在一边的外衣捡过来垫在瑟兰德身后，忍了又忍，最后凑过去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搂着人道：“没有恶意就好，等会儿我问问他们有没有治愈师。”

　　瑟兰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脸色白得厉害，脑子里仿佛有着一把刺刀，不断切割着他的灵魂和意识。

　　他痛得世界都模糊了。

　　莱格斯顿低下头，把脸埋在瑟兰德肩窝，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一直不曾离去的、反复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无力和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

　　瑟兰德，他的瑟兰德……

　　他的瑟兰德如此痛苦，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感受心上人的痛苦和挣扎。

　　外面渐渐传来成年人的脚步声。莱格斯顿把瑟兰德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用手帕替他把汗水擦干，又小心地给他喂了两口水，这才抬头看向那低头进入山洞的人影。

　　对方是一名魁梧的男子。二十五六，皮肤黝黑，双眼深邃，鼻子很挺，嘴巴紧紧抿着，带着独属于武者的坚毅和薄情。

　　莱格斯顿打量对方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他。随后对方把目光放到昏睡的瑟兰德身上。

　　莱格斯顿看到对方眼底很明显的惊艳。

　　“你们有治愈师吗？”为了打断那赤/裸裸地注视，莱格斯顿不得不主动开口。

　　那男子闻言收回目光，嘴角牵出一丝冷硬的笑，“当然有。不过我需要你们换一下衣服。”

　　莱格斯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男子把身上的包裹取下来，扔给莱格斯顿，“领地中不能出现外界的人，你们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来自外界。”

　　他身旁的小女孩抓着这位男子的衣角，仰起头看着他，“阿哥？”

　　男子摸摸小女孩的头，“我们出去等。”

　　“哦。”女孩乖乖应了一声，和男子一起出去。

　　莱格斯顿有些手抖。

　　瑟兰德还没有醒过来，他现在脱对方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看那俩兄妹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久等的。

　　莱格斯顿把瑟兰德放到草铺上，替他理了理头发；然后先把自己的衣服换好，再转身去解瑟兰德的衣服。

　　“……莱格？”瑟兰德微微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紧张不已地年轻人。

　　莱格斯顿咽了口口水，目光略微躲闪，“阿妮卡的哥哥说，要换衣服。”

　　“哦。”瑟兰德想要起身，不过他失败了。

　　莱格斯顿连忙把瑟兰德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是那件衣服吗？”瑟兰德看到旁边的黑袍，询问莱格斯顿。

　　“对。”

　　“可以。你帮我把外袍脱了。”瑟兰德说得时候声音断断续续，看起来十分吃力。

　　莱格斯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需要把瑟兰德的衣服全部脱掉，只需要脱件外袍就足够。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望……莱格斯顿垂下头，动手把瑟兰德的外袍从身上脱下来。

　　两人换好衣服后，莱格斯顿把瑟兰德的衣服整理好，放进包裹背在身上。

　　那兄妹两人跟算好了时间似的，恰好进来。

　　“我叫弗雷多，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法师阁下。”他向瑟兰德行礼问好。

　　瑟兰德向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您好，武士阁下。我叫瑟兰德。”

　　他没有说他的姓。因为他的强大，他的姓氏在大陆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兄妹两人虽然没有恶意，但他不想冒险。

　　“你的名字很美。”弗雷多笑着回应，“瑟兰德，凛冬之花，坚强、勇敢、美丽，不畏寒冬完美绽放。”

　　“而且它的内在十分柔软温柔，无论花叶根茎，就连香气都能治病。”

　　“你懂植物药性？”瑟兰德有了点兴趣，他对各种植物的研究也不少，尤其是药用植物。

　　“很荣幸，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治愈师。”他抚胸行礼，在莱格斯顿防备的视线中走近两人，“你的魔法力在不断削弱，感知力也在不断消失。”

　　瑟兰德眼睫微颤，没有说话。

　　“别担心，这只是因为你们还没习惯这里的环境。”弗雷多站起身，“或许你们听说过这里的消息，只不过你们会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当年诸神混战，光明一方获得胜利，黑暗一方被驱逐出大陆，于是光明神界与黑暗魔界彻底分隔成两片区域，一方永久光明，一方永久黑暗；而这里，就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神魔碣界。”

　　弗雷多说着，后退一步，询问莱格斯顿，“需要我帮忙吗？很明显，瑟兰德法师对这里的环境反应十分强烈。他恐怕曾经是位光明法师。”

　　莱格斯顿腰间佩剑出鞘，眼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气。

　　“别紧张，武士。”弗雷多嗤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要对付你们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等到现在。”

　　那小女孩也走了过来，“进入神魔碣界的人会被黑暗魔气不断侵蚀，熬得过去的人会成为我们黑暗界的子民。熬不过去的人，会成为无主的亡灵，永久流浪在半明半暗的碣界四周，不被光明宽恕，也不被黑暗接受。”

　　“什么意思？！”莱格斯顿脸色大变。

　　“意思就是你们出不去了。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我们的帮助成为黑暗子民，二是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小女孩撇撇嘴，“我是看在你给我吃的份上才把哥哥带来这里，否则谁要管你们死活。”

　　“成为黑暗子民……”莱格斯顿瞳孔剧烈收缩，瑟兰德是光明法师，他如此强大骄傲，怎么可能会同意成为黑暗子民？

　　单是看看他这些时日的剧烈反应，莱格斯顿就能感受到他的坚持和痛苦。他根本不敢去想瑟兰德听到这些话的反应。

　　但完全不同于莱格斯顿想象中的抗拒和难以置信，瑟兰德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点了头，“我跟你们进入黑暗魔界。至于能不能成功成为你们黑暗魔界的人，这个我不确定。”

　　弗雷多目光闪了闪，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法师阁下，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法师，相信没有人会愿意看到你变成无主的亡灵。”

　　莱格斯顿压下心底的震惊和不解，背着瑟兰德与兄妹两人一起离开。

　　一路上他们都在仔细倾听兄妹俩的解说。原来神魔碣界是一个灰色地带，不属于光明神界，也不属于黑暗魔界，它是一处混战区域，在这里，光明与黑暗可以彼此厮杀，生死就像天边的灰色，根本无人在意。

　　这是个死地、也是个囚笼，没有领路者，谁也无法离开。

　　“你们很幸运，能够遇到阿妮卡。”弗雷多最后用这句话做结束语。

　　莱格斯顿有些不明白，但他此时并不想多问。关于神魔碣界和黑暗魔界的事他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其他的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更关心瑟兰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