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江岸,江岸最新列表+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0章
烧烤店服务员上了烤鱼,挺大一张桌瞬间被挤得只剩下四个角。
盘不小,量也多,土豆、木耳、芹菜、笋干……各色配菜衬着外表金黄酥脆的黑鱼,浓郁鲜香扑面而来。
林光阴随口一说,只当白散给他的宝贝模型又裹了什么金属配件,不稀奇。
他一筷鱼肚,一口小酒,咂巴着嘴,“陈叔他家烤鱼真是绝了,北城特色!我这一走,以后再想吃可就吃不着了,除了你,我最惦记的就是这。”
可不是,他俩每次出来吃饭,十顿里得有九顿是老陈烧烤,剩下一顿早点后街巷口金桥小笼包,都不用纠结。
铁盘下的酒精铁罐燃起明火,烤得鱼皮滋滋作响。
白散把报纸收好放回塑料袋,一身冷汗已经被热气覆盖。默默保护好加速融化的冰淇淋面包盒,他咬着勺子劝道:“你多吃点。”
“容量有限,再多又能吃多少,要是人有两个胃就好了。”林光阴举杯长叹。
吃了七七八八,他琢磨着学校劝退的事隔了几天,白散情绪应该有所缓和,不那么刺了。
“这几天我仔细想过,回到老家,估计以后就是在那边找个稳定的班上,连照顾着家里……早该担起责任的。”
白散从面包盒里仰起头,抽张纸蹭掉沾到瓷白鼻尖的一小块柚色草莓酱,拿起杏仁露碰了碰他的啤酒瓶。垂眼时看着杯口内一小片空隙间,屋顶的灯光把他的睫毛拉长,倒映在缓缓流动的温白液体上。
年岁悄然而至,以秒却漫长有加。
“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林光阴不经意问起,一口扯下整串羊肉,扔掉铁签,嘴里嚼着,眼里还忙乎浏览菜单,想再加点什么。
桌上的菜已经够多了,白散先到,按平时的点法来了一桌,三人份的烤鱼,两人份的烤串,又翻一倍,绝对吃不完会剩下。
但林光阴又加,仿佛要把走后不能再聚首时吃的饭菜叠上,都算在这顿,白散明白了,便不必多说。
一楼很吵,那些走动的脚步声,餐具的碰撞响动,掺杂在一起的含糊话语,沿着楼梯走上二层,像清早五六点河边漫起的迷雾,也像他处于晨昏线中央的未来。
一方是明,一方则暗,他却停在昏昧边境里打着滚都起不来,眼里也泥泞。
等了会儿,林光阴见白散陷入迷茫,试探着抛出自己的想法。
“你战场玩得那么好,可以去打职业的吧,去年亚服登顶时,不是有过不少俱乐部邀你试训,像那个198,uao,sii和1k战队的经纪人,现在不是还躺在你麻花藤列表里充当早安机器么。”
帐号几个月不登一次,要不是林光阴提起,白散早忘到脑后,当初约战加了一列表职业选手,几次碰上经纪人在场,也就顺手加了。
“而且你十八岁也正好哎,再早一年年龄不够,再晚几个月十九岁,又有点大了,”林光阴越想越起劲,一个人嘚啵嘚啵。
“再说了现在你选的匕首真就是金饽饽,别看职业选手都用热武器,那些枪啊炮啊的有什么好?一局也就那几发,想打个谁还得算着量,不像你用匕首,千刀万剐都随意。虽然也有用匕首的人,但有操作的意识不够,意识够的操作不行,可你就不一样了,全占啊!”
不是不想。
白散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望他,闷闷不乐,“……我还是要继续上学,都高三了。”
“你怎么这么轴呢!之前不是还在为进1E做铺垫吗?”林光阴用力一拍手,“你这天时地利人和哪样没有?比那些新人青训生强过百倍,除了老牌豪门战队,剩下的职业选手不都跟你打了个遍,操作到位,人际关系有,实战经验也丰富,多有希望啊,今年蹭上首发,明年solo王就姓白!”
“可是父母希望我考上大学。”
话音刚落,林光阴满肚子的话突然卡住,泄了气,半晌,他抹把脸,“父母啊?”
“嗯,父母。”
“是……遗愿?”
‘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做个好人’,白散回忆着院长转述的话,最后一点头。
其实不光是因为父母的遗愿,他自己也不想放弃,已经高三了,快放寒假,还有不到半年就毕业。
他原本打算考上南大后休学去打电竞,不料突然生出变故,如今偶然假设自己提前半年,也总觉得转换不过来。
这个时间点就不对,不应该。
林光阴理解了,更郁闷,“出了那件糟心事,还跟着学籍档案走,就算转学恐怕也不好收。”
白散暗戳戳揪桌布,怀疑林光阴看了自己昨天收到的转校申请拒绝书。
他刚想开口,安慰林光阴,也安慰自己,总会有希望的。忽然又听林光阴问:“你身上还有钱吗?”
又一把无形利刃戳到白散胸口。他鼓起脸颊,嚼着一大口软面包压惊,面无表情应下。林光阴还不知道他弄丢了家教的兼职。
“那就好,慢慢来,不够的话你先跟我借,千万别去找那些高利贷或是网贷什么的,”林光阴视线一转,“对了,如果你不打算打职业,那把模型匕首能卖个十来万,第一批古董货现在炒得特别高,而且你还攒了那么多荣誉,保养得又好,跟新的似的。”
白散一窒,眼睛瞪得圆圆的,猛地抓起小挎包,紧紧抱住,一脸“你在讲什么鬼故事,我就是死也要留它当陪葬品”的表情。
“哎哎哎,我就一走投无路的建议,你别紧张……”林光阴连忙补充,赔罪似的给他点了第二份冰淇淋面包盒。
一顿饭连吃带喝,散场时已经到凌晨一点,白散没回家,陪林光阴取上行李箱后直接送他去了火车站,凌晨四点五十的票,比其他时段都要便宜。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最后的话。
凌晨五点三十九,白散沿着路一直往下走,再一次到了陵园。
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好在父母并不会像别人的父母那样责备他,连呼吸都是淡淡的,融在风里。
冬日里凌晨六点,天未明,远处路边投下昏暗的灯光,静静洇着浓烈的黑。
四周寂静无声,空气冷得刺鼻。
在打出第五个喷嚏的时候,白散结束了这场沉默的家庭小聚,裹紧棉服,慢吞吞往家走。
卯时,月亮很圆,像荔枝牛奶味儿阿尔卑斯棒棒糖。回南街一排桔黄色的路灯中间有一盏没有光亮,它生病了。辨不出颜色的汽车扭扭歪歪停在路边,顶部有层薄薄的雪,正午时分将融化。早点摊的招牌上写着豆汁一碗一块五,油条一根两块,佝偻阿婆仰头望天边,是在找小星星吗?身前和身后的窗子一盏盏暗下去,亮起来,有炝锅声,有小花盆,有饭菜香,什么是孤独?有生之年,他还要行经许多路。
到家,一夜无眠,白散拉上窗帘,提起被子蒙住自己,沾到枕头就睡去。
隐约间,他听到叩门声,脑袋昏昏沉沉像坠入深海,翻了个身,不管。
门铃响起,一阵接一阵,锲而不舍,他翻了个身,好烦。
十分钟后,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深长的门扇拉开响动,锁头微微碰撞,猛地扣合。
清脆,也刺耳,是噪音。白散意识朦胧之际乱糟糟想着。
一秒,两秒,三秒——他骤然惊醒,紧拉的窗帘,未遮挡的门眼,叩门声,门铃响,藏在门垫下的钥匙。
就在此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白散气息不稳,心中飞快闪过一张脸,三天前,常发面含怒意和隐忍的痛,鼻子微微抽动,眼中充满恶意。
不是被抓走了吗?难道逃出来了?
还是说小偷?
他紧紧咬着指节,害怕发出声音引起对方注意,一双手像刚洗过,没擦干,汗水绵绵密密拢着一层又一层。
手机在棉服口袋里,棉服在他回来时脱下,顺手扔到了沙发上,拿不过来。水果刀在挎包里,同样扔在沙发,邻居阿婆耳朵不太好使,另一户邻居是个导游,年前走的,听说是带团去南极看企鹅,已经走了快一个月。
白散不知道该怎么办,趁着对方没注意,可以打开门快速跑出去,可他只是动一动腿,就发软,脚底软绵绵的,浑身无力。
室内昏暗,他藏在被子里,努力把自己摊成一张饼,降低存在感的同时保持不动,祈祷对方拿完东西赶快走,并且不会被发现。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散乱成一团棉花糖的脑袋被剧烈心跳声震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挡在脑袋上的棉被被轻轻拉起,他快速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尽所有力气往下挪了挪,窝到床尾。
白散细软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肩膀微微打着颤,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鼻息都落回脸颊,从额头到脖间浮现浅灰而略带红的病态藕色。
他皱了皱鼻尖,酸涩,但是不敢揉,眼里湿湿的,带着水汽,也不敢抹,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很难过。
死后他一定会变成一只特别特别委屈的怨鬼,也可能因为比较矮,达不到国家标准,会变成一只小委屈鬼,和别的怨鬼不太一样。
但是没关系,他要专门去抢小孩子的糖。
“白散?”
那个扒开他棉被的人类又叫了他一声,很讨厌,很令鬼生气,他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不放过。
难道这个人类家里有一整个房间的小软糖,不怕被他缠上吗?
白散吐出一小点舌头轻轻咬住,随时准备咬舌自尽,瑟瑟发抖从棉被边缘探出小脑袋。
没人。
他缩了回来,用棉花糖做的脑袋想了想,抱紧自己,这可能是个阴谋。
又过了五分钟,他小心翼翼探出一根手指,晃啊晃,安全,他再次缓缓支出脑袋,突然被抓到,捏住了后颈。
白散顿时打个激灵,微微睁大眼睛,缩着脖子,露个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小脑袋,神色茫然。
室内很黑,即使遮着窗帘也不该有的暗度。
在这片黑暗的余光中,床侧立一道颀长身影,自然垂下的袖口微微反着光,是黑暗中唯一的颜色。
这一刻,白散迷糊的大脑忽然意识到,叩门、按下门铃、找到备用钥匙的人,是江岸。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打地鼠机里的小地鼠。
唯一不同的是,他缩不回去。
今天周六,本来只是想补两三个小时觉,之后去看牙的。白散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应该下午,或者晚上?
“我——”
他一开口,突然喉咙泛痒,止不住地闷头咳嗽。
“你是不是发烧了?”江岸沉声问。
白散没说话,贴在后颈的那双手干燥,宽大,指温微冷,像静静陈列在博物馆里打着冷白光的陶瓷,很舒服。他回过头望着江岸,头发软软地垂了下来,眼中还弥漫着两三点泛亮光的水雾,一小截粉舌头忘了缩回去。
缓缓地,他歪着脑袋,温热脸颊倒在江岸手心里,静默片刻,小小地蹭了一下。
江岸的手心有棉花糖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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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我应该改名叫《白散的被吓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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