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女儿的注视下, 姜月茹有些难为情。

　　结婚纪念日第二天, 她就回到剧组继续拍戏。前段时间，她胃口不好，吃什么就吐，一度以为是胃肠炎犯了。要不是细心的助理提醒, 她都没想到是怀孕了。

　　蒋毅替她说了出口：“我们家今年就会有新的成员加入。”

　　蒋丞丞高呼万岁，小心翼翼地摸着姜月茹平坦的肚子, 询问道：“妈，预产期几月？”

　　“十一月。”姜月茹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也是十分期待, “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蒋毅又要当爸爸了, 开心到合不拢嘴。

　　蒋年年内心有些酸溜溜的。比起这个即将到位的弟弟或妹妹，她就像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她溜到了邱猛的房间。

　　沈洛一早就在那等着她了, 注意到她气鼓鼓的表情, 把她搂在怀里, 问：“我的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蒋年年向沈洛吐苦水：“哥哥, 姜月茹要生二胎了。”

　　“姜老师最近反应特别大, 剧组的人都猜到了。”沈洛刮了下她的鼻子, “一般父母生二胎，老大就是你这样表情。怎么？怕失宠？”

　　“才没有！”蒋年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就是我出生时，没有人期待过。没有一个人想要我！”

　　“宝贝，别这么想。谁说没人期待？我就很期待，还有你的粉丝也很期待。”沈洛又是亲又是抱, 哄了很久才让她重新露出笑容。

　　“我妈说你这周没去我家。”沈洛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日常工作就是做这对未来婆媳沟通的桥梁。

　　“我等阿姨主动来请我过去。”蒋年年心中也很恼火，“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巴巴过去碰一鼻子灰？”

　　沈洛用大拇指擦着她的鼻子，“不委屈不委屈。我们再也不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蒋年年好一阵无语，从他怀里爬了起来，盯着他那双如星空般漂亮的眼睛：“那是你家，你不去？”

　　沈洛把她拉了回来，重新抱上了，“等我杀青后，我天天去你家，行不，宝贝？”

　　大明星一口一个“宝贝”“小公主”，蒋年年听得极为受用。

　　天底下又有谁能抵挡的住这种甜蜜轰炸？

　　蒋年年没有，她彻底沦陷了。

　　当天晚上，姜月茹来到了蒋年年的房间。

　　蒋年年手放在门把上，面无表情地问她有什么事。

　　“我能进去吗？”姜月茹微笑着问。

　　蒋年年犹豫了下，让她进来。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姜月茹把手机交给了蒋年年。

　　手机页面显示的是一个古老的QQ空间。

　　——天，真不敢相信。我怀孕了！我要当妈妈了！

　　——芸姐让我打掉。我才不要。那可是我的宝贝。

　　——今天偷偷去医院做了孕检。医生让我听孩子的心跳声。砰砰砰，特别有力，我感动得哭了。

　　——天啦，它在踢我。虽然最近腰围粗了很多，漂亮的衣服都穿不进去，但是宝贝，妈妈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宝贝在我肚子里呆了六个月了。会是个漂亮的公主还是英俊的王子？听说生孩子可疼了，我可怕疼了。宝贝，你到时千万别折腾妈妈。

　　——他不要我了！也不要孩子！但是宝贝，你别怕，妈妈要你。

　　蒋年年看着这些十九年前的发言，问姜月茹想干吗。

　　姜月茹试探去抓蒋年年的手，见她没有抵触，牢牢地握紧了：“年年，我就想让你知道，你也是我在期待中生下来的。”

　　“姜月茹，我是不是还要哭着感谢你？”蒋年年撇开她的手，冷笑一声，“你生了我，你养过我吗？对了，你还把我扔了。”

　　姜月茹咬着下唇，膝盖一弯，跪在了蒋年年的面前。

　　过了许久，她才说话，声音低沉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伤：“我错了。我知道你很难原谅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当妈妈的机会。妈会好好疼爱你的。”

　　蒋年年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声音冒着寒气：“你想当妈妈，丞丞不是你女儿吗？我知道你是怕我心里不平衡，虐待你肚子里的孩子。放心，那也是我弟弟或妹妹，我绝对不会对它不好。姜女士，地板凉，你现在有了身孕，还是赶紧回去吧。”

　　姜月茹等了很久，但蒋年年一点都没有扶她起来的想法，她只好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

　　姜月茹走到门口，手放在把手，正要开门离去，突然问了一句：“明天想正大光明和沈洛在一起吗？”

　　蒋年年饶有兴趣，难得搭理了她：“怎么弄？”

　　姜月茹微微一笑，“来客串。”

　　当了制片人就是不一样。

　　姜月茹让编剧连夜加了一段戏，明着捧她女儿。

　　蒋年年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绑着两个麻花辫，一副民国女学生的装扮。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片场，看沈洛拍戏。

　　蒋丞丞紧张地照着镜子补妆，“姐，为什么你客串还要拉上我一起？我从来没有表演过。”

　　蒋年年安慰她：“没事，你就是背景板。”

　　汪伪特工总部76号一处处长祝云笙去当铺办事，遇见了两个女学生前来典当一个玉手镯。

　　为首的那个女学生长相极为出色，气质清冷卓绝，不似寻常家庭出身的。她皱着眉头，对掌柜温声道：“掌柜，你再好好看看，这是当年云南贡品，慈禧老佛爷御赐的，不可能只值五块大洋。”

　　这玉手镯玉质通透，莹润晶莹，绝非俗品。

　　掌柜眯着眼睛，问：“皇家御赐物，怎么在你手里？莫不是你偷来的赃物？”

　　少女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愠怒，“休要胡说，我爷爷是多隆贝勒。”

　　“恕小人眼拙，原来是格格啊。”掌柜咧嘴笑了，露出了一颗金牙，“小人腿脚不好，就不给格格行礼了。”

　　少女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讥讽，她有求于人，于是缓了缓语气，说：“我母亲和弟弟生病了，等着吃药，掌柜，你就多给我们一点吧。”

　　“五块。您爱当不当。”掌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不小心澄了茶根，“呸”的一下把茶叶喷回杯底。

　　少女的妹妹怯生生地拉了她的衣袖。

　　“格格，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大清已经亡了，如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到哪都是这个价。”掌柜摇着扇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少女踟蹰着，这时，面前出现了一条小黄鱼。

　　“学生，你的手镯，我买。”祝云笙开口道。

　　少女看着他，剑眉星目，看着是良善好人，然后视线落在了他外套的徽章上。

　　“你是汉奸。”少女勃然大怒，痛斥道，“你这个卖国贼！”

　　电光火石之间，祝云笙手下拔出枪，抵在了少女额头上。

　　少女瞳孔骤然缩小，明亮的眼眸中充斥着浓烈的恐惧，但她强做镇定，直视着祝云笙的双眼，缓缓道：“上海滩不是法外之地，你不能随意杀人。”

　　祝云笙手下叫道：“在这里，我们老大就是王法。”

　　祝云笙给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放下枪。他把小黄鱼放到少女手中，见她想扔，出声道：“你觉得拿我的钱，是脏了你的手吗？好，你有气节，但这样能救得了你的家人吗？还是，能救这个国家？”

　　少女手里紧握着小黄鱼，拉着她妹妹，默然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了祝云笙一眼。

　　她的眼神非常复杂，有憎恶，有疑惑，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谢。

　　“OK！非常好！”导演叫停。

　　不愧是合作过电视剧、电影、综艺的老搭档，这默契真的是绝了。

　　蒋年年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出什么反应，沈洛也接的十分自然。

　　饭点到了。

　　蒋年年捧着盒饭，到沈洛的保姆车里吃饭。

　　沈洛知道她不爱香菜，把她盒饭里的香菜用筷子挑了出来。

　　“听邱猛说，你被截胡了。”沈洛圈内消息十分灵通。

　　蒋年年筷子狠狠地插在鸡腿上，愤愤然道：“那个角色挺有意思的。给盛嘉儿，真是浪费了。”

　　因为涉及到了服装制作、档期协调，一般电视剧的定角要提早好几个月，头部演员甚至要提前一年就得敲定档期。

　　蒋年年之前确定要出演《高考启示录》，把其他剧本都推掉了。现在已经三月了，临时去找暑期开机的剧本，不是容易的事。

　　“我准备和丞丞暑假去欧洲玩。会叫上云惜。”蒋年年夹走了沈洛盒饭里的玉米，“哥哥，你暑假有空吗？”

　　沈洛谍战剧要拍到四月底。之后闻读导演的新戏准备九月开拍。

　　“必须得有空。”沈洛让邱猛腾出档期，他要带他未来的小妻子外出旅游。

　　——

　　“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热血的学生们振臂高呼，由北向南游/行。

　　警察拿着警棍，前来阻挡。

　　学生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高唱《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警察动用了催/泪/弹，强行用武力镇压。

　　学生四下逃散。

　　这场是剧本中原就有的情节。

　　群众演员排练了好几遍。正式开拍时，蒋年年加入了游/行队伍，神色严肃，跟着学生一起高呼：“打到日本帝国主义！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加的就是她所扮演的女学生逃跑中被祝云笙所救的戏份。

　　蒋年年消化着手上的一页剧本，与沈洛对着台词。

　　沈洛突然问：“宁北是个什么样的演员？”

　　“他从不带剧本到剧组，连对手的台词都背了。除了刚开拍的时候NG，后来几乎就是一条过。因为太过牛逼所以特别自信，总之，跟上神大人的气质完美契合。”蒋年年不吝啬对宁北的赞美。

　　“那你是更喜欢和他对戏咯。”沈洛嘴角微微上扬，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吃醋。

　　“我跟沈老师合作的也很愉快。”蒋年年连忙吹着彩虹屁，“光影流转，我从沈老师的眼里看到了世间万象、红尘烟火。”

　　“停！打住！”沈洛禁不住蒋年年如此捧杀，“我们还是分析这段戏怎么演比较好看。”

　　蒋年年喜欢和沈洛一起工作，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沈洛。沈洛是个优秀且较真的演员，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会有一种紧迫感，迫使自己也要变得优秀起来。

　　姜月茹走了过来，给蒋年年递了一杯杨枝甘露。她问过蒋丞丞，年年喜欢喝这个。

　　蒋年年十分客气地道了声谢。

　　但因为是母女，这份客气只会让人觉得疏远。

　　沈洛出声，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姜老师，你和年年好像从没拍过对手戏。怎么不让编剧给你们排一场戏？”

　　姜月茹摆摆手，“不了。女学生跟我这种女特务也碰不到一起。以后我单独给年年开一部剧，到时再合作。”

　　蒋年年被半路抢了角色，让姜月茹越发觉得，唯有掌控资本，才能掌控话语权。

　　“我可不演你的打鬼子剧。穿着八路装，腰上别着一把枪，难看死了。”蒋年年别过头，别别扭扭地说。

　　姜月茹笑了：“妈妈不拍打鬼子剧。再说，我们年年穿啥都好看。”

　　姜月茹想给女儿开个宫斗大女主剧，但目前没有她喜欢的剧本，而且年年年纪还太小了。

　　她相信，等到了那个时候，母女俩的关系应该缓和了很多。

　　姜月茹将手放在小腹上，在心里说：孩子，你的姐姐，可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