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晋坐到地毯上, 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秦北辰。

　　秦北辰从他走进来，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唐晋忽然笑了一下，倾过去趴在沙发边缘，手指戳戳他家没电了的秦秦的额头, 一字一字地说：“小可怜。”

　　“消气了？”没电了的秦北辰语气是很冷淡的, 但秦北辰还强撑着打起精神开口，足以说明重视了。

　　“消气？”

　　唐晋重复他的用词, 低头看秦北辰, 用哥哥大方不跟你计较的语气说：“跟你生气有什么意义？”

　　秦北辰平静地抬眼看他。

　　唐晋又去戳他的额头：“你当我不知道你？”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秦北辰曾经说过的话复述出来：“‘语气、内容、表情都只是完成目的的工具’。”

　　当年秦北辰说这句话，他们还在上小学。

　　那时他们刚升上四年级不久, 有重要人物来S小视察, 上面挑了刚代表学校拿了奖的秦北辰致辞。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成绩斐然的公立小学，S小受到各方重视, 这种机会并不少，只是轮不到低年级学生上，升上高年级后, 秦北辰就逐渐成了S小的活招牌。

　　所以, 那次是全班包括全年级同学第一次见识到秦北辰的变色龙技术——那个在红旗下浅笑有礼，语气柔和发表得体致辞的人，真的是那个拉遍全年纪男生仇恨的毒舌冷脸大魔王？

　　开什么玩笑。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大家怀疑。

　　于是, 秦北辰在男生眼里, 又多了一条“虚伪会装”的罪状。

　　唐晋比起惊讶, 更多地是为秦北辰表现出众而开心，当然，也不是不好奇的。

　　当时四年级的秦北辰, 理所当然地对唐晋解释：“语气、内容、表情都只是完成目的的工具。在那个场合，那样的表现才是合适的，所以我就那么做了。”

　　唐晋记得自己半带提议地说：“那也就是说，你平时也可以做到，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咯？”

　　秦北辰说：“完成致辞，是一个任务，所以需要费心完成。平时没有任务，我没有与他们交流的需要和必要。没有必须达到的目的，就没必要浪费力气。”

　　那是唐晋只觉得满口大道理的秦秦漂亮又可爱，其实不太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时间一日日过去，唐晋没有忘记这段对话，反而越来越记忆犹新。

　　尤其是在秦北辰回来后。

　　唐晋越来越鲜明地感受到，秦北辰是真的不爱说话，也许有时为了陪唐晋，秦北辰也会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但更多时候，秦北辰说话都是有目的的。

　　在秦北辰这儿，根本就没什么一时失言。

　　秦北辰草灰蛇线，一次一次跟他表现自身的缺点，不是无意识的暴露，是有意识的揭短，其目的，是为了让唐晋清楚地认识到他秦北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理智到可怕。

　　可也是这么个人，看不得唐晋那短短数日的暗恋神伤，把牌全都摊在唐晋面前，任君挑选。甚至唯恐唐晋看不清晰，还要在大小王上做重点标记。

　　听到唐晋还记得，秦北辰不算太意外。

　　秦北辰理智地接口：“那你该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正常。”

　　唐晋听得趴在沙发边直笑。

　　“秦秦，”唐晋止住笑意，认真看着秦北辰，“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跟你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秦北辰立刻紧皱眉头，看样子连没电了都不顾，不悦道：“谁说你不正常？”

　　就这护短脾气，还在他面前拈三作四，唐晋摇头叹气，手指头戳在秦北辰的额头上，把秦秦不服气到不自觉微微抬起的脑袋给按回沙发上。

　　唐晋想了想秦北辰给的作文攻略，觉得还是举例子比较快。

　　唐晋说：“正常人不会强行监控朋友的日程表，不会在发现朋友的日程变动后买菜上门，更不会在别人家里，问都不问主人一声，就把冰箱里的矿泉水拎两瓶出来倒在盆里，用来冰水果黄瓜和番茄。”

　　秦北辰毕竟没电了，大概是想等听完后一起反驳，听到最后，只是会心地问：“井水？”

　　唐晋很满意秦北辰还记得，点了点头。

　　那个暑假，他们都很喜欢把可以生吃的蔬菜冰在井水里，就连之前不太喜欢吃蔬菜的唐晋都乐此不疲，摘蔬果、打井水最积极的就是唐晋。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眼睛，继续说：“正常人不会在朋友不告而别后，找遍本市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找到发疯，甚至被妈妈禁足在家不准出门。”

　　“正常人不会在在那之后的每个寒暑假，都骑着单车到处走，想要再见那个朋友一面。”

　　秦北辰眼瞳猛的一怔，去拉他的手：“糖糖……”

　　唐晋把秦北辰的手反手抓住，低下头，发红的眼圈死死盯着秦北辰：“正常人更不会保留朋友教会他的每一个习惯……我想过，我要一辈子留在S市，无论是大学、工作还是结婚，我都不离开这里，这样，也许哪一天，在这个两千万人口的城市，我能再见到你，问你为什么离开我。”

　　秦北辰把唐晋拽到沙发上，用力地搂在怀里。

　　唐晋先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没了动作，把脑袋埋在秦北辰的颈间。

　　秦北辰想，是他错了。

　　他只有唐晋，唐晋何尝不是只有他。

　　唐晋很快振作起来，支起上身，对下面的秦北辰说：“反正我是不打算跟你讲道理了，你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跑掉，腿都给你打断，你别不信。”

　　秦北辰理智上当然是不信的，他回答：“我信。”

　　于是唐晋心情好起来，把秦北辰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带去厨房当小工。

　　唐晋拿菜刀刀背隔远远的比着秦北辰，恶狠狠地宣布：“我跟你说，哥哥以后不会纵着你了，我不仅要欺压你干活，还要在你没电的时候，用你的音箱放歌，就现在。你怕不怕？”

　　秦北辰理智上当然是不怕的，他回答：“我怕。”

　　于是唐晋满意把手机连上秦北辰家客厅当摆设的Marshall 音箱，他们一边听着歌，一边处理食材。

　　秦北辰在切做沙拉用的水果黄瓜，唐晋在削芋头。

　　音箱里的少年音主唱唱到：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

　　唐晋不知想什么出神，手里的芋头都掉回了水里。

　　秦北辰问：“想什么？”

　　唐晋看他一眼，又调转视线盯着水池里的芋头们，犹豫着开口，把前两天一直在想的事情出来，“我知道，你也不是不喜欢我的，但是，你对我的喜欢，跟我对你的喜欢，是同一种吗？你会对我，对我……”

　　唐晋耳朵尖烧得通红，支吾着说不下去。

　　就算觉醒了欲_望，在这个年纪，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是做不到坦然的，就连隐晦的说出口，都难为情得要命。

　　秦北辰居然还在切黄瓜，手起刀落，可怜的水果黄瓜就被去了头。

　　“喂！”

　　唐晋难免生出被忽视的恼怒。

　　秦北辰把去了头的黄瓜拿在手里，对唐晋说：“张嘴。”

　　张嘴？

　　唐晋“啊”地张开嘴。

　　秦北辰将去了头的黄瓜，抵在唐晋的下唇，慢慢地往上推。他看着唐晋的眼睛，那眼神好似平静无波，却让人无端怀疑底下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掀成惊天巨浪。

　　唐晋感觉到生甜的黄瓜触到了自己的牙，他下意识地把牙关打开，忽然又意识到这个行为的潜含义，脸颊霎时红透，脑袋往后仰，躲开那个，有些恼火地去看秦北辰。

　　秦北辰却好像没一点异常，他们依然四目相对着，秦北辰平静地问：“咬一口？甜的。”

　　然后唐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真的迎着秦北辰的视线，张开嘴，咬住那根水果黄瓜的头，然后闭合牙关，咬下一口。

　　秦北辰把拿着水果黄瓜的那只手收回来，还问：“甜吗？”

　　问问问，没电了还这么多话？

　　唐晋怼他：“你不会自己试试？”

　　“哦。”

　　秦北辰答应着，在距离唐晋咬掉的地方稍远一点切了一刀，然后把带着唐晋咬下缺口的那段黄瓜扔进了嘴里，嚼了嚼。

　　“甜。”

　　秦北辰评价。

　　秦北辰看向唐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刚才想问什么？”

　　唐晋：“……你滚回沙发躺着吧！”

　　*

　　于是第一次吵架，就这么和好了。

　　秦北辰本来想把遇到吴瑕的事告诉唐晋，后来想想，他现在懒得说话，而且，还是给唐晋留个惊喜。唐晋很遗憾没看到秦北辰打拳，让秦北辰下回必须带着他一起。

　　他们谁都没想到秦家爷爷拍板全家去美国看刚出生的大重孙，除了必须坐镇公司的秦观岳，还有漠不关心的程乘，其他人都在鸡飞狗跳地忙着排开时间表后，全部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结果秦老爷子在海那边差点被孙子和洋媳妇气得背过身去，回来后，秦北辰这个孙子就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

　　期间唐晋不是没见到秦北辰，秦北辰再忙都抽空去见唐晋，但唐晋舍不得看秦北辰忙得神形疲惫，主动让秦北辰不许再强行排时间。

　　等唐晋和秦北辰能约着出来见面，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这是秦北辰计划的外出，两人见面看看风景，也是给认真练习作文和听力的唐晋放个假，地点是S市周边小县城的青山。

　　秦北辰打电话来的时候，唐晋正和许莱聊天，挂了电话就顺口提了一嘴。

　　【女侠】：那儿啊

　　【女侠】：那山里有个庙，听说高考求保佑特别灵

　　【女侠】：你家秦秦简直父爱如山

　　【唐吉诃德】：！

　　【唐吉诃德】：嘿嘿嘿嘿嘿

　　【唐吉诃德】：哈哈哈哈哈

　　【唐吉诃德】：[害羞]

　　【女侠】：……狗撑死了，狗带了，你就更幸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突然停电，我失去了存稿_(:зゝ∠)_

　　*不立flag继续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