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乐放松自己的身体, 把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了顾玄染的身上，尽量做出痛苦到难以走路的样子。

　　顾玄染感觉胳膊一沉, 她借着灯光, 打量许京乐的脸，看见对方唇瓣紧抿，面无表情, 便又收回了目光。

　　是错觉吗, 她怎么记得, 之前见到对方, 还没有这么严重。

　　顾玄染特意带了司机过来，她把许京乐半抱进了车后座, 自己则微微喘着气，“去附近的药店。”

　　买药是顾玄染一个人去的, 她说得轻巧，其实也有一些尴尬，特别是卖药的大婶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目光看她时, 这种尴尬到达了顶峰。

　　她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卖药的阿姨还以为是她自己要用,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一定要尽早解决, 拖久了更加严重。你也该跟你男朋友说说，自己的女朋友自己都不疼，要谁来疼。”

　　“咳，我知道了。”她怎么好意思说, 她就是那个被阿姨指责的男朋友？

　　那天晚上看着是有点严重，但她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许京乐坐在车上等她，顾玄染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把手里的药递给她，“里面有说明书，该怎么用，你自己看吧。”

　　许京乐把药抱在怀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到许京乐家楼下的时候，顾玄染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她送上去，许京乐就轻声开口道，“要不要上去喝杯茶，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讲。”

　　顾玄染心里有感觉，大概知道她要讲什么，便点了点头，“好。”

　　许京乐并没有在进房间的第一时间就说话，而是倒了两杯茶，看样子是打算进行一场时间较长的对话。

　　“玄染，我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说，不过之前你不想听，才拖到了现在。”

　　顾玄染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你说吧。”

　　“关于五年前，咱们分手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我要跟你道歉。”许京乐低垂着眉眼，手指放在膝盖处，抓着一点儿裙子。

　　“你指的是哪些话。”

　　“我说，你并不能满足我，以后我们在一起，我可能会出轨的那些话，是我故意说出来气你的。”许京乐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当初说的那些话有多过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只是提起来，她都觉得自己真的很恶劣。

　　顾玄染翘起二郎腿，相比起许京乐的难过，她脸上的表情要平静得多，“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那样的话？”

　　“我当时一心想着要分手，怕自己说的不够过分，你会不相信。”

　　顾玄染垂眸又喝了一口茶，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当初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

　　“不是的！”许京乐抬起头看着她，“你还记得分手的前几天，你去过我家一次吗？”

　　顾玄染回想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你…”

　　“我妈其实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了，就在我送你离开以后，她给我看了我们亲密的照片。”

　　许京乐说着，似乎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这大概是她这二十几年来最狼狈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阿姨发现了我们的事情，所以让你和我分手？”顾玄染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又好像有点生气。

　　“我妈后来气得进了医院，是我父亲跟我谈了一次。”许京乐咬了咬唇瓣，“玄染，我和你之间的距离真的太大了，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勇气站在你的身边。”

　　“所以你跟我分手了，现在你觉得你有勇气站在我身边了，你又回来找我？”顾玄染猛地把茶杯放下，因为力气太大，茶杯和桌子发出很重的撞击声，里面的茶水也洒了一些出来。

　　“我…”许京乐想要开口为自己解释，可她又说不出来什么解释的话，顾玄染说的没错，她没有办法否认，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顾玄染站起身来，“许京乐，你知道吗，这样的事实，比你喜欢男人，所以我们无法在一起，更让我不能接受。”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不能一起面对？你自以为是为我好，替我规划好了一切，你有没有想过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是，你变得优秀了，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等你呢？”

　　许京乐被她说得双眼通红，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模糊了眼眶。

　　顾玄染尚且觉得还不够，她有满腔的怒火没有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已经太久了，真相就像一个□□，把她的所有怒火都引了出来。

　　“这些年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自己，是不是我对你不够好，所以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许京乐似乎急着想要解释，可她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以为恋人之间，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应该一起解决，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呢？”

　　“对不起…玄染，我错了…”

　　“早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我还不如不听你的解释。”顾玄染感觉身体和心里都很疲惫，她今晚本来就喝了酒，又情绪波动过大，头开始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如果你今晚想跟我说的就只是这个，那你已经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小染…”

　　顾玄染没听她的话，大步走出门以后，砰的一声把门给踢了过去。

　　做完以后她才觉得这个行为有些不妥，会打扰到周围的其他人，可她刚才真的是太气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这几年来的纠结，都好像笑话一样，原来做错的不是她，可她宁愿错的是她。

　　顾玄染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她以为两个人这样吵了一架过后，起码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联系，结果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许京乐送来的花。

　　闫秘书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是这样的，送花来的人说，是一位许小姐订的，指名说是给您。”

　　顾玄染盯着那一束漂亮的黄玫瑰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闫秘书都感觉自己抱的不是一束花，而是一大颗炸弹，她才挥了挥手，“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您误会了，我并不喜欢，而且也无福消受。”

　　顾玄染神色恹恹，“反正你把它拿走，扔掉还是送人都可以。”

　　闫秘书一时有些犹豫，因为她并没有可以送人的对象，况且黄玫瑰的花语是歉意的爱，又不能随便送给其他人。

　　自己留着就更可怕了，毕竟是送给顾总的东西，她怎么能拿到自己家里面去呢。

　　“顾总，我看您是在为难我。”

　　闫秘书冒着被上司炒鱿鱼的风险，把花给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反正这是许小姐送给您的，怎么处理全看您了。”

　　“诶…”顾玄染话还没有说完，闫秘书就急忙走了出去，像是身后有恶犬在追着一样。

　　顾玄染撑着下巴，看见这束花，就觉得心里有点烦。

　　她气还没消呢，给她送束花干什么，这不是成心给她添堵么。

　　顾玄染根本静不下心来工作，满脑袋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无疑是怨着许京乐的，可她这个人就是死脑筋，认准了一个理就不会轻易改变，不然她也不会在心里念了对方几年。

　　如果说她们当初真的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因为许京乐的自卑，或许这中间还有她的粗心，才造成了两个人当初的分手。顾玄染揉了揉脑袋，那她到底要不要原谅许京乐呢？

　　就这么轻易松口，好像显得她很没有骨气。

　　顾玄染伸了个懒腰，心里有了决定，顿时轻松了许多。

　　那天中午，那一束黄玫瑰就被顾玄染给扔进了垃圾桶，根据在场人士的描述，顾总亲自扔的，并且动作非常粗暴。

　　许京乐没想过她会这么容易接受，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还是有点失落。

　　送花的主意是江秘书出的，说起来这也不怪他，因为他只知道两个人曾经在一起过，根本不知道她们是为什么分手的。

　　“她不肯接受我的话，怎么办？”

　　江秘书想了想，“做事情要持之以恒，滴水穿石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许京乐明白了，这是要她每天都送。

　　江秘书又开口道，“但是光送花的话，会让人觉得厌烦，你还得换点新花样。”

　　许京乐若有所思，于是第二天，顾玄染收到了一束更大的黄玫瑰。

　　她都要被气笑了，难道许京乐以为她是嫌小吗，多和少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最终还是要被扔进垃圾桶里。

　　抱花的依旧是闫秘书，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把花放下，而是向前一步让顾玄染看得更清楚，“花里面还有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顾玄染微微眯起眼眸，难道闫秘书也和许京乐是一伙的？

　　闫秘书面无表情，“送花的人说的。”

　　比老板还要热爱工作的闫秘书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收买的人，并且也对这一类的八卦不感兴趣。

　　顾玄染低声咳了咳，“这样啊，你给我看看。”

　　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一朵挤着一朵，顾玄染艰难地找了好一会儿，找得心里都快要冒火了，才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

　　她打开一看，是一枚漂亮的胸针，还是某一个很著名的珠宝品牌的最新款。

　　顾玄染盖上盒子，随手扔在一边，“不就送玫胸针，还藏得这么严实，如果不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我都想直接扔掉了。”

　　闫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她觉得顾总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虽然嘴上说着嫌弃，还不是找了这么久。

　　她根本不是因为找得太久而生气，而是心里的期待很大，所以找不到才感到失望。

　　“行了，东西已经找到了，花就拿出去扔掉吧，留在这里碍事儿。”

　　“顾总，花送给您的，我实在没有权利做决定。”

　　闫秘书不等她开口，便立马说道，“飞天游戏公司的萧总监约您今晚一起吃饭，顺便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顾玄染若有所思，上一次给妙语游戏工作室做的广告很成功，飞天大概也是看见这个，才会找上他们。

　　“行，下午的时候，你记得再提醒我一次。”

　　话题就这么被闫秘书给转移了，等顾玄染想起来这件事情，闫秘书早就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看来招的秘书太聪明也不行啊。

　　飞天游戏公司和妙语游戏工作室可以说是敌对的，但又不完全是，他们出的游戏类型不一样。

　　妙语专注研发女性向恋爱游戏，飞天则是出了很多男女都适合的热血射击类游戏。

　　顾玄染本来以为来的应该是个男人，没想到萧总监是一位漂亮的女性。

　　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小，可能二十七八岁，周身的气质沉稳，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端庄得体的感觉。

　　“萧总监，您好。”

　　两个人客气地打了招呼，萧承枝把菜单递到她面前，“你来之前我先点了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玄染笑了笑，“我不是一个挑嘴的人。”

　　大概这话只能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说，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顾玄染是一个相当挑的人。毛病一大堆，偏偏家里又有钱，都惯着她，顾大小姐挑习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毛病多。

　　她随意点了几个菜，和萧承枝点的一起端上来，顾玄染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看样子，请客吃饭之前，萧承枝应该调查过她的口味，点的全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顾玄染吃得满足，对萧承枝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两个人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吃饱了才开始谈合作，大概是之前的印象很好，顾玄染并没有多么过分，双方都很满意。

　　谈完合作，萧承枝把文件一收，转而说道，“现在公事谈完了，不知道顾总愿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人时间分给我一点？”

　　顾玄染听见这话，不免多想了一些，“萧总监这话…”

　　萧承枝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对顾总很有好感，不知道顾总愿不愿意赏脸，和我喝一杯？”

　　顾玄染了然，她的性向原本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萧承枝既然特意调查过她，想必也很清楚。

　　“萧总监，我恐怕…”

　　一句话还没说完，顾玄染突然看见许京乐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很显然，许京乐还没有看到她们，但她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人。

　　顾玄染不敢肯定她是在找自己，可她突然就有点儿心虚，反应过来，又觉得羞恼。

　　“顾总？”萧承枝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低声唤了一句。

　　“嗯…”顾玄染回过神来，冲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

　　萧承枝也跟着笑了出来，“感谢顾总赏脸。”

　　坐着的时候不明显，两个人一站起来，许京乐立马就发现了她们的身影。

　　她是在回家的路上，匆匆忙忙赶来的，有认识的人说，看见顾玄染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

　　许京乐原本还不信，可知道她和顾玄染关系的人一共也没几个，对方实在没有必要欺骗她。

　　许京乐心急火燎，她怕的就是这个，顾玄染明显在生她的气，连她送的花也扔掉了，对方会不会对她彻底失望，改而喜欢上别人。

　　“玄染…”

　　顾玄染扬起一个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在这里遇见许总，真巧。”

　　许京乐抿了抿唇，冲萧承枝点了点头，“萧总监。”

　　萧承枝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唇边的笑容加深，微微向前一步，和顾玄染靠得更近，已经过了朋友该有的安全距离。

　　“许总，好久不见啊。”

　　许京乐期待着顾玄染拒绝，可她等了好一会儿，顾玄染还是没什么表示，似乎是默认了萧承枝的靠近。

　　许京乐手指紧了紧，“玄染，你们要去哪儿啊。”

　　“我约顾总出去喝一杯。”萧承枝看向顾玄染，“顾总，走吧？”

　　顾玄染点了点头，看也没看许京乐，快步往外走。

　　许京乐咬了咬牙，追媳妇必须厚脸皮，丢点脸算什么，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待在一起。

　　萧承枝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不请自来，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一些，但毕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并没有把不高兴表现出来。

　　在她眼里，许京乐还只是个小孩子，同她计较，实在没必要。

　　萧承枝带她们去的是一家很有名的酒吧，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还有人在台上跳舞。

　　顾玄染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听着音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眼睛亮闪闪的，脸颊带着绯红，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萧承枝别有深意地看了一会儿，挥手让人送几支酒过来。她其实也有些燥热，需要喝点儿酒，来平复一下心情。

　　只有许京乐，不常来这些地方，没有她们放得开，但她努力在适应，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顾玄染喝着酒，玻璃杯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她蠢蠢欲动，索性放下酒杯，“萧总监，去跳舞吗？”

　　嘈杂昏暗的环境让萧承枝有些听不清她说的话，顾玄染只能弯着腰，凑近了对方的耳朵，“我说，要不要一起去跳舞？”

　　近在耳边的话像情人间的呢喃一样，特别是顾玄染还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听起来尤其像两个人私密的约定。

　　萧承枝呼吸沉了沉，克制住自己的双手，“好啊。”

　　许京乐没有听见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但她看见两人站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顾玄染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许京乐根本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人又单纯，这里人这么多，被人吃豆腐了都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烦躁，声音不免冷了一些，“你别跟着我们，坐在这里就行了。”

　　许京乐呆愣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她最终还是沉默着坐了下来，只是视线一直跟随着顾玄染的身影。

　　顾玄染跳起舞来，和她平时不太一样，反而有些像几年前的她，大胆，奔放，热情。

　　许京乐坐在不远处，眼神略带痴迷地看着她，偶尔看见顾玄染和萧承枝靠得很近，她目光便会变得尤其冷漠。

　　早有人盯上了许京乐，她长得过分漂亮，身上的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却更加吸引着别人去探索。

　　有人靠了过来，“美女，喝一杯吗？”

　　许京乐头也没回，“不喝。”

　　“反正是出来玩，就当交个朋友嘛。”

　　许京乐终于舍得看了他一眼，“滚。”

　　那人气得不行，手扬起来，立马便要给她一巴掌。

　　许京乐动作比他还快，伸手拦住他的胳膊，手暗暗使力，然后伸腿狠狠地踢了一脚。

　　“我说了，滚。”

　　许京乐学了几年的近身格斗，大家认为她单纯柔弱的，从来也就只有顾玄染一个人。

　　顾玄染人在舞池里，但偶尔会看一眼许京乐在做什么，只是这次等她看过去，萧承枝正好转了个圈，挡住了。

　　顾玄染收回目光，大概是自己多虑了。

　　“顾总和许总关系好像不一般？”萧承枝低声问道，她的语气把握得很好，并不会让顾玄染觉得被冒犯。

　　顾玄染也没在意，“朋友罢了。”

　　萧承枝眉眼含笑，并不说话。

　　恐怕是女朋友吧，大概，是前女友？

　　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她看上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现女友她都不在意，更别说可能是前女友了。

　　既然是前任，就该走得远远的，别再来打扰她们。

　　萧承枝不动声色地看过去，没看见许京乐吃亏，还有几分失望。

　　许京乐赶走了一个人，暂时威慑住了，其他人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人走了过来。

　　许京乐皱起眉头，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地方。在音乐和酒精的麻痹下，这些人就像赶不走的苍蝇一样。

　　她看见舞池里的顾玄染几乎要和萧承枝抱在一起，忍不住气红了眼睛。

　　正好身边的人举起酒杯，色眯眯地看着她，许京乐思考了几秒，“你喂我吧。”

　　从顾玄染的角度来看，就是许京乐被人强迫着喂酒，眼睛都红了。

　　她猛地推开萧承枝，急急忙忙往那边走。

　　“京乐…！”

　　萧承枝笑容收敛了，表情有些阴沉，她嗤笑一声，也跟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