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季伯琛找到袁诺。

　　袁诺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头发随意扎着，素颜。季伯琛坐在这里看了她好一会，笑道：“这衣服倒是很合适你。”

　　袁诺随意脱掉外套抱在怀里，问：“有什么事吗？”

　　“先吃饭吧。”季伯琛说道。

　　吃饭的地方离京大并不远, 不过价位稍高, 学生党很少会过来。季伯琛和袁诺前后进去，点菜等食物上来后才说：“跟锦程有关，舅舅找了整形医生, 都说他身上的疤痕很难全部祛除。”

　　而且手术后, 相貌看起来难免会不自然，因此虽然决定手术, 但情况并不乐观。季伯琛找到袁诺，是知道她手里有药, 服用后有脱胎换股的效果，所以想从袁诺手里买药。

　　袁诺没有一口答应：“这件事我要跟他本人谈。”

　　季伯琛皱眉望着袁诺，她神情平静, 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季伯琛沉吟许久, 说道：“我会跟他聊聊，确定个时间。”

　　季伯琛办事迅速，周末派人来接袁诺去医院。

　　周锦程住的是高级病房，里面有点像酒店里的套间，不但有卧室浴室, 还有客厅、厨房会客室等，只是整体以白色为主。

　　袁诺进去时周锦程正坐在窗边往外看，感觉有人进来，他转了个方向，用完好的那边脸对着他们。在看到袁诺时，周锦程有点惊讶，不着痕迹看了季伯琛一眼：“怎么是她？”

　　“她手上有药。”季伯琛说道，让袁诺坐在自己身边，“是她救了你。”

　　周锦程垂眸，说道：“谢谢。”

　　话里听不出来多真心，袁诺也不在意，只问：“你想恢复到什么程度？”

　　想恢复到什么程度？当然是去祛除疤痕恢复原貌，但周锦程这几天见了太多医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恢复原样，周锦程早已经绝望。是季伯琛提起圈内一个姑娘，对方小时候受过伤，脸上留了疤痕一直没消，最近半年疤痕奇迹般地消失了，周锦程才愿意试一试。

　　但周锦程依然不敢抱太大希望，对方他也见过，疤痕在耳朵前方，也不像他面积这么大。他脸上的伤疤就算祛除，脸只怕也要僵了，更何况还有眼睛耳朵周围的皮肤很不好处理，动辄有失明失聪的风险。

　　等见了袁诺，周锦程更是心凉一截，他从没听过袁诺有这本事。

　　所以周锦程只是低着头，语气恹恹问道：“你能让我恢复到什么程度？”

　　袁诺听他说话，心想这次火灾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以前周锦程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人物，如今说话却连精神气都没了。

　　袁诺沉吟说：“只要你想，我都能办到。”

　　周锦程抬头望着袁诺，袁诺唇角含笑，自信满满。他看向季伯琛，季伯琛专注地望着袁诺，目光温柔，可以想见从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意见。但袁诺的自信还是感染了他，季伯琛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或许……袁诺真的有办法？

　　不然如今他身上又有什么可求呢？

　　周锦程心里想着，咬牙说道：“我想恢复原本的相貌，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什么，”袁诺伸出三个手指，“治疗期间，每月出现在公众面前一次，必须清晰视频或者本人亲自走出医院。”

　　“这不可能！”周锦程完好的那边脸上浮起愤怒，他觉得袁诺是在耍他！

　　季伯琛眉毛也皱起来，没想到袁诺会提出这个要求。出事后周锦程一直待在房间里，连病房都不肯出，许甜甜在病房外面守了好几天都没能见到他的人影，这两天因为工作才离开。让他通过视频甚至是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袁诺挑起唇角：“看来周老师并没有那么想恢复容貌。”

　　周锦程咬牙，身体轻轻发着抖，没有说话。

　　季伯琛对袁诺说道：“还有两个条件。”示意她把剩下的条件说完。

　　“任何时候都不能对外透露治疗药品是什么。”

　　和第一个条件比起来，这个要求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而周锦程经过思考，觉得和恢复原貌想必，第一个条件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袁诺说道：“第三个要求，成为我即将成立的医药公司的代言人。”

　　周锦程闻言冷笑：“这不可能！”

　　季伯琛则疑惑问：“医药公司。”

　　袁诺无奈耸肩：“看来周老师不太信任我，既然如此，我回去了。”

　　她说完起身，半点犹豫没有。季伯琛没有追上去，而是对周锦程说道：“不考虑？”

　　“你没听见她提的那些要求，谁知道她成立的医药公司生产的药品是否符合规格，如果我答应，一旦医药公司出事，我的名誉也跟着毁了。”在周锦程看来，袁诺这是想让他拿自己的名誉为她的公司做背书。

　　季伯琛低着头，听完他的话问：“如果她能让你恢复原貌呢？”

　　周锦程紧抿着唇，沉默半响说：“那我也只能为有效的药品做保证。”不碰药品保健品可以说是业内规则，美妆代言最差不过是没有效果，服装手机代言更是稳妥，但药品弄不好就跟人命挂钩，一旦出事名誉也就毁了。

　　“我会找她问清楚公司情况，你也认真考虑清楚，”季伯琛起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你这段时间没看过新闻吧？”

　　周锦程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但季伯琛没解释，只是说道：“看看吧。”

　　季伯琛走后，周锦程依然坐在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医院大门。不知道是说泄露了他在这家医院，这几天医院外面站满了他的粉丝，那些小姑娘对着医院奋力举着横幅，都是祝福激励的话。

　　过去周锦程看了心里更痛苦，有时候甚至不敢走到窗边，害怕看到那些支持他的人。

　　如果她们看到此时的他，应该会很失望。

　　*

　　袁诺站在地下停车场，当季伯琛到达时神情略微惊讶：“你还没走？”

　　“我可不想上头条。”袁诺没好气说。

　　医院外面都是周锦程的粉丝和记者，一旦她走出去，可想而知会被怎样猜测。也只有地下停车场，因为管控严格，粉丝记者都进不来，所以她在这里等着。

　　上车后袁诺说：“我不信你没想到。”

　　“猜到了。”季伯琛笑道，问起袁诺公司的事，主要是公司做哪方面的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替周锦程问的？你对他倒是很上心。”袁诺挑眉说道，简单说起公司情况。

　　公司营业执照已经下来了，但医药相关执照正在注册。她打算先做美容护肤相关药品，比如祛痘膏祛疤膏，等有钱再做其他研究。

　　季伯琛听后总结说：“所以你们现在，执照没有，具体药品没有，办公地址没有，但是你想找锦程代言？”

　　他语气平淡，只是简单陈述事实，袁诺磨了磨牙：“听起来似乎如此。”

　　“资金呢？”季伯琛问。

　　袁诺估算了一下手头现有的钱，往多了说：“将近一千万吧。”

　　一千万就想成立医药公司，还想找周锦程抬眼，季伯琛都不知道是该说袁诺艺高人胆大还是什么。

　　“这只是起步阶段，医药行业前景很好，我相信后续能吸纳到更多投资。”袁诺肯定说道，她对自己的丹药是很有信心的。

　　季伯琛唇角勾了勾：“一周内出一份规划报告，没问题吧？”

　　“……没问题。”袁诺看着季伯琛，头微微偏了偏，“不过你的意思是。”

　　“资金缺口我可以给你补，但我要看到切实可行的企划案。”

　　袁诺沉吟说：“虽然是这样，但如果我们离婚，我就有钱补上资金了吧。”

　　季伯琛设想过后黑了脸，袁诺哈哈大笑：“逗你的，我会出一份企划给你。”

　　季伯琛：“……”

　　*

　　接下来一周袁诺格外忙碌，不但要去实验室，还要准备期末考，现在又加了一份工作——诺一医药未来发展的可行性分析。

　　袁诺忙得不可开交，期末考最后一天，她终于写完企划案发给季伯琛。

　　文件很快被季伯琛接收，但他没有立刻回复。

　　袁诺有点紧张，虽然她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但在商场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季伯琛执掌季禾多年，看到她写出来的企划案也不知道会说什么。

　　程思琪考完试就已经回家了，郑妍、陈雨桐边收拾东西边说寒假计划，见袁诺躺在床上不动，郑妍好奇问：“诺姐你不回家啊？”

　　“啊？”袁诺回过神来，“要回的。”

　　《正康十四年》拍摄延期，袁诺不用进组，打算回家住。不然过了这段时间，她又要忙碌起来。

　　“那你不收拾东西？”

　　“嗯。”袁诺从床上下来，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衣服。郑妍和陈雨桐都收拾好了，她们都要赶车，没在宿舍多停留，挥挥手跟袁诺道别就离开了。

　　袁诺收拾好行李，回到床边拿起手机，季伯琛还没有回复。倒是陈书燕来了两条消息，说《熹微传》宣传的事。

　　《熹微传》已经定档年后开播，昨天刚上了一支片花，反应很好。但因为周锦程出事，这次电影宣传的重担落到了许甜甜、袁诺的身上，现在就要开始跑宣传，下周一的定档发布会后，要接着上两个综艺，还有杂志拍摄等。

　　陈书燕给袁诺发消息是为了确定时间，回复过后，袁诺拉起行李箱准备离开，手机突然响了，季伯琛打电话过来，说在学校外面等她。

　　袁诺拖着行李箱出去，上车后季伯琛问：“回家？”

　　“嗯，想回去住几天。”袁诺顿了一下问，“我写的报告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有几个内容想跟你聊一聊。”季伯琛说道，“去吃饭？”

　　“行。”袁诺点头。

　　*

　　这顿饭吃了很久。

　　季伯琛提了不少袁诺给的报告里没有的问题，幸好袁诺这段时间为了写报告查了很多资料，不然一时间可能还回答不上来。等把报告聊完，饭菜都差不多冷了，季伯琛让服务员加了几个菜，问起别的事：“寒假有什么打算？”

　　袁诺简单说了说，季伯琛听后说道：“锦程那边，我会再问一问他。”

　　“哦。”袁诺不咸不淡应了，似乎没把周锦程这事放在心上。

　　吃过饭，季伯琛送袁诺回家，怕袁中维发现，没送她到楼下，在小区外面停了。季伯琛半开玩笑说：“我们好像地下情。”

　　袁诺沉默了一瞬，她和季伯琛约定的半年时间也快到了。

　　“回去吧。”季伯琛揉了揉袁诺的头发说道。

　　“诶！”袁诺瞪了眼季伯琛，将头发弄好，“别弄我头发。”

　　“好吧，”季伯琛举起双手说，“过几天我要参加一个玉石交流会，你去不去？”

　　“在哪里举办？”

　　季伯琛说了个地址：“到时候会有各地玉石商人来参加，运气好或许能有好的玉料。”

　　“去去去！我要去！”袁诺手里翡翠告竭，她也在考虑要不要去缅甸一趟，此时听说有这个机会，顿时觉得不能错过。

　　“行，到时候我来接你，回去吧。”

　　到家时袁中维还没睡，听见声音穿着套灰色的棉麻睡衣开门出来，问道：“吃了吗？”

　　“在外面吃过了。”袁诺说道。

　　“今天放假了吧？”袁中维问道。

　　袁诺拖着行李箱进屋，闻言点头说：“嗯，不过我过两天要出门一趟，下周一有个新戏发布会。”

　　“熹微传是吧？”袁中维也很关心袁诺的事业。

　　“嗯。”袁诺笑着应了，“不过发布会在京市，当天我应该能回来。”

　　袁中维点头：“明后两天天呢？有时间吗？”

　　袁诺摇头问：“有什么事吗？”

　　“你大表哥结婚，你姑妈特意说你要到。”袁中维有个妹妹嫁到魔都，因为离得远，兄妹俩一年不一定见几次面，但联系还有。

　　“行啊。”袁诺一口答应。

　　*

　　袁姑妈嫁得不错，丈夫是魔都本地人，早年在机关单位上班，后来下海开公司，生意做得很不错，如今也有上亿身家。

　　夫妻俩生有两个孩子，儿子是老大，叫陆丰，今年三十二岁，身材高大一表人才，毕业后进了一家投行工作，这次结婚的就是他。女儿叫陆云，二十六岁，如今在家里公司上班。

　　袁姑妈生□□比较，见了袁诺之后先把她夸了一顿，然后笑呵呵谈起儿子的这门亲事：“诗颖是宝路董事长的女儿，宝路和阿丰在的投行合作时，她和阿丰才认识。”

　　宝路是一家上市公司，做的是实业，说起来陈家家世比陆家还好一点，所以袁姑妈才对亲事这么满意。袁姑妈将儿子富夸了又夸，又问袁诺：“诺诺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男朋友？要是没有姑妈给你介绍一个，保管家世人品都顶尖。”

　　袁中维坐在副驾驶上，笑呵呵说：“她年纪还小，不急。”

　　“二十二岁也不小了，该考虑起来了，现在恋爱，谈两年再说结婚的事，刚刚好。”袁姑妈边开车，边从后视镜打量袁诺，说道，“要我说你现在就该认真读书，娱乐圈那档子事别去掺和，这行业乱得很。”

　　要袁姑妈说，袁诺也是脑子不清醒，当初书念的好好的，非扎堆进娱乐圈，闹得名声尽毁。那几年她听见袁诺的名字，都不敢跟人说这是她侄女。

　　年少时候不懂事就算了，如今清醒过来就该跟那圈子断了，不然以后哪个家世好的男人敢娶她？

　　袁诺淡淡说：“我倒是没见过什么乱象。”

　　“那是你进行时间短，”袁姑妈说道，“现在赶紧退出来，趁着年轻好好谈个男朋友，成家立业才好。”

　　“这话您不该跟我说，该跟表姐说才是。”袁诺一脸认真说道，陆云比袁诺大四岁，也没个男朋友。

　　袁中维说道：“云云年纪也不大，不着急。”

　　袁姑妈噎住，她哪是没说过，自打陆云大学毕业，每月相亲就没断过。但陆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见了谁都说没感觉，有时候说起来都是，她有钱有颜，何必想不开上赶着伺候男人，是工作太少还是人生不美好？听得她气到吐血。

　　袁姑妈不是没想过采取强硬措施，她想陆云不是热爱工作吗？就让她没有工作好了，准备说服丈夫辞退闺女，但话一出口就被丈夫骂了回来，说陆云能力强，公司离不开她。因为公司离不开，停卡断生活费的事也只能想想。

　　袁姑妈唉声叹气，梗着一口气把人接到家里。

　　袁中维兄弟姐妹共三个，袁诺还有个小叔，很早就出国了，之后在国外定居一直没回来。这次陆丰生日，他也带着媳妇儿子回来了。

　　除了袁家人，陆家也来了不少亲戚，家里热闹得很。

　　虽然袁姑妈当着面说明星不好娱乐圈混乱，跟陆家人介绍时对她多有吹捧，说她名气大，马上有新戏要上，人还特别聪明，现在在京大念书。听着袁姑妈的话，袁诺都快红了脸，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居然这么厉害。

　　袁姑妈带着袁诺吹了一圈牛逼，结束后袁诺被一群孩子拉住，这个要签名那个要合照，终于从人群脱身后袁诺长舒一口气，正好季伯琛发消息过来，就发语音跟他抱怨：“我真是服了现在的小孩子，精力太旺盛了。”

　　“这说明你受欢迎。”季伯琛笑道。

　　那倒也是，袁诺又说起袁姑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季伯琛沉吟：“看来姑妈的确有本事。”

　　“谁是你姑妈？诶不对，你损我呢？”

　　季伯琛哈哈大笑：“听出来了？”

　　袁诺磨牙：“再见，我要去接受姑妈的彩虹屁了。”

　　袁诺再回到客厅，陆云从公司回来了，她眼睛跟袁诺有点像，但气质干练，很飒，看见袁诺她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她以前和袁诺关系很好，但前几年袁诺变化太大，两人关系渐渐淡了，因此这会陆云没有跟袁诺说话的意思。但袁诺却挺喜欢跟这个表姐亲近，坐到她身边听别人说话时，偶尔跟陆云说两句话。

　　聊了一会陆云发现袁诺是真的变了，跟四年前比较像，对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淡，两人说说笑笑起来。

　　袁姑妈炫耀完儿子儿媳妇，一转头看见她们俩坐在一起说话，点了点她们说：“你们也该考虑起结婚的事，现在年纪小，是你们挑别人，过两年年纪大了，就是别人挑你们了。”

　　陆云的姑妈附和说：“对啊，女人的好时间就这么几年，过了三十就不行了。男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喜欢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相同条件下肯定是要年纪小的，你们就只能被挑捡。”

　　“看姑妈说的，好像女人一辈子只有三十年一样。”陆云皮笑肉不笑说。

　　“听了姑妈的话，我倒是很有感悟。”陆云挑眉看了袁诺一眼，就见她一脸深沉说，“为了能找到二十岁的男人，看来我必须得努力赚钱了。”

　　陆云一怔，大笑起来：“深有同感。”

　　两人一击掌，把袁姑妈气得个仰倒。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袁诺跟季伯琛说起这事，季伯琛听得满头黑线：“你跟你表姐倒是臭味相投。”

　　“这叫惺惺相惜。”袁诺纠正说。

　　季伯琛：“呵呵。”

　　袁诺催促说：“有话你赶紧说，我要去睡觉了，我表姐还在等我呢。”

　　“你们一起睡？”

　　“房间不够。”

　　“去酒店住。”

　　“不要，我跟我表姐好几年没好好说话，准备彻夜长谈呢。”袁诺想也没想否决了季伯琛的提议，笑道，“不对我跟我表姐一起睡你这么紧张干嘛？”

　　“没什么。”季伯琛没承认自己是担心袁诺跟人聊太高兴，一起去找小鲜肉。不想袁诺在这个话题太纠结，说道，“你之前提的条件，锦程答应了。”

　　意料之中的事，袁诺回答说：“OK，我后天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