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韩天霜和贺茗扬起了个大早, 一起去了松风里的拍摄场地。

　　她们走进约好的摄影棚，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 冲她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露出了微妙嫌弃的表情。

　　“就是这两个人？”她转头问旁边跟着的助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把视线放回到她们的身上, 语气鄙夷, “看起来也就一般嘛。”

　　对她这个评价，贺茗扬倒是没什么反应, 韩天霜却是心里一沉。

　　只是一个照面，韩天霜就认出了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人是谁，这个人是陈玲，浸淫娱乐圈数十年，在圈内名气颇大。她最广为人知的名声, 就是圈内第一摄影师。

　　尽管她本人相当低调，很少插手圈内事务, 但技术是无可置疑的，她最擅长的就是捕捉人脸的美，每次拍出的作品都能令明星声名鹊起, 极少失手。

　　在韩天霜的认知里，她主要是为老牌杂志拍摄写真，很少会接广告方面的业务。松风里这次能请到她出山拍摄广告, 恐怕也是对她们寄予了极大期望。但看这第一个照面反应出来的讯息，显然对方的脾气并不好，也不是很看得上她们。

　　果然下一秒，对面的陈玲就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如果不是看在刘总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来。她求我那么久，结果就让我拍这两个小女孩？五官还不错，但是身上一点气场都没有。她看走眼了吧。”

　　跟在她身边的助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显然不是很适应她的说话方式，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小声地提醒她：“陈，陈姐，时间差不多了，该准备造型了……”

　　陈玲斜了她一下：“着什么急，害怕了？这点胆量都没有，趁早别混娱乐圈。”

　　小姑娘难堪地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韩天霜上前一步，客气地微笑着接话：“陈姐好，现在时间也不早，我们就先去准备了，万一今天拖得太久，耽误您的时间，也给其他工作人员添麻烦。”

　　陈玲转过头，难得正脸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韩天霜。”

　　“韩天霜？没听说过。”陈玲上下打量她一圈，喃喃地说了一句，冲她们随意地挥挥手，“行，化妆去吧。”

　　韩天霜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地拉着贺茗扬走开。

　　“你不用对她那么低声下气的。”贺茗扬任她拉着袖子，等走出去好一截才开口。

　　韩天霜动作一顿，无奈地看向她：“你想说的不是低声下气，是客气吧？不要随便用错词，如果你对外人这么说，现在已经挨打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们不是外人？贺茗扬微微挑了一下眉峰，心情莫名愉悦了不少，低声说：“我们名气也没有那么小。”

　　她诡异地停滞了一下，才接着说：“而且……就算她看不上公司，也应该会给我家一点面子。”

　　“有才华的人有点傲气是正常的，”韩天霜摸摸她光滑的手，语气倒是很耐心，像是教小孩子常识的老师，“你如果拿权势和地位压她，反而会起反效果。”

　　在娱乐圈里，也不是有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贺茗扬微微皱眉：“但她说你没有气场。”

　　韩天霜：……这人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撇出去了？刚刚陈玲说的明明是“你们两个”。

　　“没有就没有吧，那是正常的。”韩天霜向她解释，“她说的可能是明星的排场，那我们的确没有。”

　　也难怪陈玲看不上她们，别的明星来出通告都是前呼后拥，恨不能用八抬大轿抬着来，配十多个助理，每个人负责打伞买水扇扇子等不同的杂事。

　　反观她和贺茗扬，经纪人临时有事没能过来，公司一共给她俩配了两个工作人员，基本聊胜于无。为了方便造型师做造型，她化了个粉底就来了，贺茗扬则干脆穿了身黑色运动服，满身写着“寒酸”二字，看起来不像什么当红女团的C位和第二名，更像来面试试镜的十八线新人。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贺茗扬也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嗯”了一声，一副非常乖巧听教育的小孩子模样。

　　刚刚韩天霜拉她的时候，因为怕她心里过不去直接抓住了她的衣袖，这才发现说了这么久都没松开，当即不尴不尬地松开手，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咳了一声：“啊，现在去做造型吧。”

　　衣袖从她手中滑落，贺茗扬微微曲了一下手指，却什么都没抓住，只能一声不吭，闷头往下走。

　　她们往下走了一段，走到化妆室，就被不同的化妆师带走去做造型了。

　　松风里毕竟是国民度极高的大品牌，每年的财报都在盈利，财力惊人，最重要的是慷慨大方，两个人的化妆室是分开的不说，还专门给她们安排了极大数量的服装可供挑选。

　　虽然女人的天性里是喜欢挑衣服，但另一个同样明显的天性是，她们有着选择困难症。韩天霜只用了十分钟，心中的欣喜就变成了眼花缭乱，等再过十分钟，眼花缭乱已经变成了几分绝望。

　　她在衣架上翻来翻去，身边放着的衣服堆成了一堆，只觉得哪件都好，但是全都差一点感觉，这种时候，她无比地想念贺茗扬，想念对方那精准又一击即中的时尚品味。

　　……想这个干什么呢？她只能帮你一次，又不能帮你一辈子。

　　摇摇头，甩掉心中那微弱的嘲笑声音，韩天霜打起精神，继续在衣物间翻找。

　　虽然她的品味及不上贺茗扬，但并不代表，离开了对方，她就挑不出合适的衣服了。

　　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非谁不可。

　　许久后，韩天霜终于挑好了一套，衣服是件上下分开的三件套，整体色调是浅淡的蓝，让人会想起天空，裙摆上有云纹的手工刺绣。

　　形制是汉服的样式，唯一的差别就是袖子是短袖，底下的裙子也是及膝款，汉元素改良的款式，很符合松风里新国风的首饰设计理念。

　　化妆师照着服饰给她化了一个妆，化完之后，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知名造型师，也不禁啧啧赞叹了一声：“这个造型太适合你了，这身衣服简直就是为你而生的。”

　　她这么说的底气很充足，韩天霜的底妆刻意没上得很浓，唇妆也是自然的颜色，整张脸唯有眼睛花的心思大一些，加深了她微微下垂的眼型，犹如无辜的小鹿，看向某人的瞬间，一颦一笑，会让人回忆起青涩的初恋。

　　韩天霜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以为自己才十六岁。

　　赞叹化妆师高超技术的同时，她也不禁好奇起来：不知道贺茗扬那边怎么样了？她的造型应该也很好看吧？

　　她走出去，问了问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才知道贺茗扬早就造型完毕，这会儿已经开始拍了。

　　韩天霜第一反应是汗颜：果然贺茗扬是不会像她这样磨磨蹭蹭的。

　　工作人员看她愣在原地，又补充：“不过她那边拍得……好像不算太顺利，可能没那么快结束，你不如等等再过去？”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的，倒是激起了韩天霜的好奇心，在她的几次追问之下，工作人员才松口告诉她：贺茗扬早就开始拍摄了，拍摄工作分为照片和视频两类，照片她倒是拍得相当迅速，几乎是一条过，但视频却一直没能拍好，总被陈玲打回重拍。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工作人员也就没有再对她隐瞒什么，而是直接告诉她，拍摄一直不顺利，陈玲现在脾气很不好，建议她不要过去，先避一避风头。

　　韩天霜道了谢，还是急匆匆地往摄影棚的方向赶去了。

　　工作人员看着她的背影，先是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解，而后又想了想，觉得这可能就是韩天霜身为队友的责任感，顿时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关于背后的工作人员复杂的想法，韩天霜毫不知情。

　　她没考虑到那么多，只是想，不能把贺茗扬独自留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地方。

　　刚进摄影棚的门，韩天霜就听见了一句暴怒的训斥：“CUT！怎么回事，这么短的视频能录几十上百次不过，做点表情不会啊！”

　　韩天霜迟疑了一瞬，没立刻上前去，而是在角落里冲陈玲旁边的助理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没多久前被她解过围，显然对韩天霜印象深刻，见她找自己，冲陈玲说了两句，就偷偷冲她跑了过来，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眼下局面。

　　韩天霜这才知道，贺茗扬的广告视频已经拍了很久，却还没有合格，让陈玲如此动气的原因是她要求贺茗扬做出发自心底愉悦的表情，表现对首饰的喜爱，但贺茗扬的表情很僵硬，看起来就像是被逼塞了一堆饰品，根本看不出她有多喜欢。不用想都知道，这样的物料是不合格的。

　　看着韩天霜凝重的脸色，小姑娘小心地宽慰她：“也没有那么糟糕，现在其实就差一个镜头了，陈姐她脾气不太好，比较急，她说的话未必是出自真心。”

　　韩天霜抿了抿唇，点头道谢，目送着小姑娘跑回去，然后才挑了个陈玲的视线死角，无声地接近上去。

　　她原本站的那个位置太远，根本看不清贺茗扬的样子，只能看见闪耀得晃花人眼的打光灯，等上前到能看清棚内情况的位置，看见了贺茗扬的样子，韩天霜顿在原地，猛然恍惚了一下。

　　她和贺茗扬代言的是松风里旗下两条不同的首饰系列，韩天霜代言的是松风里最近几年推出的新系列，更加清新自然的款式，主打的项链和手链都是素雅而装饰不复杂的类型，面向年轻一代的学生群体，更偏向日常风格；而贺茗扬代言的系列则是松风里最负盛名的一条线，用料精细，做工厚重，沉稳而奢华，适用于正式场合，定价也更高端。

　　韩天霜早就料到她和贺茗扬的造型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但让她没料到的是，这个造型太适合贺茗扬了。

　　穿越千古，斑驳的古画上走下端庄华丽的仕女。

　　她着一身红衣，鼓风机下，宽大的衣袖连同着裙摆飘飞，和她那张浓艳冷丽的脸结合起来，气质又冷又媚，眼角上挑，化了红色的眼影，眉间还有一抹显眼的花钿，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雪。

　　强烈的光影下，她站在正中央，不苟言笑，足以勾动所有人的心弦。

　　难怪她拍了这么久都不行，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而是一脸的宽容耐心。

　　在所有人中，只有陈玲是特立独行的一个，她根本没为美貌所动，完全不顾里面那个人是谁，而是毫不迟疑地下了命令：“快点，给你五分钟调整一下状态，再来一条！”

　　工作人员们纷纷向她投来了敢怒不敢言的谴责眼神，脸上都写着大写的“姐姐好惨”。

　　姐姐这么美，她只不过是面瘫了一点，NG了一二三四五……好吧忘了多少次了，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陈玲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瞪着贺茗扬，让人感觉如果下一次再拍不好，她就会直接冲上前去把贺茗扬暴打一顿。

　　贺茗扬却没有看她，而是扫视了一圈现场后，看向了另一边。

　　闪着冷光的摄像机镜头后，站着一个飘飘欲仙的女人，头发顶端用发带挽住，其他部分柔顺地披在肩上，眉眼清丽，像是会出现在幻梦仙境之中的仙女。

　　明明是人声嘈杂的摄影棚，但她带着隐约笑意站在那里的时候，世间繁杂都远去了。

　　贺茗扬突然想到，曾经她某次上微博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有人用“白莲花”代指韩天霜。那时她并不明白，现在却突然理解了。

　　韩天霜就是一支静静绽放的白莲，她不用浓墨重彩地彰显自己，只是存在于某个角落，就能给人带来内心的平静。

　　在她愣神的这段时间里，五分钟转瞬即逝，陈玲拍了拍掌，示意现场的人：“开始！”

　　摄像机开始运作，贺茗扬微微低头，看向面前桌面上的一众首饰，琳琅满目。

　　她举起其中的一支发簪，抬头仔细端详，扬起的脖颈如天鹅优美，而后转向镜头，露出真心的，充满喜悦的笑容。

　　“CUT！”陈玲毫不犹豫地做出手势，“这条过了！”

　　摄像机停了下来，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贺茗扬也背靠桌面，稍稍松懈了身体。

　　她看向刚刚摄像机的方向，镜头的背后，韩天霜唇角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见贺茗扬看过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贺茗扬望回去，还了她一个和方才镜头里一模一样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人告诉小贺，白莲是一个黑称【。】

　　小贺，千万不要把你的想法告诉天霜，你会后悔的【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