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染有那么一瞬间, 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很想冲过去, 紧紧地抱住许京乐。

　　两个人对视着, 一个人表情平静，另一个人眼里含着泪水。

　　“玄染，我的脚腕好疼啊。”许京乐见这样都没办法让顾玄染动容, 心里真有了几分委屈和痛苦。

　　“怎么回事？”

　　许京乐坐在地上, 又长又细的一双腿交叠着,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两泡眼泪, 眼尾处发红，“我不会骑马…”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顾玄染有些烦躁, 她问了一句，才想起来, 自己刚才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从马上面摔下来了吗？”

　　许京乐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不让顾玄染看见她的表情。

　　从顾玄染的角度, 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整个人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顾玄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今天她就不敢带许京乐来这个地方，她可能是脑袋抽了, 听徐秋意说会带漂亮小姑娘来，下意识地就想把许京乐也带上。

　　无论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不应该再耿耿于怀, 更不应该因为这个，一次又一次和许京乐接触。

　　就到此结束吧。

　　顾玄染俯低身体，手上发力，把她给抱了起来。

　　许京乐吓了一跳，她以为顾玄染最多把他扶起来，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举动。

　　“玄染，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和顾玄染的体重差不多，虽然瘦，毕竟也有几十斤，抱一会儿还好，抱着走路就太累了。

　　顾玄染眼睛直视前方，“你别动。”

　　这是重逢以来，许京乐第一次和她靠得这么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闻到顾玄染身上的香味，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许京乐眼睛酸酸的，差点儿哭出来。

　　这五年以来，每当夜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顾玄染的怀抱，这些回忆给了她前进的动力。

　　许京乐睁大眼睛凝视着顾玄染的侧脸，半点也舍不得闭上眼睛，目光里带着浓厚的思念和爱慕。

　　顾玄染目不斜视，抱着她大步往回走，索性她们一开始并没有跑出很远，顾玄染只是双臂酸软，大腿无力，但还没有到完全不能走路的地步。

　　“这是怎么了？”

　　梁斯羽慢吞吞的，还没出发，正看见顾玄染抱着人走过来。

　　“她受伤了，我带她去医院。”

　　许京乐被她放了下来，坐在凳子上，闻言伸手拉住顾玄染的手腕，“关系的，我休息一下就好，千万不要打扰了你的兴致。”

　　“还行吧，毕竟你是我带来的。”顾玄染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是最后一次了，把她的伤治好以后，两个人就当做是陌生人吧。

　　“我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

　　许京乐声音很轻，精致的眉眼泛着红，卷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眉心微皱，是一副极其依赖的样子。

　　顾玄染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应该不太严重，“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等她把衣服换了出来，看着许京乐的装扮，却有些犯难。

　　大家身上都穿着专业的骑马装，许京乐一开始穿的是一条长裙，也早就被换了下来，总不能穿着这身去医院吧？

　　“你自己可以吗？”

　　许京乐站起身来，身体晃了晃，“我没事的。”

　　顾玄染看她怎么也不像是可以自己来的样子，况且她的伤本来就在脚上，靴子肯定是不能自己脱了。

　　“我叫个人来帮你。”

　　许京乐脸色苍白了一些，“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顾玄染没有说话，把许京乐扶到换衣间门口，“你自己小心。”

　　许京乐很轻地应了一声，换衣间很大，还有一面大镜子。

　　许京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如果是在以前，玄染看见她红眼睛的样子，肯定心疼坏了。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反应这么平淡，更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来换衣服。

　　许京乐努力笑了笑，却更像是在哭。

　　顾玄染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许京乐没有出来，她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只是安静得站着。

　　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还带着强忍的痛意。

　　顾玄染手一下子握紧了，她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敲了敲门，“发生什么事了？”

　　“玄染，我好痛…”

　　如果是在以前，许京乐一定会说没事，可是现在她没把握，如果她说没事，顾玄染或许就真的不会管她。

　　顾玄染咬了咬牙，“方便我进来吗？”

　　许京乐盯着自己有些红肿的脚腕，沉默了两秒以后，伸出纤细的手指，使劲在上面摁了一下。

　　痛意传到大脑，眼睛被刺激得立马满含泪水，许京乐吸了吸鼻子，“你进来吧。”

　　顾玄染走进来，发现她已经把靴子脱掉了，身上就穿着白衬衫和白裤子，腰身被勒的很紧，露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曲线来。

　　“这么严重？”顾玄染蹲下来，看清了她红肿的脚腕，忍不住皱起眉头，“毕竟赶紧去医院才行。”

　　“我好像没办法自己脱.裤子，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玄染弯腰，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把她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自己站好。”

　　许京乐身体僵硬着，她低着脑袋，从这个角度，不太看得清顾玄染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的头顶，但那双白嫩的手上的动作，却一览无余。

　　顾玄染飞快地拉开拉链，闭上了眼睛，手指不小心接触到了许京乐的大腿，温暖嫩滑的触感传来，顾玄染呼吸急促了一两分。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正常反应，如果是一个不认识的身材很好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她也一样。

　　许京乐脸颊通红，身体却还有了一点其他的反应，陌生又熟悉，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顾玄染发现。

　　顾玄染感觉裤子已经到了小腿处，才微微睁开眼眸，入眼是许京乐一双腿，线条流畅，似乎还散发着莹莹白光。

　　顾玄染眼睛没有乱看，她让许京乐坐下，再抬起许京乐的一条腿，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许京乐。

　　好不容易才脱了下来，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的汗。

　　“衣服你自己弄。”

　　顾玄染说完，转过了身体，背对着许京乐。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顾玄染眼睛有些发红，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这次过后就再也不联系，可她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玄染。”

　　许京乐低声唤道，大约是声音不大，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温柔。

　　顾玄染没有转身，反而先问了一句，“衣服都穿好了吗？”

　　“嗯。”许京乐咬了咬唇，“但是我的脚腕还是好疼，可能还要麻烦你扶着我。”

　　“不碍事。”

　　顾玄染把许京乐扶出去的时候，徐秋意已经回来了，还带着她的小男朋友，梁斯羽已经不见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抱着另外一个，还一瘸一拐的？

　　徐秋意面色古怪地打量着两个人，不是她思想污秽，这两个人这种状态，真的很像是事后…

　　“脚崴了。”顾玄染手指微微用力，迎着徐秋意的眼神，“我们可能要先离开了。”

　　“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徐秋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对了，小玉不是和你一起骑马吗，她人呢？”

　　顾玄染表情一僵，“我让她先回来了，她还没有回来吗？”

　　“我跟你说了，她不会骑马，你让人家怎么回来？”

　　顾玄染沉默了，她还以为徐秋意是随口说的，所以走的时候也很干脆，根本没考虑过，如果小玉是真的不会骑马，要怎么回来。

　　“这里也不远。”

　　“我就知道你没个靠谱的时候。”徐秋意让人去找还不知在何处的小玉，自己则拉着王易珵，跟在顾玄染身后。

　　顾玄染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袋又疼了起来，“你跟着做什么？”

　　徐秋意理直气壮，“多一个人，不是更加方便吗？”

　　顾玄染摇了摇头，没说话，徐秋意就拉着王易珵坐上了车，“放心吧，我又不会给你惹事，我还可以帮你去交费，多好。”

　　许京乐的脚腕扭伤了，但是问题不算特别严重，只是有一段时间需要静养。

　　顾玄染听医生讲的时候，许京乐就乖巧地坐着，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玄染看，似乎藏了无限的柔情。

　　徐秋意见此，嗤笑了一声，等医生离开，就把顾玄染往外拉。

　　“你拉我做什么？”

　　“我想起来，我可能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讲。”徐秋意笑眯眯地看着许京乐，“许小姐不介意吧？”

　　许京乐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顾玄染看。

　　徐秋意径直把顾玄染带到门外，“我看你是真的糊涂了，骂你蠢，你还不承认。”

　　“我又怎么了？”顾玄染背靠在墙上，她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时候却特别想来一支。

　　“别告诉我，你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徐秋意冷哼，“脚腕扭伤了？只是单纯的骑马？”

　　“你应该知道，相比腰部和膝盖，骑马时脚踝受伤的可能性更大。”顾玄染耐心地解释，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马镫是金属的，比较硬。新手有时候没踩稳，在马匹起跑后，就很可能出现踩空等情况，导致脚踝扭伤，这也是平日比较常见的情况。”

　　“我当然知道，但你不觉得她那个也太巧了吗？”徐秋意恨铁不成钢，甚至想戳她的脑袋，“你还跟我说，你对她没有兴趣，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看见人家受伤了，就眼巴巴地送医院来。”

　　“秋意。”顾玄染平静地看着她，这样的声音让许秋意也安静下来，“毕竟是我带她去马场的，她受伤了，我有责任带她来医院，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答应你。”

　　徐秋意眼睛有点儿红，为她感到不值得，她认识的，是一个多骄傲的顾玄染啊，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变成现在这样。

　　“我管你做什么，你不用跟我保证。”

　　顾玄染凝视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有几分愧疚，是她陷在里面太深了，让朋友替她担心。

　　“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到伤害的，不要为我担心了。”

　　“你就是个蠢货！”徐秋意转身扑进王易珵怀里，哭得肩膀发抖。

　　顾玄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王易珵，“你照顾好她。”

　　王易珵点了点头，“你放心。”

　　顾玄染转身推开门，许京乐听见声音立马抬起头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你都还没走，我能去哪？”

　　这本来只是她随口一说，许京乐却睁大了眼睛，她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却没有办法压抑住那一刻喜悦的心情，“玄染…”

　　顾玄染神色冷淡，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呼唤声，“我待会儿送你回家，你家里面应该有人照顾你吧？”

　　许京乐僵硬着身体，隔了好一会，才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嗯。”

　　顾玄染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走吧。”

　　许京乐脚腕上的伤还没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医生只是开了一些药，顾玄染把她半抱进车后座。

　　“今天司机没有来，只能我自己开车，不能及时照顾到你，如果待会有什么需求，你尽管说。”

　　许京乐背靠在座椅上，心里又酸又涩，她也没奢望能坐上顾玄染的后座，但是真变成这样，还是会觉得难过。

　　况且顾玄染还用这种礼貌疏离的语气和她说话，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被顾玄染照顾而有的好心情突然就没有了，许京乐心里有了恐慌的感觉。她其实并不害怕顾玄染不理她，如果顾玄染真的对她的存在表示抗拒，那正好说明对方心里还有她。

　　她最怕的，是顾玄染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对待她，她再也没有办法让顾玄染为她动容，那才是最可怕的。

　　顾玄染对她的心情一无所知，相反，她自己还有一点高兴。在一段感情里困了好几年，没有见到许京乐时，她一直觉得自己恨她。

　　见到了以后，又觉得心里好像没有那么恨，或许是有了几年的经历，她也变得成熟了起来。

　　从前的顾玄染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抵挡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现在她明白了，很多时候，人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选择。

　　许京乐只是不愿意陪着她一起面对而已，不能怪她。

　　是她自己太执着了。

　　顾玄染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许京乐的侧脸。她偷偷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看着这张脸，她也没有那么激动。

　　徐秋意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姑娘，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为难自己呢？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心思各异，到了许京乐家楼下，许京乐才突然回过神来。

　　“我家里面现在没有其他人，可能还要麻烦你把我送上楼。”

　　顾玄染微微一笑，“不麻烦。”

　　许京乐咬了咬唇，白嫩的手指搭在她的胳膊上，“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

　　许京乐心里一慌，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顾玄染和之前看起来不一样了，难道对方真的把这段感情放下了吗？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顾玄染把她扶进房间。

　　顾玄染微微喘着粗气，进门以后，许京乐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她身上。之前在跑马场抱着她走了一段路，顾玄染已经很疲倦了。

　　只不过是从门口到房间的这一段路，就让她累得直喘气。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许京乐叫住她。

　　顾玄染头也没回，“还有什么事情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片刻以后，顾玄染突然感觉，有人触碰到了自己，腰间猛地被人抱住，一双胳膊禁锢着她。

　　顾玄染觉得这一幕好像很熟悉，但她没有动，而是轻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玄染。”许京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好害怕啊，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吗？”顾玄染感觉许京乐的身体似乎在颤抖，看来她没有听错，许京乐是真的在哭。

　　“你可以怨我，骂我，甚至打我都行，不要把我当陌生人对待，好不好？”

　　许京乐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紧紧地抱住顾玄染，生怕对方会就这么离开。

　　“或许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还是你甩的我。我对你这样的态度，已经很好了。”顾玄染不欲同她多言，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松手。”

　　“玄染，我可以解释的！”

　　顾玄染打断她的话，“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我过不去。”她用了几年的时间来靠近顾玄染，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她怎么能放得下。

　　“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已经放下了，也不打算再捡起来。”

　　顾玄染用力挣开她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还想我们的合作继续的话，就别再说这样的话。”

　　许京乐没有回答，顾玄染也不在意，她大步往前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许京乐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玄染，你别走…呜，好疼啊…”

　　顾玄染手还捏着门把手，她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到泛白。

　　身后传来许京乐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有痛到极致，难以掩饰的喘息。

　　“玄染…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真的好疼啊…没有骗你…”

　　“呜…”

　　“小染…”

　　最后一句话让顾玄染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松开抓紧的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门上。

　　“操！”

　　许京乐哭得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感觉有人狠狠地拉住自己的胳膊。

　　“许京乐，你疯了吗？！”

　　顾玄染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许京乐刚才还穿在身上的长裙，被随意扔在了一边，对方就穿着贴身衣服，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锁骨下面弧度饱满，腰肢又很纤细，又长又细的一双腿交叠着，手指撑在地上。

　　抬起头的时候，许京乐含泪的眼睛也无比诱.人。

　　“玄染，你别走…”

　　许京乐伸出一只手去拉她的胳膊，自己的身体却失去了支撑，往下倒去。

　　顾玄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摔倒，只能伸手抱住她，“你是不是疯了！”

　　只是因为不想她走，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从刚才听到的那一声闷响来看，不知道摔得有多严重。

　　而且她还…

　　顾玄染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身体上，“把衣服穿好。”

　　“你别走…”

　　许京乐不回答她的话，就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语气里充满了绝望。

　　“我不走！”

　　顾玄染被她气得不行，如果她真的想走，刚才就不会停下来。

　　她可以骗别人，却没有办法骗自己，从刚才猜到许京乐可能摔倒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走。

　　“玄染。”许京乐趴在她怀里，手指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服，“我好疼…”

　　“你活该！”顾玄染只能把她抱起来，手掌无可避免地摸到了许京乐光滑的皮肤，滚烫炽热。

　　“只有这一次，如果你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我也不在乎。”顾玄染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明白了吗？”

　　许京乐动作飞快地抓紧她的手，“我明白了，你答应我了，不会走的。”

　　顾玄染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

　　许京乐身上盖着薄被，摔的那一下是真的，她现在浑身都在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痛苦。

　　她都这样了，玄染还是没什么反应，难道她对玄染真的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了吗？

　　“你先躺着，我去拿毛巾。”

　　“不要。”许京乐挣扎着想坐起来，故意把薄被给扔开了。

　　“你别乱动。”

　　顾玄染看她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也不知该对谁大火。

　　“玄染。”许京乐仰起脖子，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脆弱又可怜的表情。

　　“我想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